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江山 第119节

  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兵法一样可以用在内斗上。

  兰陵是根基,根基稳住了,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戴耆之性格比较阴险,刘道规不跟过去不放心。

  安排好几人,刘道规又去拜见桓弘,桓玄现在成了江州刺史,桓氏这口冷灶还是要烧一烧,至少关系不能弄得太僵。

  带上当初从盐渎楼船上缴获的一箱五石散,刘道规登门拜访。

  刘道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

  桓弘府前早已车水马龙,送礼之人都快踏破桓府的门槛。

  不过刘道规也算广陵城中的一号人物,还是实权人物,彭城刘氏也今非昔比,桓弘腆着大肚子亲自出来迎接。

  “老弟能来,就是给我桓弘面子,何必如此多礼?”

  “属下一点心意,还望将军笑纳。”刘道规一如既往的恭敬,扫了一眼他身边之人,有袁鹤,有刘怀慎,有檀祇,还有几个新来的浊吏,但就是没看到刘毅。

  桓弘亲自打开箱子,一见里面的五石散,眼珠子都直了,“哈哈哈,还是老弟够意思,这一大箱上乘货色,至少两万缗钱。”

  刘道规一愣,一直对五石散敬而远之,没想到这么值钱,不过想想也是,制造五石散的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都不是便宜东西。

  早知如此,不如拿去买了……

  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入军府以来,承蒙将军庇护,方有今日。”

  旁边的袁鹤脸上浮起古怪笑意。

  “好说好说,走,入府!”桓弘亲昵的拉着刘道规进入府中,就坐在他身边。

  只是旁边站着几个涂脂抹粉身穿女装的娈童,让刘道规如芒在背。

  几杯酒下肚,桓弘忽然感慨起来:“只有老弟依旧如故,不像有些人……”

  桓家也算大起大落。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分明说的是刘毅和孟昶。

  刘道规心中一动,桓弘这是对刘毅不满,不,不是不满,两边还有仇。

  当初王恭咄咄逼人,桓弘失势,刘毅趁机干掉了桓道真和荀信之……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对付刘毅完全没必要自己动手。

  “节同时异,物是人非,可惜桓记室和荀长史不在,不然将军……”刘道规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

  桓弘一愣,脸上涌起一股愤恨之意,桓道真和荀信之是他左膀右臂,也是掌控征虏军府的核心人物。

  虽然死的不明不白,但军府上下谁有能力干掉他们,不言而喻。

  当时刘道规在兰陵,有不在场的证据。

  桓弘骄奢淫逸,但并不蠢,以前桓家倒霉,不敢动刘毅,现在风水又轮流转了。

  “好好好,他二人的莫名惨死,不能就这么算了,以前之事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我兄弟齐心,一直对付宵小之徒!”

  桓弘眼中精光闪动。

  以前之事一笔勾销,明显意有所指。

  刘道规心中一震,桓道真和荀信之是刘毅杀的,但桓承之是自己干掉的,莫非他知道了?

  还有盐渎之事,过去这么长时间,刘道规手上这么多钱,只要不傻,就会联想一二,连戴耆之都闻着味上来了,更别提在广陵经营多年的桓弘。

  其父是桓冲!

  当年权势不在谢安之下。

  刘道规心照不宣,与桓弘联手利大于弊,端起酒杯,“将军但有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有老弟这句话即可!”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

第172章 乐属

  西府诸军退回后,江东格局被重新规划。

  收益最大的无疑是桓氏,桓玄升任江州刺史,但实际上半个荆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此外南雍州、南豫州都是桓氏故旧。

  庾楷和王恭兵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投奔桓玄,足见桓家在晋室的影响力。

  士族们嘴上不说,身体却非常诚实。

  如果连庾楷和王恭这种顶级士族,都想着投奔桓氏,更不用说长江上游大大小小的势力,桓家的势力空前高涨。

  三路兵马退回后,殷仲堪和杨佺期立即推举桓玄为盟主,共抗朝廷。

  朝廷也略作调整,以司马休之为龙骧将军、襄城太守,以司马尚之建威将军、豫州刺史,镇守历阳,试图将南豫州作为抵抗桓氏的前沿之地。

  “西府诸军,桓玄野心最大,世子当早图之!”琅琊王府西录,庐江太守张法顺一力劝谏。

  而坐在上首的不过是一个十四岁上下的少年。

  年纪轻轻,却眉头深锁,眼神阴鸷,全无少年人的英朗之气。

  整个琅琊王府现在做主的正是这个少年,司马元显。

  而琅琊王司马道子自从解除危机后,便整日醉生梦死,不理政务,将军国大事一股脑甩给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居住的西府被称“西录”,每天拜访的人众多,门庭若市,与王珣、谢琰、王恺、桓放之、温详等士族日见亲密。

  如今,西府诸军退兵,但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桓家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南雍州不是还有杨佺期么?此人可为桓玄之敌乎?”司马元显一句话就抓出了问题的关键。

  上一次对付北府军,也是他一眼看出王恭和刘牢之之间的矛盾。

  张法顺道:“杨佺期刚愎自用,非桓玄之敌,不如令刘牢之杀桓谦,令北府西府决裂,世子可坐收渔利!”

