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么海沙帮、巨鲸帮之类,在小说里也都是私盐贩子和海盗,估计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通用表功匪号了。说不定天下有好多巨鲸帮、海沙帮,实际上各自为战根本互不统属。
赵子称不由想起前世玩过的那堆P社游戏里、穿越千年万国、永远杀不死的林登万。
他把表功的说辞记在心里,又跟朱勔核对了一下细节,这就告辞回去准备行程。
……
离开应奉局,出门就遇到杨志一直在等他。
赵子称便跟杨志结伴,并辔往慕容庄园行去。
他在姑苏的日子,就一直住慕容庄园了,也懒得再找落脚的地方,就把慕容家当成自己家一般。
一路上,赵子称抛出一个担忧的问题:“朱勔的表功奏折里,说他剿灭了造反的太湖水贼、拜火贼的分支海沙帮,实际上呢?石生的人真被重创了?”
杨志这半个月一直在姑苏,他是知道情况的,当即就把实情说了:
“哪能那么容易,倒是派过官军去过那水寨,水贼见官军一时势大,提前划船跑了。
太湖上小岛众多,藏起来根本找不到。朱勔的人,只是放了把火,把那贼寨的木栅鹿角都给烧了,准备按大捷上报。”
赵子称嗤之以鼻道:“果然如此,朝廷武备,竟糜烂至此。朱勔这样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打草惊蛇,惹来更多记恨。
那石生跑了,实力却没怎么折损,我们这次北上,他岂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找机会劫一把大的。”
杨志听了他的担忧,却是精神抖擞:“公子放心,咱岂能两次着他的道?如今无锡县运河上那座石桥早就修好了,漕运畅通。
我们这次北上,只走运河,不走险要的地方。运河上风平浪静,若是两岸有贼寇敢来招惹,但凭杨某的家传枪法,还有这口宝刀,管教他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杨志说着,紧紧抖了抖手中握着的宝刀。
赵子称却没那么乐观:“若是陆上有贼,制使武艺高强,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此去的水路,也不可能全程走运河。还要渡长江,从邗沟转入通济渠之前,也还要在淮河里航行数日。
江淮那段水路,不能掉以轻心。设身处地,若我与那石贼易地而处,要想报复,肯定会在京口瓜洲之间渡江时动手。”
太湖已经被绕过去了,淮河距离江南又太远,赵子称觉得江南的水匪不太可能去那么远的北方作案。
但是在长江上动手,却是极有可能的。
太湖离长江太近了,又水网纵横,如果有太湖贼乔装化整为零,想渗透到长江边,再找当地的水贼一起干,弄到船作案,完全可以做到。
杨志原本对水上的贼情不太了解,他之前为应奉局押运办差时,都只是押奇石和树木,没押过那么大额的钱财,也就没被大股的贼人盯上。
听了赵子称这样分析,他也更多了几分危机感。
但杨志还是觉得己方实力是够的,他解释道:“这次朱勔已经派了精干的本地水兵与咱一道押运,而且又凑足了其他九条运别的货的船,一并成纲。一共有两百人,水贼再猖獗,也不敢对两百人的船队下手吧?”
赵子称听说这个消息后,才稍稍放松了些。
按照宋朝的《纲运法》,要至少十艘漕船结伴而行,方能成纲。杨志前一次原本就是该十艘船一起走的,他自己等后面的货延误了,为人所趁。
朱勔既然知道有人盯上他了,哪怕之前盯上的是船里的道藏经文而非钱财,他也肯定要加强防备,所以这次还是凑了十条船一起走。
临时找不到那么多奇石异树要运,那就拿运粮的漕船凑数,给那些漕船上的人手换成相对精干一些的水兵,统一让杨志带着。
“有二百人么?一定要好好检查,要用可靠的老人,兵器也要检查好,过长江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
赵子称与杨志一路骑马一路闲聊,交代完这些注意事项,也刚好到了慕容家。
赵子称和杨志别过,就径直入内。
慕容妍听说他来了,连忙出来接着,都没让家仆和婢女招呼。
两人半个多月没见,慕容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令尊令堂都还好么?”
