朕才是宋世祖 第57节

  明的渠道,自然是指望此前就跟赵子称暗中达成合作的魏通判。

  按大宋法度,州府一级的副职通判,还兼管着监察地方的职务。

  州府再往上,理论上有路一级的行政机构。但宋朝是“实府虚路”的,也就是类似于后世的“加强地级市、削弱省级权力”,到了路一级,虽然有安抚使、提点刑狱司,但州府的通判在行使监察职权时、并不直接受提点刑狱司的领导。

  换言之,通判在处理日常的冤案、或是上奏知府、知州的不法行为时,既可以选择通过提点刑狱司、逐级上报。

  但遇到特别重大、紧急的案子时,通判觉得有必要直接“御前投匣”、将弹劾奏章直接送达中枢的,也可以直接用“急脚递”秘奏到皇帝面前,不用经过提刑司,也不用经过谏台。

  宋朝的制度设计,是允许这种渠道存在的,为的就是避免极端情况下、下面铁板一块合谋欺上瞒下,要给监察官以突破传统逐级上报的特权。

  这在很多北宋时期的史料里都有记载,比如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里,就记录过宋仁宗时、范讽任淄州通判时,越级秘奏知州的贪弊事宜。

  历史上魏宪能够直达天听、向皇帝奏请废花石纲,也是利用了这条渠道。

  只不过,这种上奏往往需要赌上一个通判的政治前途,如果越级上奏的事情最后没有被核准,你又滥用这个特权,那你的官基本上也就当到头了。

  但这一次,魏宪看到朱勔吃相如此难看、打击报复如此卑劣,他也血气上涌,没有再含糊,一次性把自己的权限都用足了,全力力挺赵子称,将朱勔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全部秘奏送到汴京。

  而与此同时,赵子称的第二条消息渠道,自然是继续往陈东等他在京城的朋友、同学那里送。

  这条渠道,主要是为了带起舆论和流言,让大家看清朱勔在江南的反扑。

  之前,赵子称的上奏,在汴京已经发酵了半个多月了。

  陈东等人在第一次知道赵子称弹劾朱勔时,也象征性声援了一下,但并没能闹大,他们只能在内心钦佩和支持赵子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陈东他们走正常渠道、试图上书言事,或是拦住当朝执政的轿子车马、当街请愿,那些被问及的官员,都可以选择踢皮球、打马虎眼,先把事情糊弄过去。

  只要一句“本官自会将民情上达,请诸生静待处理消息”,陈东等人就得暂时哑火。

  朝廷又没说不受理、又没说不讨论,这不是正在走流程吗?你们有什么好急的?

  再急的话,就是陈东他们不占理了,不遵守朝廷的程序正义。

  但这一次,情况却不一样了,因为赵子称被朱勔打击报复的噩耗,也传到了东京。朝廷执政再想用拖字诀,已经完全不好使了。

  “朱勔和那些狗官沆瀣一气!朝廷之前还说会讨论废花石纲的事情!结果没等来朝廷的好消息,只等来了他们对忠臣义士的报复!”

  “诸位,我们一起去宣德门外叩阙恳请吧!务必让此事为官家所知!”

第78章 方腊起兵,压死朱勔的最后一根稻草

  “官家!宣德门外有大批太学士子叩阙言事!抨击朝廷堵塞言路、因言罪人、重用奸佞……”

  八月初的一天,原本对赵佶而言,只是又一个陪一众妃嫔游园的普通日子。

  他最宠爱的刘贵妃,此时正在亲手给他剥葡萄,小心翼翼剔除葡萄籽后,再送入他口中。

  朝中政务,当然也有需要皇帝处理的,所以梁师成伴驾在侧,趁着皇帝心情不错的时候,挑一些能让皇帝开心的政务陈述。

  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却闹出了乱子。梁师成的义子、副相王黼居然颇为慌乱地冲了进来,对着皇帝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梁师成的眉毛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很想教训一下这个没眼色的干儿子,但旋即就忍住了。

  王黼上报的事情确实太大、太突然,本来就不好隐瞒拖延。而且梁师成很快也意识到,王黼不愿意担这个干系硬拖,也是有原因的:

  蔡京此番复相后,跟王黼又闹了矛盾,两人争权夺利很厉害。

  王黼虽然也能从各地的花石纲中捞到好处,但他得到的毕竟是一点边角料的汤汤水水,相比之下,蔡京拿的是最大头,而且当年朱勔与其父朱冲能入朝为官,靠的就是蔡京的门路。

  多年前蔡京被贬居钱唐时,想修一座寺阁,朱勔的父亲朱冲就自掏腰包贴钱、帮蔡京把事儿办成了,得到了蔡京的赏识。

  换句话说,朱勔一家父子两代,就是靠给蔡京私人当包工头上位的。因为给蔡京当包工头当得好,蔡京才举荐他入朝、给皇帝当包工头,筹措调度各种大兴土木所需的营建材料。

  这次赵子称上书,蔡京一系的人已经瞒了半个多月,如今事情被搞砸了,越闹越大,王黼没道理再帮蔡京一系的人隐瞒。

  梁师成也是人精,他想明白这一层后,也就懒得再蹚浑水,只是闭目不语。

  而原本正在吃葡萄的赵佶,听了王黼突然丢出的重磅消息,直接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毫无疑问,赵佶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那远房侄儿言辞激烈的上书,他压根儿没看见过。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闹得如此突然?太学生有事,直接通过有司逐级反应不就好了?朝中执宰都是怎么办事的?”赵佶颇为愤怒,他连此事的当事人都还没搞清楚。

  王黼便耐着性子,用最简明扼要的语言,把前因后果大致描述一番。

  “所以……是姑苏知县赵子称、公开献上水泥之法,请朝廷以此物替代奇石、修建艮岳假山、并停花石纲?但是被留中驳回了?这点事,怎么会闹到数百太学生叩阙的?”赵佶不由有些愤怒,他不能理解。

  “陛下!关键是朱勔在江南,试图报复那赵子称,已经把赵子称抓了,听说苏州那边民情汹汹,人人痛愤。如今汴京上下都在传言,说朱勔在江南只手遮天、欺上瞒下、目无朝纲、败坏天子德政……

  另外,今日还有苏州通判魏宪送来的‘御前投匣’专奏,其中备言其事,苏州当地民情,俱有记载,魏宪还说,若是再任由朱勔胡为,只怕江南将会鼎沸……”

  赵佶听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总算大致摸清了情况。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太学生一起为赵子称发声,便将这个疑问抛给王黼。

  王黼也不敢断定,就只是以常理揣测,告诉皇帝:江南自古文风鼎盛,读书人极多,有钱的士绅又多,所以供得起大量太学生常年滞留汴京求学。

  如今太学里面的学生,有近半数来自江南,而花石纲主要搜刮的就是江南的财赋,因此遇到有人因仗义执言请罢花石纲而获罪,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几乎全部江南士子的拥护。

  而除了江南士子以外,两淮的士子也同样受花石纲之害,所以也有很多人加入了叩阙。其他地区的太学生,则是因为心中确实觉得是非曲直本该如此,或是凑热闹,王黼也无法一一揣测他们的动机。

  赵佶脑子嗡嗡了好一会儿,总算梳理清楚脉络,随后便脸色铁青,还不愿服软。

  “朱勔这厮,做事如此肆意妄为!那赵子称好歹也是我大宋宗室,赵家人弹劾了他,他说抓就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历史在这一刻,也算是稍稍被蝴蝶效应带偏了一些。在原本那个时空,这次上书的应该就是魏宪本人,魏宪也被朱勔打压了,但他毕竟是通判,打压的烈度没那么厉害,同时魏宪就算被打压,赵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同情。

  但赵子称毕竟姓赵,朱勔一个外姓人欺负到赵家人头上了,赵佶还是有点愤怒的。更何况他是见过赵子称的,对那个远房侄儿印象还不错。

  事实上,赵子称去年夏天在樊楼里和赵佶那番闲聊,并没有外人知道,朱勔也绝不知道,连梁师成都不知道。

  若是朱勔知道赵子称“简在帝心”,这次他也不敢闹那么大、直接以莫须有的“大不恭”抓人了。

  不过,赵佶愤怒归愤怒,他还是非常理智的,在他看来,朱勔放肆是一回事,赵子称请罢花石纲是另一回事。

  朱勔这个人个人有问题,可以追究他个人的责任。但不该上升到对应奉局这个机构、乃至花石纲这项业务的清算上来。

  花石纲是为他赵佶个人享乐敛财用的工具,还非常好用,怎么能因为一个执行的家奴执行不力,就把工具本身废了呢?

