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箭法!”沈田子诧异不已。
这支人马虽然少,但里面全都是猛人,刘裕不必多说,就连向靖、蒯恩、孙处、丁旿这些人都是虎狼之士。
而士卒本就是北府精锐,跟着刘裕从一次次大战中淬炼而出。
手中弓弩极为精准,每一支箭矢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钻入敌人的躯体之中。
淤泥之中,倒下成片的贼军。
这点伤亡并未让他们恐惧,反而高呼着“兵解成仙”,悍不畏死的继续向前冲。
“换长矟!”刘裕大喝一声,提着长矟,与士卒一同奋战在城墙上。
城墙低矮也有低矮的好处,长矟可以直接捅到城下的妖贼,居高临下,避无可避,极大增加了杀伤效率。
惨叫声中,一篷篷血雾在海风中升起,血腥气到处弥漫。
小小的句章城宛如狂风巨浪当中的礁石一般。
再多的妖贼也无法撼动,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
不过是再多的人对他们而言也无所谓,妖贼从来不在乎人命。
一阵鼓声,妖贼退开,千余甲士向前,踩着尸体向城墙冲击。
“来了!”刘裕换了一支步槊,左右百余甲士也更换兵器,步槊比长矟短,却势大力沉,最适合破甲。
步槊甲士在前,孟龙符率两百余弩手在后,二十步内,弩箭可以射穿甲胄,伤到甲士。
这一路杀来,孟龙符与刘裕配合无间,经过多次大战,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图。
冲上来的妖贼甲士不是被步槊刺穿,便是被射成刺猬,一个个栽倒在地,然后从尸堆上滚落下去。
阵亡三百余甲士后,妖贼先扛不住了,仓惶退走。
不到一个时辰,妖贼又攻来。
但面对这座小城,始终无可奈何,即便攻上城墙,受制于狭窄地形,还是被守军反推下来。
从清晨战至黄昏,妖贼四次进攻全部失败,留下一地的尸体。
残阳如血,刘裕全身血红。
沈田子自负有万夫不挡之勇,却不敢与他眼神对视。
连续四日,妖贼都是如此,但胆气已丧,早就没有第一日那般悍勇,冲到城下望见刘裕的旌旗便一哄而散。
妖贼几万大军,阵亡三四千人,伤者不计其数,竟然对这座小城无可奈何。
而北府军伤亡不到两百,士气越打越旺盛……
海面的楼船上,孙恩脸色十分难看。
本想破北府军胆气,没想到一脚踢在铁板上,损兵折将,全军士气低糜,都对刘裕有心理阴影了。
而刘牢之的援军已经抵达余姚,离句章不到百里。
他来了,这一战更无胜算。
“刘牢之既出,我军已无机会,当速速北上,转攻吴郡,强的是彭城刘氏,其他人马都是乌合之众,非我军之地。”卢循劝道。
士气如此低糜,急需一场大胜。
否则进军建康的途中,这支人马就会自行崩溃。
“道覆意下如何?”孙恩对徐道覆大为不满。
若不是他献计,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徐道覆知道孙恩脾气暴躁,小心翼翼道:“属下思虑不周,师君恕罪,当初在吴郡,刘裕一人追杀千人,名震三吴,此地难以攻克,进攻吴郡乃是上策,使北府军疲于奔命。”
至今为止,天师道也就在刘裕、刘道规手上吃过亏,对付王凝之、谢琰、高雅之、孙无终等人,都是大胜。
所以现在的形势也不算多恶劣,他们原本就没想在会稽郡纠缠。
“只要不是刘牢之和刘裕,其他人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
孙恩惧怕之人,不知不觉多了一个刘裕。
大军退回海上,转道向北,直扑吴郡。
岂料刘裕竟带着几百兵马一路尾随,渡过钱塘江,进入海盐……
第232章 先
兰陵。
楼船有眉目了,现在只差水军人手。
从兰陵到吴兴千里之遥,一来一回,至少要等到明年,这种事情急不来。
北面燕军在边境上屯集重兵,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过他们不来,刘道规也不想招惹他们。
毕竟现在燕军如日中天。
只是下面的北府老卒有些烦躁,不断有人请命,要收复兖州……
收复兖州是假,烧杀掳掠才是真。
前几次出兵,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这一次也是一样,想要发一笔横财。
刘道规没有理会,先按兵不动,一场大雪,泗水两岸都安分下来,一整个冬天,都跟家人待在氶城,享受难得的安逸时光。
一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正月未过,孟干之领着几个沈家子弟返回,其中就有沈月菡的弟弟沈庆之,姐弟三人喜极而泣。
刘道规也感慨万分,这年头能找回自己的亲人,算是万幸了。
妖贼虽然退了,但三吴八郡并没有平静下来,时常登陆各地,劫掠各地。
孟干之刚刚带回的消息,兄长刘裕在句章,以不到千人的兵力抵挡数万妖贼的进攻。
妖贼无可奈何,掉头北上去攻打吴郡……
而这时新任的徐州刺史王愉竟然派人送来一道调令,说是妖贼肆虐江东,让刘道规立即率军回返广陵。
调令中的措辞,充满了各种傲慢和训斥。
“尔一介中兵参军,何敢擅自北上?逾期不归,休怪军法无情……”
刘道规直接将军令揉碎了,扔进火盆中。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些士族高门是怎么想的,还以为是几年前士族门阀主宰一切的时候。
手上有两千兵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调令上既没有北府都督的印章,也没有征虏将军的押名,徐州刺史管不到征虏军府的头上。
刘道规本不想理会,但他却不消停,接连送来两道军令。
一道上写着“挟军北上,意欲何为?”
