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珣带着左部的五百余弓弩手就在河道中射出箭矢,落在贼军的后阵上。
不过这个时候贼军的渔船也冲了下来。
高珣一声令下,士卒转为长矟,仿佛河道中忽然生出一根根长刺。
这种小渔船不是战船,也就一丈左右。
在小河中速度快不起来,被密集的长矟刺穿,船上的贼军也被刺死。
篷——
一道道火焰在河道中升起,却是高珣令人点燃了渔船。
见到河道上火光,贼人越发慌乱了。
这时候刘道规已经踏上了东岸。
交战了将近一个时辰,刘道规已经看出贼军的成色,依旧是乌合之众,甚至比不上翟魏人马。
之所以没有崩溃,全靠后面的那几百甲士督阵。
而他们最大的错误便是选择与北府军野战。
刘道规若没有猜错,对面是看自己人少,又没有刘牢之、孙无终、刘轨这些人的名气大,便全军扑来,想要拿下首胜,激励其他叛军的士气。
可惜这两年征虏中兵早已脱胎换骨。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逐渐淹没在暮色之中。
敌军迟迟未能撼动敌方阵列,士气低迷,就连进攻都有些力不从心。
士卒的压力大减。
“进击!”刘道规一声令下,牙旗向前挥动,号角声呜咽而起。
轰、轰、轰……
士卒几乎是本能的向前推进。
几场血战下来,让这支军队如臂使指,军中的中下层军吏全都是亲自提拔起来的,无不是百战老卒,军事素养过硬,对刘道规的任何军令都坚决执行。
这些中下层军吏组成了维持军队的骨干,在推进之中,士卒快速转成尖锥阵。
由刘遵、刘怀慎、檀祇三人行成尖锥,向前推进。
战靴踏碎地上的碎肉,长矟撕裂前方的敌人躯体,羽箭覆盖左右两翼,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铁甲也挡不住弩箭。
再多的乌合之众,在坚固的阵列面前,都是待宰的羔羊。
东岸大地上,瞬间推出一条由碎肉和鲜血组成血路。
直到这个时候敌人才惊恐起来,在惨烈的厮杀面前,他们的血勇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少人扔下兵器,窜入夜色之中,也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而夜色对刘道规越发有利。
征虏中兵这两年吃上了饱饭,身体素质也跟上来了。
反而是乱军,一到黑夜,有夜盲之症,看不清东西。
“杀!”
阵前的刘遵大吼一声,乱军四散奔逃。
连那几百甲士都崩溃了,转身就逃。
“跟上他们,杀入城中!”刘道规高声大呼。
“杀!”
士气在这一刻推到顶峰。
以前在大野泽,面对燕军人的围追堵截,比现在艰苦多了,士卒都熬过来了,眼前只能算是小场面。
伤亡不到两百。
士卒们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连地上丢弃的盔甲、军械都不看一眼,大步向前。
这时斥候忽然来报,“参军,海盐方向近万天师道妖贼正向我军赶来,离此五十里!”
吴兴、义兴、会稽都处在太湖之南。
天师道能赶来并不奇怪。
刘道规扫了一眼士卒,士气正高昂之时,击溃丘尫和许允之的联军没费多少力气。
本质上,对方根本不算军队,只是一群揭竿而起的百姓……
“来的正好!传令,全军休整,随我再战一场!”
嗅着夜风中的血腥气,刘道规全身热血翻涌。
第187章 斩
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
刘道规兴致勃勃,士卒们也正在兴头上。
这种程度的厮杀与当初大野泽之战,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乱军基本一触即溃,士卒们的体力并没有消耗多少。
只是行军半个时辰后,斥候狂奔而来,“妖贼闻我军已破丘尫、许允之二部,退回海盐!”