  赵佶思忖再三,自以为公私恩怨分明,便吩咐道:“派人去查实一下,朱勔是不是真的如此肆意妄为!若是确凿,就考虑让他提举宫观、阶官不变,再另选人提举应奉局!朱勔是朱勔,花石纲是花石纲,不能混为一谈。

  若是太学生还在闹事,就尽快跟他们说清楚,朱勔有不法之举,朝廷自会处置,若是还不散去,那就让太学严肃秉公处置!”

  “遵旨!”王黼得令后,立刻便告退去操办。

  一旁的梁师成表情凝重,目送王黼离去后,才谨慎地给皇帝做一些心理铺垫:“陛下……此事已经闹大,如此处置,怕是还不能完全消弭民间积累的怨气。”

  赵佶嘴角一抽,刚愎自用地一摆手:“朕不是舍不得那点民间贡献,但这种事情,若是几百个太学生闹一闹,朝廷就退缩了。以后天下财赋钱粮,还怎么筹措?是不是谁嫌税负重了都会来闹一闹?此恶例绝不可开!

  对那些带头的太学生,还要分化严惩,专挑那几个挑头的严惩!就算事儿最后办成了,挑头的也不能有好下场!”

  赵佶想得很明白,他不是稀罕那几棵破树几块破石头。

  他要的是天下百姓奋不顾身不计困苦全心全意供奉他。这种供奉必须是毫无保留的。

  谁敢挑战这片逆鳞,谁就要付出代价,天子的绝对威严不容质疑。

  他内心的这个想法一时还扭转不过来,旁人也就无可奈何,梁师成也不敢再劝。

  王黼已经按他的意思去处置了,当天就宣布了朝廷一定会彻查此事、官家也已经知道下情。

  “诸生切勿受人挑唆、被人利用!此事陛下已经知晓,并且批示中书省从速处置了!赶快回太学好好用心学业,这些不是你们该操心的!”

  王黼的人反复在宣德门外做分化引导的工作,一部分经办官吏还不惜暗示“之前的事儿都是蔡相一党闹的,如今王相定然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王黼直到这时候,还没放弃他跟蔡京的私怨内斗,趁机夹带私货蛐蛐蔡京的人,而为他自己捞政治上的声望。

  这种话往往比直接毫无诚意的公告更有迷惑性,一部分太学生听了之后,也将信将疑散了。其余太学生的请求烈度也稍稍降低了一些,只能慢慢等后续的结果。

  毕竟朝廷说了要处置,应该总会处置的,也不能每天十二个时辰什么都不干就在宣德门外盯着。

  而这一拖,又是差不多十天半个月的工夫被拖了过去。

  可惜,天意似乎也不打算让赵佶就这么糊弄过去。

  仅仅半个月后,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江南地区又一桩惊天变故,终于把赵佶的这套和稀泥糊弄策略、彻底击得粉碎。

  事情是八月十五发生的,但因为是在浙西的睦州山区首发,当地消息比较闭塞。

  一直到事发后三四天,消息才传到邻近的湖州、常州、镇江等平原地区州府。

  随后,才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三天内飞奔一千余里,送到东京汴梁。

  消息抵达东京这天,是八月二十一。

  “睦州贼寇聚众造反!贼首方腊自称圣公,打出‘为江南百姓诛朱勔’旗号,攻破睦州!”

  “方腊声言,当今昏庸无道,任用奸邪,绝不可能罢黜朱勔、废止花石纲。江南百姓不要被皇帝的拖延奸计骗了!只有造了狗皇帝的反,才能杀朱勔!”

