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从圣人怀里一屁股跳开,狠狠剜了圣人一眼,理了理凌乱的襦裙,赵氏晕乎乎的拿起绢帕,擦拭湿漉漉的大腿。
“哈哈哈。”圣人可太喜欢生气的赵氏了——天水郡的一朵铿锵玫瑰。美艳而清冷,又有显赫门第的才华,还会骑射。去年刚来的那个晚上,便是被赵氏护着逃到灵符院,其一路手刃中官十余人。这样的女人,容易激起征服欲。
“记一下。”圣人擦了擦手,吩咐道。
闻言,赵氏收拾了一下头发,本欲亲自动笔,脸一烫,朝外面喊道:“楚楚,来一下。”
枢密院增加了三位供奉官,也可以看做赵氏这位秘书令的下属——新秦郡夫人杨可证、邯郸郡夫人南宫宠颜、荥阳郡夫人闻人楚楚。本是掖庭有司的主副官,选入枢密院后,皆得封号。
杨可证是麟州人,进宫七年了,原为正六品司宾官。南宫宠颜是成德冀州人——祖上系周封于这一片的诸侯,光启元年入为太极宫正,掌宫人戒令、纠禁、谪罚。闻人楚楚是荥阳大族,文德元年入为内文学馆学士,掌教习妃嫔、宫人辞赋书算诗画。
可恨皇兄不爱美人爱马球,宫官们蹉跎年华,二十好几了却还是老处女。
“陛下请讲。”闻人楚楚在案牍后跪定,在砚台里浸完笔,摊开宣纸,目光灼灼的看着圣人。
“令秦、河、渭三州守令皆入朝来见,给期一月。他们不来见朕,朕就去见他们。”若无必要,李某人不想把王从训、赫连卫桓这帮杀材放出去,他不敢保证这些家伙到了秦州会秋毫无犯。
“让司农卿李群继续在潼、武、大散等关隘招募流民。”这是要紧大事,农民越多本钱越厚。岐镇几乎被踏成白地,得弄一部分百姓过去,田地不能荒了。其次杀了两万多岐兵,不知是谁的儿子、丈夫,岐人难免怨恨——搞点外地人中和一下民气。不能像魏博那样,杀了老的来了小的,杀一茬长一茬。子子孙孙,造反无穷尽。
“将作监与太仆寺,先停一下兵甲,优先制作包铁农具。”战具其实不缺,武库里堆放的刀剑甲胄尚多。先帝返京后,仅成德一镇就进贡了甲仗数万副。今年对岐邠两次作战,缴获也颇丰。神策军那群猪被解散后,也没扩军。就现在这四万多兵,绰绰有余。
流民招募容易,但你不能撒手不管,划个地盘任其自生自灭。你不给农具、种子,朱温舍得给,愿意种田的节度使会给……在皇帝这讨不到好,逃难的百姓还会入关投奔吗?
闻人楚楚一一笔录下。
“第四条,让户部、兵部协同,夏收后,陆续征发畿内二十二县农民30岁以上,50岁以下壮丁入京训练。”神策军的废物们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工商子弟指望不了。朱温也向天下给出了答案——有父母妻儿土地要保卫的中年农民最靠得住。这些愚昧、沉默寡言、憨厚的农民得到充足训练后,一旦配发兵甲,不比任何藩镇差。前提是像秦汉那样每年两次“军训”拉满强度,保证质量。同时,农民不能破产,虽是保家卫国,但打仗要有好处。
很显然,朱温的幕府就是在执行这一策略——既削减了成本,又纠正了军队风气。
摸着汴人过河,岂不美哉。历史上朝廷也想执行,无奈节度使们一收到风声,马上就来帮朝廷“振作”。
闻人楚楚一一记下。
“最后,准备对同州用兵。”圣人不想留王行约过年了,只等岳父信到——确认河中不会干涉,或者付出一定代价可以让河中不干涉——即刻挥师灭贼。一则同州下辖七县一监,人口稠密,百姓富足。二则是关内门户,秦汉皆是直隶。高欢攻宇文泰,李克用攻黄巢,三镇讨田令孜,也是从同州取道。有大路,干嘛死磕潼关?这块地盘不捏在手里,没准哪天就有节度使自此长驱直入“勤王”。
