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69节

  这“回门”,实为两家势力联结的公开宣告。

  辰时,姜念、元春由姜家新宅出发。

  元春身着石青色翟鸟纹褂,佩着银鎏金头饰,乘着四人抬蓝呢轿,轿帷绣百子图,轿前两面青旗迎风招展,一柄蓝伞高擎。

  姜念则穿着绛红暗花缎长袍,骑马随行。

  回门礼包括了:活鹅一对(颈系红绸)、绸缎四匹(限青、蓝、绛三色)、文房四宝一套……

  巳时,姜念、元春来到了荣国府。

  入门便献礼,礼物被抬入向南大厅,由荣国府大总管赖大唱礼单,宾客见证。

  姜念亲手将颈系红绸的一对活鹅交予岳父贾政,贾政接过时依礼抚了鹅背三下,象征着“接纳婿礼”。

  元春向贾政、王夫人行四拜礼,姜念则仅行揖礼,因他与贾政皆为正五品官员。

  贾政赠姜念《诗》《书》典籍。

  王夫人则赠元春玉镯,寓意为“约束妇德”,玉镯为素面,以合五品命妇“崇简去奢”之训。

  接下来的一项礼仪就有些尴尬了。

  那便是:祭告贾家祖先。

  贾氏宗祠本设在宁国府,因贾珍黜爵,宁国府被朝廷收回,以致于贾氏宗祠不得不迁移,并未迁移至尤氏、贾蓉的新住处,而是迁移至荣国府内。

  此事可是与姜念有关联,当初是姜念拉着彭继忠状告贾珍的……

  贾家人岂会料到,有朝一日,姜念竟娶了元春,回门之日,要入贾氏宗祠祭告贾家祖先。

  此时,荣国府的贾氏宗祠内,很多人的神色都显得古怪。

  就连贾政都难掩尴尬之色。

  姜念倒是神色淡定,元春见他如此,也定了心神。

  在贾政的主祭下,姜念、元春一起向贾家祖先行了肃拜礼。

  因元春已属外姓,非贾家之人了,所以她祭告贾家祖先也仅行肃拜礼。

  午时,荣国府设宴。

  姜念坐西席首位,元春的叔伯兄弟陪坐。

  元春则于内宅与贾母、王夫人等荣国府女眷共席。

  菜品限十六道,四冷八热四点心,含“莲子百合羹”“四喜丸子”“八宝鸭”。

  饮酒也有限制,姜念举杯不过眉,三巡即止,以防失仪。

  下午未时,姜念、元春辞归。

  元春向贾政、王夫人行肃拜礼,王夫人赠生饺子十二枚,谐音“生子”,寓意“六六大顺”。

  贾政诫姜念:“宜家宜室,毋怠毋纵。”

  ……

  ……

  时值仲春二月十九。

  姜念、元春大婚已第八天了。

  这日上午,姜家新宅厨房里,封氏、汪厨娘、姚氏正忙着做午膳。灶上热气蒸腾,锅铲翻动间,香气四溢。

  吴贵吃醉了酒,踉踉跄跄地闯进来,东指西点,嘴里絮絮叨叨,浑不似个清醒人。恰见汪厨娘将一锅烧野鸡盛出,油光红亮,香气扑鼻,吴贵登时涎着脸凑近道:“好嫂子,你这野鸡烧得妙,且先与我几块下酒,如何?”

  汪厨娘面露难色,低声道:“主子尚未用膳,咱们做下人的,岂有先吃的理儿?”

  吴贵不以为然,摆手道:“悄悄取几块,主子哪里就晓得了?”

  汪厨娘性子谨慎,又初来乍到,不愿与吴贵争执,眼巴巴望向了封氏。

  封氏素来贤淑,饶是如此,她也对吴贵挺不满了。见吴贵这般放肆,她心中不悦,便温言劝道:“吴贵,你来了也有好几天了,吃的是咱们家厨子的工食,虽则咱们不叫你掌勺,可你好歹也该搭把手。可你非但不做事,反倒成日家醉醺醺地搅扰,成何体统?”

  吴贵听了,酒意上涌,竟嚷道:“凭我的手艺,本该是掌勺的主厨!你既不叫我掌勺,我自然袖手旁观!叫我与你们打下手?岂不辱没了我?”

  姚氏闻言冷笑道:“我可早就跟着咱们大爷了,头里这家里一直是我掌勺的,如今连我都退居帮厨,你倒妄想做主厨了?”