“哎——”
刘遵唉声叹气。
刘怀慎建议道:“夜里地形不明,若有埋伏,反而得不偿失,今既已得胜,不如休整,待明日再战。”
士卒还有余力,但这黑灯瞎火的,不熟悉地利,追下去的确有风险。
妖贼跟乱军不一样,其中不乏厉害人物和精锐。
当初劫掠盐渎,他们就掏出了一支骑兵。
“原地休整,打扫战场。”刘道规没被这一场胜利冲昏头脑。
海盐濒临大海,天师道的水军随时可以支援。
军令一下,士卒们欢欢喜喜的去清理战场。
东西虽然不多,但也能分到一些。
刘道规本想睡个好觉,只是蚊虫被战场上的血腥气吸引,嗡嗡嗡的,根本睡不着。
士卒们也是一样。
熬到黎明,方才睡了囫囵觉。
醒来时,刘遵喜滋滋道:“哈哈哈,看我抓到了谁?”
两名老卒押着一人上前,身上穿着甲胄,虽然蓬头垢面,但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乱军中的重要人物。
“你是何人?”
“义兴许允之!”这人倒也硬气。
刘道规心中一喜,拿住了此人,便可以趁势劝开义兴诸城,“你如果弃暗投明,我上奏朝廷留你一命如何?”
“恨不能不将尔等北伧碎尸万段!”许允之整张脸扭曲起来。
言语中怨毒,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刘遵一拳打在他脸上,喷出一口血水和几颗牙齿。
刘道规长这么大,只在京口、广陵一片活动,最远也就到南兰陵,没去过三吴,更不知道仇恨原来深刻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北方侨姓高门衣冠南渡,侵占的是他们的田地,奴役的是他们父老乡亲,还不让别人上桌分肉……
这一次更过分,司马元显直接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看着他仇恨的眼神,刘道规劝降没有用,这些人既然起兵,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过刘道规自然也不可能放了他,“押送吴郡刘都督处。”
许允之被部曲拖走,嘴中却发出一阵阵的冷笑。
刘怀慎道:“若是被卫将军知晓,只怕又生波折。”
刘道规反问:“肉包子打狗,狗还能冲我摇摇尾巴,我将人送给他,他就不生波折了吗?”
谢琰火急火燎的让自己孤军深入,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心。
他对寒门的歧视已经深入骨髓。
若是将人送给他,他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刚说到谢琰,西面就有几骑飞奔而来,马背上插着一支“谢”字令旗,趾高气昂道:“卫将军有令,即刻南下,攻打会稽!”
“去他娘的,没看到乃翁正在剿贼?”
“一分赏钱都没看到,凭什么要我们南下去送死?”
“要去他自己去!”
不用刘道规反驳,就有一些老卒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也不傻,会稽驻扎着三十多万妖贼,征虏中兵这两千多人去了也是个死。
那几名军吏鲜衣怒马,大概是谢家的僮奴,骄横惯了,竟然冲上前来,一边抽打士卒,一边辱骂:“好大的贼胆,连军令都敢违抗!”
平日这么干也就罢了,但现在士卒们火气正盛。
刘道规本不想与他们直接冲突,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嚣张跋扈。
那几个被抽打的士卒,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刘道规,眼神中满含屈辱和委屈。
击溃了两路乱军,没有得到赏赐也就罢了,竟然还被这般对待。
谢琰还真是小肚鸡肠。
刘道规朝刘遵使了个眼色,立即带人围住了几人。
这个时候服软还来得及,但他们越发放肆,挥鞭抽打围上来的士卒,“尔等想要作甚?一群贱小、丘八!”
周围所有声音忽然消失,只有士卒隆重的呼吸声。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愿意遵守刘道规的军法。
这些人的行为,也将刘道规推到了风口浪尖。
如果大事化小,在士卒中间的威信也就没了。
一个将领跟街头泼皮无赖一样,想要当带头大哥,就要罩得住手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主人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奴婢,当然,这也是因为士卒的身份地位太过低下,连这些家奴都不如……
而征虏中军跟着刘道规连战连胜,打出了士气,也打出了尊严,自然受不了这口窝囊气。
“还不快滚!”几人仍在喝骂。
刘道规沉声道:“凌辱有功将士,谓之谤军,以军法论之,当斩。”
“你——”几人脸色一变,“我乃卫将军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