听到这,闻人楚楚笔悬在空中,眼中略有担忧:“恐怕会引起藩镇猜忌,予其作乱借口。”
“先记下来吧。”看着这位充满少女气息的郑地美人,圣人叹了口气:“短时间内,无人来清君侧,且宽心。”
“臣。”闻人楚楚在内文学馆当了四年学士,诸妃嫔女官大多在她那听过课,也不怯场,想起以前那些不堪乱象,摇了摇头:“武人称兵入朝,饮马渭水,宫娥被拖发而出。狐鬼猖狂,历历在目。陛下慎慎战战,甚好,臣也不想像先朝那些宫娥女御,被贼人掳掠玩弄。”
这十来年,多少妃嫔被奸淫致死,多少宫娥下落不明。代宗的白月光沈氏在洛阳被史朝义攻陷后失踪,真的是下落不明吗?唐懿宗、先帝的那些妃嫔落在巢贼手里的,被凌虐得哭哭啼啼,上吊自杀的,不是十个八个。
谁不怕。
“去吧。”圣人也不打算安慰,再打赢两次,宫内外自会恢复信心与安全感。
“臣告退。”整理好文件,闻人楚楚心情沉重的离开了。接下来,圣人的这些指示枢密院会转发到相关部门。该翰林院草制的,草制,该宰相会议的会议。该尚书省六部执行的,左右仆射确认后,会下发有司执行。
中官掌权的时候,别想了。不乐意你的想法,直接让你闭嘴。中官们自己的矫诏,南衙又极其抵触。总的来说,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滋味确实香,比何虞卿、陈宸、裴贞一身上还香。
很好!
南衙很快就会挑选高级使者,前往陇右秦、河、渭三州宣王命,请守令入朝。
富庶三州,将可得矣!
凤翔岐、陇两州,已是掌中之物,武夫被杀光了,渼陂泽里的尸体估计都快被鱼虾吃光了,没什么操心的。只等吏部铨试进士或国史馆等清闲官,任命一批有朝气有锐意的年轻人下到陈仓、岐山、麟游、扶风、郿、雍、虢、普润、吴山、汧源、汧阳11县,为父为母。
刺史,暂时不打算设了——至少现在没必要。地盘就这么大,直接让这些县令对朝廷负责。就一个县,看你怎么造反。
大散、安戎、太和、大震这些关隘也不需要派兵把守。若岐人势力尚存,当然得控制,可现在么,凤翔的武夫都下阴间抄略阎王去了。大散关往南的军头响应外宅郎号召,也陆续入蜀跟王建争地盘,没可防的对象。
就算需要陈兵,圣人也不会派兵——现在,小王在身边,他可以确保不会造反。但要是外放节度使,失去约束,会不会恢复本性很难说。连小王他都不敢拍胸脯,何况其他武夫。其次,兵马在长安,自己经常露面,打赏,带着作战,威望会慢慢积累。
外调出去,威望就是将帅的,兵马会不会变成别人的?大概率会。不要试探将帅的忠心,这是为君者大忌。再当两年皇帝,再打几次胜仗,军队建设有了成效,再外放军队吧。
至于虎患、土匪、溃兵这类治安性质的问题,小股兵马经常出动嘛,反正也近。
邠宁镇相对难搞一点,盖因邠人没像岐人这样被斩草除根。王行瑜的两万主力在大震关死磕失败后,残余的几千兵也在与岐人合流进犯京城的路上被干掉了,但王行瑜不会不留兵守家,邠、宁、庆三州,据宰相刘崇望估计,应还有三五千余众。
三州之地养两万多兵,可见其穷兵黩武到什么程度。
圣人还是很想收复这三个州的,无它,大——邠州辖新平、三水、宜禄、永寿4县。庆州辖顺化、合水、乐蟠、马岭等10县,宁州辖彭原、彭阳、安定、襄乐、真宁5县,合计19县。
但细细一考虑,目前还不具备这个条件——邠宁西接泾原,东毗鄜坊,北连朔方、定难。直接打过去,泾、夏、鄜、朔四镇怎么想。当地缘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这帮人会不会像河北那几个贼子联起手来对付朝廷?