  自汪厨娘被买进姜家,便成了姜家掌勺的主厨,原先掌勺的姚氏退居为帮厨,此事让姚氏郁闷的。

  好在,元春亲自找汪厨娘、姚氏谈了一番,还增了姚氏的月钱,加上汪厨娘性子谨慎,姚氏与汪厨娘倒是能处得来。

  但姚氏忍不得醉汉吴贵。

  吴贵醉眼斜睨姚氏,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比?”

  姚氏气极,转向封氏道:“你瞧瞧他这般模样!这醉汉再留在咱们家中,岂有宁日?”

  封氏心内踌躇,她也认为不该容吴贵这种人,然吴贵是元春的陪房,元春才刚嫁过来,岂好整治吴贵的?何况,纵然上告,也该找元春告状,而非找姜念。而找元春告状,岂非让元春尴尬为难?

  吴贵对姚氏嚷道:“你要撵了我?你凭啥撵了我?我可是奶奶的陪房!我妹妹头里是服侍荣国府老太太的,如今是奶奶的心腹!”

  封氏叹了口气,对吴贵道:“你这般行径,实在不像话,若放任不管,不成体统的。我亦不与你争辩,这便去回禀主子。”

  吴贵见封氏当真要去告状,酒意顿时醒了几分,心下慌张,又不好露怯,只得狠狠瞪了姚氏一眼,悻悻而去。

  ……

  ……

  封氏可不是要直接回禀姜念或元春,而是至孟氏居住的东厢房,将吴贵嗜酒扰乱之事细细说了一番。

  孟氏听罢,眉头微蹙,道:“此事关乎家中规矩,不可轻忽。咱们且去回明奶奶,看她如何示下。”

  二人遂一同前往东耳房。

  东耳房中,元春正手执一册琴谱闲览,抱琴也坐在一旁翻书。室内幽静,唯闻书页轻翻之声。

  忽见孟氏引着封氏进来,元春心下便知有事,遂合了琴谱,含笑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孟氏上前半步,道:“奶奶,厨房里出了纠纷,特来请奶奶示下。”遂将吴贵如何嗜酒扰乱、言语无状细细禀明,言辞间格外恭谨。

  元春听罢并未怀疑,她对自己的陪嫁人手都了解过了,知道吴贵就是这样一个醉汉。

  沉思后,元春温言道:“此事虽小,还是让大爷知晓为好。只是大爷正在书房用功,不便搅扰的。待午膳过后,我自会与他细说。”

  孟氏与封氏恭敬退下。

  ……

  ……

  午膳已毕,元春轻移莲步,进了姜念的书房,将吴贵之事细细道来。

  姜念微笑着问:“夫人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元春已有主意,应道:“这般醉汉留在家中终非长久之计,不若令他夫妇搬至外头赁房居住,每月给他夫妇发放月钱,只是不必当值,就当在外头养了两个闲人。这月钱也不从家中账房支取,由我的体己里支取,不知大爷意下如何?”

  姜念面露赞许之色:“吴贵夫妇是夫人的陪房,喜鹊是吴贵的表妹,夫人却处事公允,不徇私情,实乃持家有道。只是这月钱理当从家中账房支取,岂有动夫人私囊之理?”

  元春莞尔一笑:“既如此,便依大爷所言。”

  当下唤来孟氏,吩咐将吴贵夫妇迁出去。

  孟氏领命,自去传话。

  却说吴贵夫妇闻得此信,顿时慌了手脚。

  那多姑娘原就存了攀附之心,暗忖:“我正欲寻机亲近大爷,若搬出去,哪里还能得良机的?”

  思及此,多姑娘忙寻到喜鹊跟前,哭诉道:“好妹妹,姜家那些个长舌妇在大爷、奶奶跟前搬弄是非,竟要撵我与你表哥出去呢……”

  喜鹊是个爆炭性子,一听这话,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也不顾什么礼数规矩,气冲冲便去找元春了……

第118章 元春发威

  喜鹊气冲冲闯至正房堂屋,得知姜念、元春一起待在书房,见书房门扉紧闭,隐约听得里头有人声。

  她略踌躇了一会子,便上前轻叩书房的门扉。

  只听姜念在里头道:“进来。”

  喜鹊推门而入,抬眼便见元春与姜念对坐说话。她也不顾场合,直冲着元春道:“奶奶要撵了我姑舅哥哥出去?他究竟犯了什么弥天大罪,竟要这般处置?”

