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幢兵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近了。
他们有什么难处,有什么私事,都会主动禀告刘道贵。
比如寻找失散的家人,娶亲、屋舍漏雨,没钱修之类,刘道规尽力帮助他们。
病了伤了,刘道规也会亲自看治,为他们买药熬煮。
人心便是一件小事争取来的。
刘道规也是真心实意的将他们当做手足看待。
“参军,每日训练这么辛苦,还要劳作,却只能吃些粟米麸皮,着实有些熬不住。”毛德祖找上门来。
别说士卒,就连刘道规也感觉有些扛不住。
都是身强体壮之青壮,没有肉食,全身轻飘飘的,走路都打滑。
还有这些幢兵的妻子儿女,每日只有一顿混着野菜的麸皮羹,别说油水,就连盐都没见几粒,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征虏中兵的几个都伯跑来求见,“参军,这都快十天过去了,敢问何时出兵剿贼?军中颇有怨言。”
北府军跟着自己北上,不是来喝西北风的。
“也罢,那便开始剿贼!”刘道规一拍大腿。
上一次在青光寨发了一笔横财,现在也该去寻一寻其他贼寨的晦气了。
以战养战,实战是最好的训练。
“阿遵,去曹家借二三十头猪羊来,先让兄弟们饱餐一顿,养足力气,再上山杀贼。”
曹家这么大的宗族,二十三头猪羊应该拿得出来。
剿灭了张佛奴,赶跑了白龙子,曹家少了一大威胁,举族上下安心种地,还将西北面的百多顷田地整理出来。
也该他们出些力气了,二三十头猪羊对他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
“嘿嘿,借东西我最擅长!”刘遵翻身上马,一溜烟儿的朝西面飞奔而去。
二十多部曲赶紧追上。
“还是参军爽快。”众人大喜。
刘道规趁着众人都在兴头上,将中兵和幢兵分成了三部。
一百中兵老卒搭上黄、玄、白、赤四幢幢兵,四百人左右,由刘遵、毛德祖率领。
其他中兵则由刘广之、刘黑罴率领。
剩下的褐、苍、紫、绿四幢自成一部,由赵元、刘钟率领。
两部出击,一部留守麓水陂,五天一轮换,除了剿贼,也顺便打打猎,五天时间一到,无论有没有收获必须返回。
徐长命、苟忠、尹山、胡健夫各率五个部曲为斥候,负责打探敌踪迹,联络各部。
“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是中兵还是幢兵,都是手足兄弟,谁若是坑害袍泽,休怪军法无情。”
笑归笑闹归闹,该严肃的时候还是要严肃。
刘道规之所以这么搭配,一是让北府老卒们带一带幢兵,而是尝试让两股人马融合,为以后做打算。
“参军放心,我等识的轻重。”
第85章 来客
氶城,曹家。
刘遵没有客气,带着二十多名刘家部曲,猪羊牵走了五十多头。
说是借,实则跟抢没什么两样,谁敢拦阻,便会被刘遵一脚踹翻在地,“我家参军借你们猪羊,那是给你曹家脸面,谁敢说半个不字?”
身后二十七名部曲,皆北府老卒,淝水之战几十万胡人的大场面都见过了,自然不惧区区一个曹家。
两百多曹家的人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牵走猪羊。
“这个刘道规真把我曹家当成他的府库了,以前借种子、耕牛、农具、旗幢,现在又来借猪羊……”
曹腾云一脸肉疼。
东西虽然不多,曹家也不差这点东西,但他平日也舍不得吃。
“不就是几十头猪羊么?算的甚大事?他在青光寺一场血战,杀人无算,吓得泰山诸贼都不敢南下了,节省了我家不少打点的粮食。”
曹霁比其父通情达理多了。
事实上,这些北府军虽然嚣张,但比起朝廷派来的王太守和张县令,已经非常客气了,至少名义上是”借“。
也没有真的动手。
朝廷派来那两位,白吃白喝也就罢了,还要让曹家的女眷侍寝,点名要曹腾云的女儿……
边境上的那些晋军,经常北上,杀人放火,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手段不比泰山贼差多少。
为了自保,曹家也会跟山上的贼寇攀上些关系,有备无患,各取所需。
“他的本事的确不小,短短一两个月,竟然能将这些桀骜不驯的流民捏成一股绳。”曹腾云一脸的羡慕嫉妒。
几年前他也尝试过收容流民,效果并不理想。
流民宁愿露宿荒野,也不愿成为曹家僮仆。
甚至有一股流民假意投奔曹家,吃饱喝足之后,就动起了鸠占鹊巢的心思。
幸亏曹腾云也是机警之人,一看苗头不对,果断下了黑手,将那股流民斩尽杀绝,妇孺都没放过……
从此以后他便对流民极其谨慎。
流民们也不喜曹家。
“儿早就说过,此人定非池中之物,彭城刘氏声势越来越大,且不说刘道规,只是说刘牢之,手握两万大军,前途不可限量,彭城刘氏他日定能成为数一数二的门第,我曹家与刘氏姻亲,也能沾些光,有个靠山。”
曹霁与刘道规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他的杀伐决断记忆犹新。
乱世之中这种狠人最容易崛起。
曹家以前也算狠人,但在兰陵杀出一方天地,站住脚后,日子过得舒服了,身上的那股狠劲儿也淡了。
曹家其他子侄都开始服用五石散……
