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刘道规倒吸一口凉气,“兄长斩杀慕容会,如此大的功劳,还要四万缗?
按下葫芦浮起瓢,越往上面爬,用钱的地方就越多。
刘裕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朝廷不赏赐也就罢了,竟然还向他要钱,简直倒反天罡。
这也说明朝廷烂透了。
这种功劳,放在曹魏,不说封侯,至少也要拜个将。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朱序大破慕容永和翟辽,守住了洛阳,司马道子一句”功过相抵”就完了,朱序心灰意冷,告老还乡。
刘牢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洛涧之战旗开得胜,为淝水之战打出声势,如此大的战功,也只是封了一个最低等的武冈县男。
反而那些士族子弟,一出身就是公侯,不到二十岁,身上便挂着将军、太守的职位……
刘怀肃一叹:“北府上下需要打点,朝中的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本来要十万缗,阿寿到处攀人情,才减到四万。”
“一个月之后,我将钱凑齐如何?”刘道规只能寄希望于琅琊的盐场。
如果没有这些盐场,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刘怀肃未置可否,“前些时日,刘毅多次拜访都督和阿寿,而且听说他还通过戴耆之往相王世子身边钻。”
“他怎跟戴耆之有来往?”刘道规一脸诧异。
“阿规莫要忘了,戴家乃广陵豪强,刘毅在广陵经营多年,两人早就是旧识,此前他有意投奔王恭,也是经戴耆之牵线搭桥。”
“原来如此……”
刘毅本就是广陵地头蛇,与本地豪强戴耆之有一腿倒也说得过去。
若是如此,戴耆之这个时候担任兰陵太守,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说不定就有刘毅的掺和……
刘毅经营盐渎的盐场已经一年多了,已经有了起色,规模越来越大,盐渎本就是私盐贩子的老地盘,有很多先天优势。
刘毅若只闷声发财也就罢了,刘道规不是容不下他。
但这厮野心素来不小,身边聚集着一群人,主动往往刘牢之和司马元显身边钻,已经成为刘家的竞争对手。
要知道他也姓刘,也是彭城郡的人,兄弟几人的名望都在刘道规和刘裕之上,如果让他钻进京口,威胁的不仅是刘裕,连刘怀肃都会受到影响……
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毅在征虏军府的时候,没少恶心刘道规,私底下也在使绊子。
两边迟早会撞在一起,或许刘毅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先下手为强,弄了一个戴耆之过来……
“呵——”刘道规心中冷笑,自己没去弄他,他倒先来打自己的主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刘道规和刘裕兄弟两人这一战出尽了风头,刘毅肯定眼红了。
同行是冤家,他也做私盐生意,必然知道琅琊那边的竞争对手。
“大不了,让刘都督办了他,刘都督是咱彭城刘氏的人!”刘遵一脸清澈的愚蠢。
说出这种话,根本不知官道上的规则。
从来只有下属为上司做事,哪有上司听下属的吩咐?
刘怀肃主动为刘牢之说话,“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刘都督杀王恭,已经犯了士族的忌讳,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就算没这个原因,刘牢之也不会为了刘道规而去对付刘毅。
两边还没亲近到这一步。
“放心,刘毅找上门来,我自己解决。”刘道规没为难刘怀肃。
他亲近的是刘敬宣,而不是刘牢之,很多事,他也插不上嘴。
“我先回京口,若需帮忙,早些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刘怀肃没有明说,言外之意其实也是想让刘道规尽量自己解决。
“兄长慢走。”刘道规送出门。
等人走远了,刘遵才低声道:“大不了再劫盐渎一次!咱们现在兵强马壮,怕他个鸟?”
“以前那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穷的两眼发红,现在咱们家大业大,不能整天打打杀杀,要多动动脑子。”
“那还能怎么办?”
“办法多的是。”刘道规脑海中立即浮现一个人,蒯恩。
自己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他不知道自己。
这张牌一直都没有用,现在可以拿出来试一试。
刘道规立即让人喊来孟干之。
平阳一战,他活了下来,但也受了伤,被叔父刘涓子医治,四五天的功夫就能下地行走。
“参军!”孟干之经历了生死,越发成熟,气质都不一样了。
刘道规关怀道:“伤势如何?”
孟干之脸色还算红润,“已不碍事。”
见他这副样子,刘道规开门见山,“蒯恩此人能有几分把握策反他?”