  桓谦乃桓冲之子,官拜辅国将军、吴国内史,暗地里却是桓玄在建康的耳目。

  如今桓玄势力还不强,内有杨佺期,外有刘牢之,两面夹击,桓玄一定不是对手。

  此策还可借机削弱刘牢之,测试其忠诚度。

  西府军也是精锐,与北府军厮杀,两败俱伤,建康的所有威胁消除,可谓一箭双雕。

  刘牢之一介寒门,登上北府都督的高位,早就惹不少人眼红。

  不过司马元显却犹豫不决,张法顺的策略固然好,但问题在于朝廷更虚弱。

  此前司马恢之和司马尚之都大败于桓玄、杨佺期之手,朝廷水军全军覆没,司马尚之手上的精锐也葬送了。

  “刘牢之反复无常,不足为信,倘若战端一起,刘牢之再度倒戈,建康有倾覆之厄,眼下当恢复禁军,增强建康兵力,待兵强马壮,立于不败之地,尔后再图其他!”

  一个人若是能背叛第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司马元显很明白这个道理。

  刘牢之虽然都督兖、青、冀、幽、并、徐、扬七州诸军事及晋陵军务,但最重要的扬州刺史没拿到,也就没有根基。

  而在新亭对垒期间,司马元显几次下令进兵,溯江而上,攻打武昌,断西府军退路,刘牢之都置若罔闻。

  这一战对司马元显最深刻的教训就是手中掌握的兵权太少。

  没有兵权,皇权就不稳。

  司马元显年纪虽轻,却洞悉了晋室危机的根源。

  年轻人,难免会有雄心壮志。

  北府军是南下流民军的后代,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传承,外人从插不进手,天生就跟司马家不是一路的。

  “世子所言甚是!”张法顺深以为然。

  他的计策固然精妙,但充满了各种风险。

  最大的风险便是刘牢之。

  如今整个朝廷的安危都系于北府军身上,万一刘牢之倒戈,司马家也就走到头了……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乃是扩军,增强建康实力。”

  “然则,军从何来?”张法顺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军不是想扩就能扩的,需要青壮,还需要钱粮投入。

  如今江左最好的兵源当然是南下的流民,但流民威胁太大,司马家从来就没信任过他们,至于北府军,司马家也一直暗中防范。

  朝廷实控之地,只有三吴之地而已。

  但三吴之地士族林立,户籍上的人口并不多。

  不过司马元显既然要扩军,早就想到了办法,“我意三吴各公卿以下,荫户、僮客、散民移置建康,号为乐属!”

  等于直接从士族身上割肉,喂给司马家。

  割肉也就罢了,还要“乐属”,意思是他们自己乐意变成司马家的僮属……

  在司马元显看来,北府军不敢轻动,西府军不好下手,唯一能下手的只有看起来最弱的士族……

  当年王导、桓温的土断都是这个路数。

  也没见哪个士族敢反抗。

  这一次交兵也是如此,王恭、殷仲堪喊的热闹,动手的还是桓玄这个愣头青,及杨佺期这个外来户。

  “两汉之所以强盛,在于抑制豪强,如今朝廷弱,地方强,当借乐属而削地方豪族。”司马元显十分自信。

  将三吴的人口填入建康,两难自解,朝廷实力增强,一箭三雕……

  张法顺一愣,“世子……此策,只怕士族豪强心生不满,且三吴户口迁入建康,何以为生?建康亦无余田,三吴可是朝廷最后的根基……此事当从长计议。”

  当年王导和桓温能土断成功,是因为手上有刀。

  司马元显一句话就想士族豪强吐出人口,无异于痴人说梦。

  朝廷的权势还强到这一步。

  司马元显一叹,“我岂不知这些,眼下桓玄、殷仲堪、杨佺期互相牵制,刘牢之根基浅薄,时不我待,成则晋室中兴,不成,再作他图,卿当助我!”

  年轻人的想法永远都是直来直去。

  在他看来,不成其实也无所谓,大不了再跟士族豪强妥协一次。

  毕竟还有西面和北面的威胁在,司马家的皇位还是稳固的,当年王敦、苏峻、桓温声势震天,不是一样没有掀翻司马家?

  “属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张法顺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那些身处底层的荫户、僮客、散民,根本没什么威胁,眼下只能苦一苦他们……

第173章 扩军

  “扩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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