“人你已经见过了,你意下如何?”曹腾云望着一旁煮茶的女儿。
正是那日给刘道规送八色旗幢的少女。
跪坐如莲,襦裙散落如云,一双素手捻着几粒盐,洒进泠泠作响的茶釜之中。
釜中升起几缕白烟,熏红了她的脸颊,“全凭父兄做主……”
刘道规来兰陵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品行端正,没有如其他官吏一般欺男霸女,收容了那么多女子和孩童,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有伤风化之事。
仅凭这一点,便能知晓他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寒门对寒门,曹家勉强也算的上寒门,还是一方豪强,与刘家门当户对。
“那便这么定了,我早已打听清楚,刘家兄弟三人,只有一人结了亲,出手一定要快,若是被他人抢了先,便白费功夫了。”
曹霁是过来人,兄妹二人一向亲近,如何不知小妹心思?
之前送旗幢时,她熬了一夜,亲手绣上各种花纹,已是在表明心意。
现在是曹家更需要刘道规,而非刘道规需要曹家。
不过曹腾云还在沉吟,氶城这块儿地是他打下的,为了守住此地,还付出了一条腿和半条命,如今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实在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曹霁急道:“五百年前,咱谯郡曹氏追随汉高打天下,还做了丞相,不是一家人吗?汉献帝还取了咱武皇帝的三个女儿,再说咱家现在斗得过彭城刘氏么?两家联姻,于曹家大有益处。”
曹腾云瞥了一眼兄妹二人,“罢了,你们看着吧办,反正他已在兰陵落地生根,不过姻亲也须寻个妥帖的媒人,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明媒才能正娶,曹家如果主动送上门去,就显得轻贱了。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少不得媒人。
不过兰陵就这么大,曹家跟刘家也不太熟,中间也没有一个牵线搭桥之人。
父子二人正在思索时,少女低声道:“萧家。”
曹霁一拍额头,“还是小妹聪慧,刘参军令堂姓萧,寒门对寒门,定出身兰陵萧氏,找萧挺之错不了。”
“派个人去唤萧挺之过来。”曹腾云没怎么将萧家放在眼里。
七十年前,萧家的主要宗族南下,迁居南兰陵,留在兰陵的不过是旁支,比起曹家大大不如,每年还要向曹家供奉粮食,仰人鼻息。
曹家让萧家做媒,那是给萧家面子。
父子二人正在商量陪嫁多少嫁妆时,一个下人在门外低声道:“家主,门外一个游方僧人说是故交,特来求见。”
“僧人?”
父子二人对望了一眼,都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位故交,不过来者只是一个人,还是个僧人,见一见倒也无妨。
僧人道人,曹家都不想得罪。
“有请。”曹腾云挥了挥手。
不多时,一身披素色麻衣之人进来,一面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材矮壮,不像个僧人,倒像个武夫。
站在阶下一动不动,却让周围之人莫名的心惊肉跳,仿佛刚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一样。
曹腾云神色一动,“足下何人,来此作何?”
“曹兄这么快就忘了故人么?”僧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左眼已被刀剑所伤,成了一片死白色,形如恶鬼,冷冷的盯着曹腾云。
曹腾云看清了来人后,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足下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从来不小,就看曹兄有无胆量!”
“哐当”,屋内传来茶杯破碎的脆响……
第86章 失踪
麓水陂。
刘遵赶着一群猪羊回来,中兵和幢兵们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
“我让你借二三十头,你这都快六十头了……”刘道规一阵无语。
曹腾云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我也说只借二三十头,架不住曹老儿偏要硬塞给咱这么多,却之不恭,我也只能勉强收下,不能坏了人家的好意。”
周围的那几个部曲,神色古怪起来。
“你不会是直接抢的吧?”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劫掠百姓财货可是犯军法的,不过他曹家也不算寻常百姓。”刘遵眼珠子骨噜噜的转了几圈儿。
明知这里面有鬼,但也不好拆穿,毕竟他弄来了这么多猪羊,刘道规大手一挥,“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