第79章 张角:别拿方腊这种同人二创来碰瓷我这种原创IP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时间线回溯到八月初、也就是造反之前大约十天。

  浙西、睦州、清溪县、帮源峒。

  已经以“圣公”暗中自居的方腊,召集了手下全部心腹,正在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方腊身为摩尼教中人,这两年也一直在靠自己的教徒组织力量、阴蓄兵甲。但直到此时此刻,他其实都不算中土摩尼教的领袖人物。

  不过没关系,摩尼教在北宋一朝的组织本就非常松散,经常处在各地教众互不统属的状态,自己管自己的。每一部的势力,自己能发展出多少下家、多少信徒,都算是自己的。

  只要他率先造反、闹起声势了,其他州府的摩尼教徒自然也会奉他为尊,听他号令。

  这就是一个谁先打响第一枪、并且站稳脚跟,谁就能称王称霸的松散结构。

  这一点倒是跟前代的张角等人颇为不同。张角那种是自建原创信仰、而且在起兵之前已经做到了尊卑有序、号令统一。

  方腊只是借用了一套外来的已有信仰搞同人二创,借现成的壳子以求快速壮大。

  同人的好处自然是可以蹭现有IP的流量,降低民众的认知成本。你用的神仙名号都是大家听说过的,一说就有代入感了,当然能快速起流量。

  而坏处也众所周知:同人是不受著作权保护的,甚至本身就是侵权的。他能二创别人也能二创,没有了垄断解释权的稀缺性,圈内地位当然不能跟张角比。

  另外,方腊此人的身份,在后世早期的历史书上,为了强调其进步性,往往模糊处理说他是“漆园工”,似乎是个贫农或者佃农。但实际上按照古籍原文,写得明明白白,是他本人“有漆园”,也就是个经济作物种植园主,算是地方豪强。

  其实这也非常符合花石纲勒索对象的人设,花石纲的最大直接受害者,就是各种庄园主,尤其方腊的种植园是种漆树的,油漆是重要的建材,很容易因为营建工程材料的征收而受害。他这样的经营模式,也难怪成了朱勔苛政的最大受害者。

  方腊原本是不太关心大山外面的世界的,但最近这段时间,他也若有若无地经常不经意听到一些消息,比如早在半个多月之前,他就听苏州那边传来消息说:

  有个叫赵子称的姑苏知县,端的了得,居然敢公然上书恳请皇帝废止花石纲,裁撤应奉局。而且对方上书的理由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是因为发明了一种新的东西,可以替代太湖石和灵璧石为皇帝修园子,用不到地方进贡奇石了,不如废止花石纲免得劳民伤财。

  方腊并不知道,自己听说的消息,其实是赵子称的人故意散播的,都是最近渗透到睦州一带的李俊让人说的。

  方腊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不知如何,就被有备而来的李俊盯上了,然后李俊很好心地向他提供了极为详细的信息,那方腊的探子还以为是遇到了江湖上的好兄弟、自己办差也太顺利了。

  因此方腊得到的消息里,赵子称发明的那种“水泥”的功效,被夸张得神乎其神,吹嘘得比真正的水泥还厉害不少、适用范围也广得多。

  甚至,方腊的探子还搞到了一包加水调和后直接就能用的水泥样品,在方腊面前当面演示了——连方腊都嘉奖了那名探子,直夸他太会办事了,连这么机密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贿买苏州当地的吏员弄到手。

  “赵贼有了如此神物,说不定真有可能罢了花石纲,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花了那么大代价,若是再不反,可就没机会了。

  听说那小赵贼还是老赵贼的远房侄儿,这本家侄儿献上去的东西,岂能不受重视?这朱勔说不定真有可能被扳倒。不行,我们不能等了!你们回去之后尽快做好准备,我们立刻就起兵!”

  方腊在通盘评估之后,最后做出了尽快起兵的决定。

  这一决定,当时着实遭到了不少核心心腹的反对。

  与会的其弟方肥、妹妹方百花、儿子方天定,几乎都流露出了深深的不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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