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刘道规提拔起来的中层将领。
“从这几个月斥候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如果不是去年的几场大雪,燕军早就围攻鲁郡!”王元德指着舆图道。
上面标注了燕军各部的兵力和驻扎地。
除了高平增加了兵力,燕军平幼部进驻任城,慕容绍进驻泰山郡,段速骨部进驻瑕丘,慕舆腾部进驻元城。
各方兵力加起来,足有七八万之多,对鲁郡形成了半包围。
毛德祖道:“慕容垂立国以来百战百胜,唯独在我们手上吃了败仗,如今灭了西燕,必然会对我们下手。”
王元德道:“也不尽然,这两年江东动荡,妖贼揭竿而起,桓玄割据荆襄,晋室奄奄一息,慕容垂这是想趁虚而入。”
燕国以前内忧外患,没有功夫招惹晋室,但兼并西燕后,实力大增。
整场灭国之战,基本是信手拈来,只打了一场台壁之战,斩杀不到万人,西燕便土崩瓦解,各地主动投降,让慕容垂以极小的代价兼并了西燕。
放眼周边,魏国苦寒之地,没什么油水,而且也比较难打。
而晋室正陷入内乱,鲁郡、兰陵这两年经过刘道规悉心治理,不说富得流油,放在周边,也算是较为富足的地方。
隔壁的琅琊、东莞二郡在刘穆之治理下,也逐渐恢复生机。
胡人天性就喜劫掠。
慕容垂自康台掠马后,整天到处打仗,不注重治理和耕种,国内其实非常空虚,一块肥肉摆在狼面前,狼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慕容垂最疼爱的孙子慕容会死在刘裕手上。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燕军大举南下也就在情理之中。
“他不来找我,我还想找他的麻烦!一山不容二虎,高平和任城两郡就像刀子一样顶在咱们的头顶上,看着就难受,只有拿下这两郡,咱们才能占领整个泗水两岸!”
刘道规指着舆图上的两郡。
鲁郡过于突出,被周围高平、任城、泰山、东平诸郡夹在中间,防守的压力太大了。
以前是因为实力不足,如今手上也算兵强马壮了。
手上征虏中军和幢兵加在一起,将近七千,若是将麾下的青壮召集起来,也能凑出两万大军。
“慕容垂不久前灭了慕容永,士气正盛,这两郡……”王元德后面的话没说。
但众将都知道他的意思。
慕容垂连灭两国,如日中天,威震天下,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
“如果慕容垂亲至,我军的确应该暂避锋芒,但慕容垂不是没来么?慕容隆、慕容绍以前都交过手,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我们以前能打赢他,今日亦能,如今不是我们要招惹他们,是他们在我们家门口磨刀霍霍,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刘道规早就想清楚了。
不打疼燕国,他们总会惦记着南边。
八幢这种体制就是为战争准备的,如果不对外扩张,内部会慢慢的腐化生锈,安于现状,不图进取。
就像一把刀,闲置太久,迟早会生锈。
这年头好战不一定亡,但忘战必危。
“属下也觉得应该主动出击,燕国看似如日中天,却各自为政,无法统一指挥,只有慕容垂能指挥他们,慕容垂不在,燕军战力至少下降三成,其次,燕军携灭国之威而来,必有轻敌之心,我军集中精锐破其一路,其他燕军必不敢妄动!”
毛德祖分析的比刘道规还要透彻。
燕军几部人马分散在泗水之北之西,兵力过于分散,没集中在一个点上,从这种布置来看,燕国没把刘道规当一回事儿。
其实慕容家的内斗比司马家还要剧烈。
燕国能有现在的声势,其实全靠慕容垂的威望。
而今年,慕容垂已经六十八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了。
刘广之道:“燕军从去年开始,便大举陈兵边境,肯定不是吃饱了撑的,随时都有可能攻来。”
“那就打!”刘道规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军议。
第233章 攻
泗水在淮北蜿蜒成一个弧形,平阳刚好处在心脏位置,周围几郡距此均不超一百五十里。
不过大战一打起来,位于泗水前沿的鲁城将面临泰山慕容绍、瑕丘段速骨、元城慕舆腾三部的围攻。
压力极大。
而这一战能不能打好,关键就看鲁城扛不扛得住压力。
刘道规带着骑兵与刘广之一起赶去鲁城视察。
此地刚好位于泰山的西南麓,北、东、南三面环山,泗水自东向西蜿蜒而过。
刘广之这两年也没有闲着,加固了城墙,还在泗水对岸修建了一座坞堡,作为鲁城的屏障。
城中储备了大量火油、山石、箭矢,除了两幢士卒及其家眷,还收容了北方南下的流民,足有六千之众。
城外修了堑壕,铺上了鹿角,防备骑兵突袭。
刘广之也算一员宿将了,今年三十四五岁,参与过淝水之战,也追随谢玄北伐过,在防守方面逐渐展露出天赋。
这两年鲜卑骑兵之所以没有南下劫掠,正是因为他守好了北大门。
“段速骨和慕舆腾并不和睦,慕容绍徒有其表,只需一幢精锐,再配以城中青壮,我便能让胡人匹马不得南下!”