另一道上写着“拥兵自重,是何肺腑?”
当然,倒霉的不止刘道规,刘毅百般巴结,被当着所有广陵将吏的面,斥为“贱小”,狠狠羞辱了一顿。
袁鹤同样没好到哪儿去,被王愉弹劾,征虏司马被罢免了,换上王家的人。
刘怀慎出身彭城刘氏,背后有刘牢之,王愉忌惮三分,平日为人也低调,不招惹是非,恪尽职守,反而没被王愉针对。
广陵现在落入王愉、高雅之一伙人手中,桓弘一直待在荆州,就没回来过。
王愉控制了广陵,就动起了刘道规手上征虏中军的心思……
没几日,刘毅派诸葛长民赶来氶城面见刘道规,“广陵是咱们的,王愉丧家之犬,也敢冲咱们狺狺狂吠,盘龙说了,只消参军一句话,咱们联手,让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恭、王国宝、王绪、王忱相继凋零,太原王氏的确大不如前。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低调,暗中发展才对,王愉却狂的没边了。
不过跟刘毅合作,还是算了,谁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这人反复无常,到处钻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卖了。
刺杀王愉也就一两个死士的事,刘毅根本用不着找上自己。
刘道规两眼一翻,“咱们都是朝廷的忠臣,刺杀朝廷公卿乃是灭门的大罪!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广陵之事与我无关,今后你们也别来找我。”
“参军与盘龙都姓刘,同为一族……”诸葛长民急了。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那就麻烦回去告知刘兄一声,若是混不下去了,可来投我,兄弟我定不计前嫌。”
刘道规皮笑肉不笑。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兵权捏在手上,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参军……”
“不必多言,送客。”刘道规挥手。
诸葛长民只能转身离去。
人走了,曹霁这才开口,“王愉是琅琊王世子的人……”
他一直待在兰陵,不知道南边的形势,刘道规解释道:“琅琊王世子又如何?王愉不过是个徐州刺史而已,凭什么管到我头上?”
也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将精力浪费在尔虞我诈上。
一旁的刘钟道:“王愉已经下了三道军令,迟早会有朝廷诏令传来,兄长当早做准备。”
王愉调不动自己,但朝廷诏令却能。
公然抗令不是不可以,但影响不太好,司马家毕竟没有倒下,朝廷还在,先出头的椽子先烂。
正在思索对策时,外面一阵喧哗,几个老卒大声道:“我等追随参军北上,乃是为了杀敌,不是养尊处优!”
“索虏大军临境,迟早有一战,不如先下手为强!”
“对,抢他娘的!”
刘道规出门,除了北府老卒,竟然还有一些幢兵。
这两年南面战火滔天,北面却没什么大战,幢兵们已经很久没有上战场。
刘道规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诸位心意,我已经知晓,先退下。”
众人拱手而去。
“淮北若是乱起来,王愉也就没调我返回广陵的理由”
“招惹燕国?”曹霁脸色一变。
刘道规反问:“以前又不是没招惹过,燕军在边境上的人马越来越多,你觉得他们都是来春游的吗?”
“当然不是……”
“士卒们主动求战,这是好事。”
刘道规不再废话,立即率部赶去平阳城,王元德、刘广之、王仲德、毛德祖、刘钟、齐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