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站在皇帝的角度考虑,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也得当成百分之百来对待。因为以现在的身家而言,没有可下注的资本,输了就是万劫不复。身后就是老婆孩子人心向背,敢赌吗?
罢了,邠人要是再推一个节度使,可以先承认着。
同州现在是首要,等岳父回信,就宰了王行约那厮。
剩下的事就是屯田、养民、耕战了。再过一个月等夏收初步完成,畿内二十二县的丁壮农民相继入京操练,又是邀买人心、培植党羽的好时候。现在的这些募兵武夫,圣人很不喜!只是没可替代的对象,不得不信任——重农抑商,确是统治者第一要务。谁得到农民,谁就攻取天下。
数了数,现在已有畿内22县、岐地11县、华州3县,共计36个县,可战之兵四万多,民百五十万以上。放眼天下,可称强藩乎?
“要是能再得到同州就好了。”
岳父敢不许,就天天晚上挞伐他的宝贝闺女!让朱邪吾思走不了路,下不了床,哼!
明日,他打算低调出京巡视一番,就像上次西巡武功县一样,主要是视察司农卿李群的屯田工作,进行这么久了,得检查一下。
那些个豪族、大中地主,应付编户齐民有一套。官吏收了好处糊弄上头也是基本操作。说白了,地主的尿性从古至今都那吊样。不弄疼,不会收敛。
圣人不打算问他们——直接突然杀到京畿某县某村庄,入户探访当事人。田地,是不是真的授了,数量够不够。种子给没给,牛、挽马、农具到底借没借,赋税征收比例是几何。谁要是割他的韭菜为自己服务,那就去死吧!
“已是午时,你小憩一会吧,妾去一趟枢密院。”赵氏喝了口水,起身欲走。
妾?圣人注意到了赵氏自称的变化,之前大多数时候都严肃的自称臣,两人打打闹闹的时候,自称我。对他这个皇帝的称谓也突然间变了,以前心情好就称大家、官家,很亲昵。否则,就是圣人、陛下、乃至皇帝这样正式而生分的称谓。
现在自称“妾”,对称“你”……
“先不急。”圣人一把攥住她的手,直接将这个身高大概一米七七、体重130多斤的铿锵玫瑰拉到怀里。
“皇帝何为!”赵氏秀发散乱,香肩锁骨呼之欲出,一把捉住自己领口。
“你说我要干什么。”对视着妩媚清丽的眸子,圣人高高兴兴道:“想让夫人给我生个儿子。”
“这世道,生下来遭罪么?”许是担心何虞卿、朱邪吾思两位大牌突然到来,赵氏翻身挣脱,急道:“闻人楚楚她们新到枢密院,还不熟悉,我且去看看,天黑再说。刚才已经让官家尽兴了,还不满足吗。”
“我有数。”
“偏偏我又吃你这一套。”赵氏快疯了。叹了口气,双手搭上斜领。顿了顿,缓缓往外拉开衣服,语重心沉:“好好经营国事,这江山就指望官家振作,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啊.”