如果蒯恩能为自己所用,可以通过他从内部瓦解刘毅。
如果不能,便向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放出风声,盐渎是他劫的,将祸水引到刘毅身上,刘毅不死也残。
刘道规对他印象不错,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但内斗凶险无比,容不得半点仁慈,卷入其中的人不是朋友,那就一定是敌人,戴耆之担任兰陵太守,也是冲着自己命门来的。
孟干之道:“蒯恩并非刘毅亲信,两人更像是盟友,互相利用,属下觉得有几分把握。”
“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领命!”孟干之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蒯恩这条线要抓,刘毅也不能置之不理。
刘道规让徐长命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别的地方不敢说,现在的征虏军府,上上下下都是刘道规的耳目,要监视他简直太容易。
第三天就有消息传回,刘毅和孟昶去竹里参加士族聚会去了,跟戴耆之相谈甚欢。
京口夹在京口、建康之间,是建康的东门,有山有水,风景秀丽。
新亭正在对垒,东山有天师道,只能转到此地。
这两年,刘道规和刘裕都在军中发展,刘毅混的也不错,都能挤进士族聚会。
细作送回的消息,证实了他跟戴耆之混到一起去了,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第171章 逆转
朝廷办什么事都慢,新亭的对峙还在继续。
但形式又有了新的变化,司马道子打算利诱桓玄和杨佺期,以桓玄为江州刺史,杨佺期为雍州刺史,殷仲堪贬广州刺史。
还下令二人倒戈攻击殷仲堪。
殷仲堪原本对攻打建康并不怎么上心,只要司马道子给个台阶,也就罢兵了。
没想到等了这么长时间,直接等来司马道子的翻脸无情,褫夺了荆州刺史、三州都督之位,收回假节之权。
殷仲堪勃然大怒,下令桓玄和杨佺期率兵进攻建康。
但他既不是荆州刺史,也不是荆益宁三州都督,非但号令不动桓玄,连杨佺期都不听话了。
西府军本就各怀鬼胎,司马道子这一招离间之计,正好命中其要害。
三方互相猜忌起来,杨佺期部将刘系率先退兵,西府军连夜向西撤退。
一场危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解除了。
“道则可知此计是谁献上的?”高珣故作神秘。
这些消息都是他带回来的。
“莫非是相王世子?”
司马道子在此前的内斗中,表现平平,被王恭压得喘不过气来,束手无策,整日醉生梦死。
直到司马元显策反了刘牢之,方才绝地反杀。
“这位世子颇有宣帝遗风。”
司马元显的确继承了司马家阴险狡诈的天赋,不过要说他继承了司马懿的遗风,就有些过了。
司马懿的德行受人诟病,但运筹帷幄,行军打仗,无不是冠绝一时。
司马元显只是碰到了王恭和殷仲堪两个“弱才”而已,一直畏首畏尾,犹犹豫豫,想打又不敢打。
手下的那群人也都首鼠两端,经不住诱惑。
“但愿如此。”刘道规没跟他争辩。
不过司马元显能看出王恭和殷仲堪的破绽,的确非同一般,也是一个厉害人物,水平高于司马道子、王恭、殷仲堪这些人。
只是代价太大了,江州下辖武昌、豫章、鄱阳、庐陵、临川等十郡,扼守长江中游重镇。
加上上游的荆州,桓氏掌握长江中游的所有要害之地。
亲手解开了桓家的枷锁。
相反,殷仲堪此人并无太大野心,一直尽心尽力压制桓氏,当初起兵的时候,就一直犹豫不决,司马道子稍微安抚一番,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今褫夺了他的权力,桓氏也就无人可制了。
司马元显内斗水平一流,军事上却缺乏了一些远见……
一夕之间,江左又恢复了安宁。
桓弘、袁鹤、孟昶、刘毅返回广陵。
戴耆之也启程准备赴任兰陵。
刘毅还给他弄了一百部曲,敲锣打鼓的北上,动静弄得极大,生怕别人不知道。
刘道规也准备赴任鲁郡,严格来说,是领鲁郡太守,实职还是中兵参军。
不过都一样,品级和实权都给到了。
正准备北上的时候,孟干之与蒯恩接上了头,“属下找了他几次,摸到了一些底细,刘毅抓到了他劫持盐渎的把柄,方才不得不为刘毅所用,但此人非常固执,并不愿意参与进来,除非能见到正主。”
高珣道:“这才正常,如果随便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就要策反他,那他也活不到现在。”
刘道规深以为然,“我说他怎么会跟刘毅混在一起,原来有把柄被人捏住了。”
当初一面之缘,知晓此人性情豪爽,应该不愿受制于人。
孟干之问道:“参军见还是不见?”
“现在也谈不出什么,先晾一晾,你继续跟他接触,不要暴露我的身份,我先治住了戴耆之,回头再跟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