“一切都好。”赵子称微微点头,“后天一早我便启程去东京。拿到官身之前,如果在苏州久留,难免会被朱勔使唤。一次两次,或许能避免助纣为虐,久了就不好说了,还是躲远点好。”
赵子称本来就不是真心给朱勔做事,所以能躲则躲,避免坏了名声。
慕容妍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语。
赵子称想了想,又建议道:“贤妹,愚兄想向你借一点人手,能不能让邓叔跟随我们跑一趟,我怕此去会有水贼不死心。杨制使武艺高强,陆上足够抵挡,但水性不行,我就怕渡江时有变故。”
慕容妍正愁没机会开口,当下回嗔作喜连连应承:“这有何难,让他陪你跑几个月好了。要说水性,我水性也不错。”
赵子称想都没想:“我怎能让你涉险。”
慕容妍顿时有些不快:“母亲向来把我当男子养育,上次出远门不也没被人看出来。”
赵子称笑了:“上次还不是惹祸了。”
慕容妍颇有些气馁,想了一想,勉强服软道:“这次全听你的就是了,我还扮作男装,不会让你难做的,就当是增加一番历练。再说,别以为你练了个把月武艺,论自保你还不如我呢。”
赵子称见她一片赤诚,只能选择折衷:“那你自去请示令堂,若是她放你走,我不反对。我可不敢私自带你走。”
慕容妍回嗔作喜:“一言为定!待在家里闷都闷死了。”
赵子称:“且慢。”
慕容妍:“还有何事?”
赵子称:“你和杨制使,谁武艺更高一些?”
慕容妍:“那自然是他了,我才练了几年。不过要说在水上,却不一定了。”
赵子称点点头,心中对自己练习的这些武艺成色,也有了新的定位。
慕容妍便去请示了段语嫣,也不知她是怎么软磨硬泡的,还是靠讲道理,反正最终段语嫣也答应放她一起去历练历练。
段语嫣只是不放心女儿,所以单独找到赵子称,跟他谈了一谈。
“赵公子,你是宗室,还过了舍试,如今又立了功,不日前途便不可限量。我们家不过有些钱财,但人丁凋零,势力也大不如前。
妍儿扮作男子,也是这几年咱家为求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来她的出路在何处,老身也不曾想得明白。
老身敬你是正人君子,这一路请公子务必护她周全,将来的事情,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慕容妍对外还是男子的身份,段语嫣很清楚,指望突然让女儿恢复女儿身,然后定下亲事嫁人,都需要费不少周折。大户人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娶来历不明的女子?
哪怕慕容家也算富贵之后,至今还有很多家财田庄,但毕竟是绝户落魄了,要想攀上宗室兼实权官员的正妻,难度是非常大的。
赵子称也知道对方的难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郑重承诺:“赵某为人,但求无愧于心。贤妹扮作男装随我外出历练,别的不敢说,但我自问必能不欺暗室,君子慎独。”
段语嫣点点头:“也罢,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了,看你们各自的命数缘法吧。家中水性、身手还行的家丁,以及邓管事,也都可以归你调遣。”
双方达成君子协定,次日无话,只是做好启程前的全部准备工作。
第三天一早,十艘货船便在码头取齐,一共凑了二百水手,严阵以待沿着运河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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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换地图有点卡。之前虽然有大纲,但自己看了一下,总觉得还有点干巴。大家觉得一路上能遇到什么好汉,也可以留言评论建议(我会兼顾合理性和顺路性还有角色的道德,综合起来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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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知道你知道我渡江的时候最弱
宣和元年,四月初三。
苏州这边,赵子称和杨志刚刚启程、沿着运河北上。
同一时刻,位于苏州西北二百余里的镇江府、丹徒县、金山洲。
一伙头戴斗笠的香客,正在金山寺内聚首。
这金山寺号称江南第一古刹,建于东晋初年,至宣和年间已有八百年了。寺建在沙洲高处,正对长江,对岸便是扬州的瓜州渡。
千年来,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要从这里过,很多人都习惯了渡江之前来这里烧一炷香,祈求一帆风顺。
故而寺中日日人声鼎沸,无论多么可疑的人,到了这里都显得没那么可疑了。
那伙斗笠香客上完香后,来到偏院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随后其中两个看起来格外高大凶恶的壮汉,便拿出两个匣子,递到另一伙人手中。
“这是我们海沙帮和巨鲸帮的一点心意,给滁州来的弟兄们喝茶。”
另一伙人接过匣子,稍微看了一眼,便不由眼神一亮,眼珠子都瞪圆了几分,随后调侃着笑道:
“不知要我们做什么?石老大你何时自个儿取了个海沙帮的名号?听起来倒也威风。”
“不用做什么,只要帮我们弄二三十条小船,人手兵器都不用你们操心。海沙帮这名号,也不是我自己取的,是朱勔那狗官栽给我的,既然栽都栽了,咱也得有名有实,不能白担这个凶名!”