第74章 长春宫
王从训、扎猪下值的路上遇到了马军司都虞侯张季德、副都虞侯没藏乞祺,几人聊了一会。
按照侍卫亲军马、步军司的权力分割。
以步军司为例。教练使王从训领教练司诸教头,负责步军司将校士卒的武艺战阵教习。都虞侯扎猪领都虞侯司,掌日常军人纪律整顿。正将司领都头、指挥、十、游奕使、孔目、判官、御史等文武,军头们变成了打卡上班的闲人——练兵、统兵、监兵之权被三司分持。
以后有战事,圣人一道诏书下到某司某人令其出征。然后走流程——分配将校、接管兵马、领取辎重。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武夫威福自专,打不打纯看忠诚和心情。虽然因为风气原因,仍不能完全杜绝武夫作乱,但至少从制度层面提高了闹事门槛,施加了极大限制。
而像王从训这个级别的将领,若无重大战事,不会再有带兵打仗的机会了。
小王倒没什么,从十五岁参军到现在二十九的年龄,随波逐流打打杀杀十四个寒暑,累了,也怕了——这个岁数却连儿子都没有,怕绝后。如今新妻身怀六甲,只想夫人平平安安生个儿子。前程,慢慢来吧。现在圣人让他单独领教练司,月俸140贯,加上节假日、战时赏赐,一年2000贯绰绰有余——这是在按节度使的标准在发俸禄了。圣人虽不说,但小王懂。
只要圣人还在位子上坐着,又何必着急。
扎猪不同,他是太原陪嫁过来的,本是李国昌府中马奴,李克用上位后虽然提他做了牙内。但奴隶出身,想飞黄腾达是很难的,尤其是猛将如云的河东。所以扎猪把希望放在了圣人身上,进取心很强烈。可在长安待了这么些日子,发现圣人手下的狠货也不在少。
要出类拔萃得到圣人的重视,甚至被授予领兵出征的权力,难啊。
“莫虑,公等是外戚,有的是机会。”王从训宽慰道。
“比不得足下。”扎猪摇了摇头,眼神羡慕——据流传在步军司的小道消息,淑妃何虞卿的二弟何楚玉前些日子与王从训宴饮,喝醉后,得知王妻即将临盆,直言一见如故,欲约婚姻。
何楚玉膝下有一子一女,都是总角孩童。也就是说,王妻无论生男生女,只要王从训答应,两家都能结为亲家。若是攀上何家人,淑妃枕边风一吹,谁能动摇王从训的地位?
扎猪很想问问王从训允诺没有。毕竟以王从训在圣人心中的份量和军中的影响力,一旦与何家姻亲,他不免为自家夫人感到着急。但愿夫人生个儿子吧,有大伙帮衬,将来……
至于代北的家——突厥无家,走到哪,哪就是家。走到李振武府中,马厩就是家。走到太原,阳曲县的军营就是家。走到长安,光德里的小宅子就是家——扎猪不执著。族人还有走得更远的,在黑衣大食当兵的,在渤海落草的,给吐蕃人做奴隶的……大突厥国灭亡了,但突厥人还要活着。
与王从训告别后,扎猪拍着坐骑来到了灞上。
村子里,圣人坐在桑树下,两个枯瘦的妇人面如土色的站在那。
“她们是一母所生,凤翔虢城人,其夫在中和年间都被巢贼买去吃了。逃难来长安后,授黑沟渠直田十亩,分了三个恶人军耕作。”司农卿李群手下的驱使官王桂所属的小吏说道。
许是担心圣人不知真假,“人型图书馆”翰林学士韩偓接话道:“中和二年,王鐸将兵屯灵感寺,泾师屯京西,定、蒲屯渭北,邠、岐屯兴平,夏人屯渭桥,陈人屯武功,四面合围。民皆入深山自保,京师斗米三十缗。巢贼卖人于诸镇兵作粮,岐人等亦捉避乱男女鬻之,以肥瘦论价,人值数百缗。畿内二十二县,为武人所食百姓数十万,城中宰杀场,流血成川——”
“可以了。”圣人抬手打断。
收长安之战,诸道兵二十余万,加上巢贼,被吃掉的男女怕是还不止韩偓口中的“数十万”。吃到“人值数百缗”,当是没百姓可捉了吧。很显然,这两女的丈夫都在那几年的灾难中遭遇不幸,却不知她们是怎么躲过的也许唐代也有一首《食人哀》——“夫妇兵乱同披死,不如某向武夫市。”
两个妇人听到这,眼睛一扫护卫的士卒,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往事而产生了应激反应,一扑通坐倒,牙关“哒哒哒哒”响个不停,黄色的尿液顺着裤管流了出来,淋湿了赤裸的光脚背。
“莫怕。”杜让能将她们拉了起来,取过一匹绢放到大的手里,温言道:“持事生产,若有欺压,只管入京敲响朱雀街的警鼓,老夫为尔等做主。”