  元春心中顿生不悦,倒不是因喜鹊为吴贵之事来找她,这本是人之常情。而是恼喜鹊竟敢直闯姜念的书房,当着姜念的面这般无礼质问她,这可就很不规矩了!

  元春稍顿,对姜念温婉一笑:“我先告退,不扰大爷了。”

  姜念微微颔首,知道元春多半要管教喜鹊了。他可不会轻易插手这事儿,否则有失身份,这事儿本该由元春处置。

  元春领着喜鹊退出书房,临去不忘将房门掩上。

  元春、抱琴、喜鹊三人来至东耳房,元春径自在上首坐了,面色已然沉了下来,不待喜鹊站稳,便冷声道:“跪下!”

  喜鹊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见元春神色肃穆,不怒自威,不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抱琴都不由屏声静气。

  元春目光如霜,对喜鹊沉声问道:“你可是要为吴贵求情的?”

  喜鹊见元春这般威严,这才惊觉自己行事莽撞,面露怯色,却仍忍不住道:“奶奶明鉴,我姑舅哥哥虽爱酒误事,却也不是什么恶人。求奶奶莫要听信那些……”话到嘴边,生生咽下“长舌妇”三字,改口道:“那些人搬弄是非,就撵了他去。”

  元春冷笑一声:“吴贵嗜酒扰乱,言语无状,便是撵了出去也不为过!如今我不过令他夫妇搬至外头赁房居住,每月给他夫妇发放月钱。大爷更是开恩,允从公中支取月钱。这般处置,已是宽厚了!”

  不待喜鹊再言,元春双目微眯,声音愈发冷峻:“看来是我宽纵了你,倒惯得你这般没规矩!竟敢直闯大爷书房,当着大爷的面无礼质问我,成何体统!”略一停顿,她厉声道:“你且去门口跪着,我不叫起便不许起!这已是开恩了,若再有下次,把你撵了出去也是该的!”

  因喜鹊是贾母特意赐给元春的,加上元春知道喜鹊本性不坏,只是性格率真刚烈,心直口快,故此前元春对喜鹊有所宽纵。

  今日喜鹊的行为,实在是触怒了元春。

  喜鹊感到诧异,她服侍元春尚不足月,一直觉得元春温婉贤淑,何曾见过这般雷霆之怒?一时又惊又怕,竟不敢再辩。

  侍立一旁的抱琴却是见怪不怪。她深知,自家姑娘虽贤孝才德,但到底是做过皇太后女史的人,岂会没有雷霆手段?先前在皇宫或畅春园,多少太监宫女在元春的威严下服帖了。

  喜鹊战战兢兢地起身,正欲挪步往门口去跪着,忽听元春唤道:“且住。”

  喜鹊忙回身垂首而立,元春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叫‘喜鹊’了,改作‘晴雯’罢。”

  晴雯怔在当场,心下暗忖:“难道因我今儿惹怒了奶奶,奶奶便忽然要给我改名?这‘晴雯’二字,是何意思?”

  若在平日,以她的爽利性子,必要当场问个明白。只是此刻刚触了霉头,哪里还敢多嘴?只得低声应了个“是”,便转身往门外去跪着。

  就在方才,元春对姜念说了吴贵之事后,姜念便提出让喜鹊改名“晴雯”。元春疑惑,姜念当然不会坦白,只敷衍说不喜“喜鹊”这个名,“晴雯”则雅致些。

  晴雯的单薄身影,跪在了东耳房门口的檐下,恰有一阵风吹过,吹得她衣袂飘飘,更显伶仃可怜。

  院中来往的丫鬟仆妇见了,哪敢找晴雯攀谈,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三分。

  ……

  ……

  这个时代,豪门大户里的奴仆,收入由月钱、赏赐、实物福利、隐性收入等构成。

  以香菱举例:

  香菱在姜家的月钱不过才一两银子,一年才十二两银子。

  除了月钱,香菱能获得姜念的日常打赏及节庆赏赐。此前过年,姜念给香菱的押岁钱就有几个金锞子、一把银锞子,价值几十两银子。

  香菱还有实物福利,姜家提供衣履簪环,提供好的伙食,提供好的住处,就连出行都会提供马车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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