被塞钱的一方,听了这话,却颇为不甘:“陆老大,石老大,你们捞过界了吧?太湖上以你们为尊,咱认了。都到长江边了,还要瞒着我们吃独食,就不怕江湖同道说你们不仗义。真以为朱勔说你是海沙帮,你们就上了台面了?”
原来,那两个高大凶恶的壮汉,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被赵子称歪打正着端了庄子的姑苏豪强石生。
这半个多月,他被朱勔派来追杀的官兵围堵,狼狈不堪,只好逃去投奔隔壁吴兴的同行陆行儿。
石生和陆行儿都是拜火贼徒,算是同教中人,又都在太湖上混饭吃过,有点交情。原本历史上,这两人后来都做了方腊的内应,一个献了苏州,一个献了湖州。
石生逃到陆行儿寨中躲避了数日,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择机报仇。但他自己实力不济,又没机会作案,就只好把他知道的关于花石纲随船财物的情报共享了出来。
两人合计了一番,觉得应奉局的人不可能再走太湖,要动手也只能在长江上动手,所以就带着一群手下北上。
但他们不能直接从太湖驾船走运河来镇江,一路上会被运河盘查,容易露馅。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只能是化整为零走小路。
这样一来,就只能在长江边再找一伙当地的同行,一些长江边的私盐贩子帮派,花点钱解决船的问题,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拉进合伙一起干。
而眼下的形势,显然是向着后一种情况发展了。
本地帮派根本不愿意收点钱、不明不白把船借给他们。
谁知道这伙人要做多大的案子?如果案子大了,不能分一杯羹,本地帮派根本不甘心。
石生最后还尝试劝说:“不是我们不仗义,是这次的点子扎手,我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想连累江湖朋友。”
对方却还是不信,为首者只是冷笑:“你们没有把握都坚持要干,那油水可大得很呐。”
石生一咬牙,最后辩解了一句:“我儿死在那狗官手上,我是为了报仇,财货倒是次要的,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对方听他拿儿子的死说事,这才肃然起来,但思前想后,还是不愿意放弃:“哪怕是为了报仇,你们若是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还不是查到我们头上?
此事不管我们动不动手,都要被官府报复,既然如此,要么大家一起干,得了收成平分,要么就一拍两散,休想从我们这儿弄到船。”
石生其实倒没那么介意多一点人分钱,他更在乎报仇,于是就看了一眼旁边的陆行儿。
自从石生丢了自己的水寨之后,依托在陆行儿的寨中,什么都得看对方眼色。
陆行儿见众人的压力都来到自己身上,他也不想落了名声,当下抗声道:“既然众位兄弟看得起咱,肯共襄义举,我陆某也没道理拒之门外。
陆某其实也不是为了钱,只是看不惯朱勔那狗官搜刮民脂民膏。他这次随花石纲一起运的钱财,都是江南百姓身上刮来的,是不义之财!我辈当然要替天行道!不过人多难免混乱,事后你们要分钱可以,动手时却必须听号令,否则我们宁可不干这票买卖。”
本地帮派还需要陆行儿和石生提供的情报,当下便这么谈妥了。
双方又共享了一些消息,尤其是石生现身说法,强调了几点关键,让同伙们都注意:
“这次的点子扎手,主要是那个押运军官杨志,听说是杨老令公后人,家传的枪法刀法都极为了得。之前小儿和我帮中几个得力兄弟,便是被他一刀一个,或死或擒。”
那几个本地贼头闻言也是微微一惊,又觉得石生所言有吹嘘的成分,不由质疑:“有那么厉害?不会是你们的人武艺不行吧。”
石生老脸一红,怒道:“你们不信,到时候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我儿当初吃亏,主要是没料到杨志还有一口宝刀,我们的兵器与之相格,但凡是木杆的,无不立断,便是铁质的刀斧刃口,也能砍出老大一个豁口。
这次我们知道了他虚实,有心算无心,便不用怕他!这厮是山西人,完全不习水性,若是掉到长江里,都不用我等动手,自会淹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子称和杨志、邓岳、慕容妍等人离开苏州后,一连三日,行程都非常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