两个妇人呆呆的跪在那,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走。”圣人铁青着脸,转身大步离开破落的茅草小院。这两个妇女已经被吓成了半傻,让他入户询问当事人的想法破产了,那就实地看看吧。
“盖因其只有两个妇女,一个八岁男童,故按累年编流氓之法,授田十亩。”小吏在前面引导,指着哗啦啦的水渠说道:“此乃灞水黑沟渠,恶人军所开。”
得益于恶人军的不懈努力,这段时间靠近长安城的几条河水挖掘了六百余条长短不一的渠。长则几里,短的几百步。灞水过北城河段荒废的诸多水渠也疏通了,另外还建了十多个蓄水的堰塘。恶人军为此日夜劳作,每天都有武夫累死,三千余人的恶人军还剩两千不到。
恶人军忙不过来,故而沣、泾、浐、渭北那几片是李群派的驱使官带着安顿下来的流氓在忙活——扩大恶人军刻不容缓,这是圣人下意识的想法。得尽快打仗,
“陛下请看。”小吏顿住脚步,指着水渠前复言道:“左以水渠为界,右齐茅屋,这一眼望过去,到那颗桃树为止,便是授予两妇之家的十亩直田,就靠着黑沟渠,灌溉方便。制度,五尺为步,步二百四十为亩。陛下可差人走一走,以验差错。”
“你去。”闻言,杜让能点了一名属官。
“喏。”
“你给这户人记的什么田?”一边看着那官员走步,圣人一边询问小吏。
“回陛下。制度,壮丁、中男给一顷,笃疾废疾给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若为户者加二十亩。所授之田,十之二为世业,八为口分。世业之田,身死则承户者便授之。司农卿召集小人等会议,言,情随事迁,授田不必尽如祖法,因地制宜。”
小吏拱了拱手,见圣人点头,方又道:“小人察这姐妹流氓力弱,神志略有呆讷,又无丈夫,故授其十亩临渠直田,均记口分。若招夫或子壮,再依制追加。”
“可。”这个做法,圣人是认同的。口分田,便是人死收地。这两个妇女在小吏眼中属于抗风险能力较差的,所以给了十亩口分。地已经被恶人军耕过了,只等播种。
够吗?说够也够——地确实肥,这些年倒在长安周围的死尸都溶入了地里,城中产生的巨量粪便也运到了郊外,三两年之内,地不会贫瘠。而且若两个妇人的“痴傻”是面对武夫的保护色,还可以进城找点手工活,作为家庭收入的补充。
说不够,其实也不够,作物产量上限摆在那,而一口人一年至少需要三百斤粮食才不会饿死。好吧,就当是妇女再打个折——两百斤。那这个三口之家一年也需要五百斤。十亩地,产得出五百斤粮食么?可以,但暴雨、蝗灾、干旱要考虑,人口可能突然死亡、逃走。武夫劫掠怎么办……影响因素太多太多,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就是如此脆弱。
就算一切顺利,百姓还要为圣人纳粮——地税、户口税、青苗钱,这是明面上的。租借耕牛农具产生的小额摊派;盐、铁、茶等垄断商品,百姓在消费中也是交了税的,这是隐藏的。
除了这些钱,哪怕官吏不贪污,朝廷不加征,百姓又还剩下几个子。武夫要是再杀来,粮食牲畜、人口一扫光,直接绝户——屯田,做起来简单,长期做,很难,就难在这。
后世武夫三天两头来长安打秋风,朝廷就算给出再好的条件——牲畜免费送,一文钱不收,老百姓也不会干。
李克用为何不做,河东幕府难道就没有有识之士?就算李克用不四处搞事,当守财奴。邻居会罢休吗——仅去年一年,河朔诸镇就揍了他三次,就看你不顺眼,就要干你,你怎样?李克用要抵抗。但河东百姓不会管他是主动被动。百姓只知道,一打仗官府就要粮。
要多了,百姓种田看不到生计,还会种吗。
种田也是需要资本的。
“陛下,已验份额,确实是十亩直田。”属官气吁吁地回来禀报道。
“叫什么名字?”圣人轻轻拍着小吏的肩膀询问道。
“小臣司农卿属下驱使官王桂属下计算官,万年人王小圆,两个月前受雇司农卿。”小吏答道。
“行事颇有条理,赏你三匹绢。”
“谢陛下!”王小圆连忙拜倒,一高兴,眼珠子乱转也不知说什么拍马屁:“以陛下神武英明,公卿勠力同心,定可拨乱反正,使日月幽而复明!”
“幸臣。”杜让能斥了声,责怪道:“专心屯田,不使小民流失,就是对圣人最大的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