刘广之性格沉稳,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有把握。
慕容家堪称名将者,除了慕容垂,也就慕容德、慕容隆、慕容农、慕容凤区区四人而已。
其他人一言难尽。
慕容绍沾了其父慕容恪的光,被慕容垂封为太原王,但并没有什么出名战绩,当初慕容隆横扫兖徐,慕容绍却被辟闾浑逼退,导致燕国没能拿下青州。
对比其他几人,实在过于平庸。
“我给你两幢人马,再加一校征虏中兵,鲁县不容有失。”
不是刘道规不相信他,而是鲁城是这一战的棋眼所在,对面的燕军至少四万。
鲁城现在一千六的精锐,再加上城中的青壮,应该能挡住燕军的围攻。
“领命!”刘广之也没有托大,点头同意。
回到平阳城,各部人马已至。
长矟如林,铁甲如强,旌旗如云。
四千余步卒结成五个阵列,黄、玄、白、赤四色旌旗迎风飘扬,上面绣着的猛虎栩栩如生,仿若活过来一般,欲择人而噬。
八百骑兵一线排开,人高马大,森冷的长槊宛如獠牙,银色铁甲闪烁着寒光,就连胯下战马也覆上了一层披甲,以减弱箭矢的伤害。
这两年士卒们都能吃饱饭,精锐士卒顿顿有肉,精神气明显不一样,一个个身强体壮,兵戈气中充满了雄性的力量感。
“可敢与索虏一战乎?”刘道规振臂而呼。
“驱除胡虏,复我河山!”
吼声之大,地动山摇,惊起田间地头的鸟雀,黑压压的冲向天空。
田地间正在劳作的农夫纷纷抬头,望了过来,不过他们眼中没有惊恐,而是欣喜和期待。
“三日之后,起兵,北伐!”
身为这个时代的男人,北伐是最大的志向和抱负。
只要有人愿意举起这面大旗,就会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
只可惜现在的刘道规只是一个太守,没有太多的权力,掀起的北伐,声势太小。
但只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星星之火亦可成燎原之势。
阅兵结束,士卒们各自退下,回去准备。
八百骑兵却留了下来,分成两部,毛德祖、王仲德各领四百骑,每骑双马,负十日之粮,作为先锋,渡过泗水,杀入燕国境内。
一边袭扰,打乱燕军的部署。
一边吸引燕军出城。
刘道规则率步卒驱后,见机行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刘道规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根据燕军的行动,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高平、任城、山阳、泰山、东平,周围任何一郡空虚,都会成为攻打的目标。
“有此四百精骑,燕军皆不足为虑,除非慕容垂这把老骨头亲至!哈哈哈……”王仲德一扬马鞭,骑兵向西北面冲去。
毛德祖则向刘道规拱手:“此战之要害虽在鲁城,然决胜之机,却在泗水,我军若能控制泗水,则进退自如,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点刘道规早就想到了,“我已令李大目的水军在下邳待命。”
“属下告辞,参军保重。”
“你也要保重,遇上硬茬儿,能打着打不能打就走,保存实力为先,北伐大业非一朝一夕之事。”
“领命!”
所有将领中,毛德祖北伐的意志最坚决,他家乡在荥阳,氐秦覆灭后,胡人失去枷锁,肆意杀戮,他全家老少都死在胡人手上。
八幢之中这样的人很多,全都与胡人有永不共戴天的血仇。
北方大地,不仅有鲜卑人,还有匈奴、氐、羌、丁零、龟兹、西域白胡,就连当年为祸一方的羯人也并未完全断根,在北方仍有一定的势力。
二将一前一后,策马向西北面奔去。
刘道规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地平线上。
只凭手上五千人马,自然难以攻破燕国城池。
慕容隆在泗水之西坚壁清野,加固城防,如今手上捏着三万人马,虽然大部分都是西燕的降军,但一直在厮杀征战,战力不会太弱。
有备无患,刘道规又动员了八幢青壮和奴隶,一共三千三百人。
都有过厮杀的经验,很多人原本就是翟魏或者燕国的士卒,分一把刀,就能上战场。
连编制都不用,跟着黄、玄、白、赤各色旗幢往前冲就行。
八幢最大的优势就是动员能力强,无论打仗还是劳作,配合默契。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赏赐跟正军一样,一颗敌军人头,换一斗米或三百钱,立下战功者,不用等十年,立即转为幢民!”
所有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些奴隶。
这两年在八幢中生活,日子过得都不错,先不管吃的是什么,至少都能吃上一口饭。
比起在北方到处吃死人肉要强。
“杀敌!”几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丁零人仰天咆哮,仿佛野兽一般,连眼珠子都红了。
“要的就是这股气势!”刘道规哈哈大笑。
存在即合理,事实上这个时代很多异族并不反感当奴隶,他们以前在部落中日子过得也没比努力强多少。
活下去永远都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