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348节

  陈金凤叹口气,一撩头发,举步回去通天楼,清冷疏离的声音只是吩咐:“李军入宫,就将通天楼烧了罢…………无处可逃了!好过去长安当天后阿母…………被七睡姑狗脚朕淫辱。”

  “夫人……”女官咽息着:“好死不如赖活,妾闻那狗脚朕,是个英俊的…………”

  深宫长廊上,陈金凤披头散发,跌跌撞撞而去。

  “嘭!”一声暴力巨响,底下崇明门大开。

  大队汴军蜂拥而入。

  “朱氏子何在?”一颗柱子旁,刘承志探出半个脑袋,往上一看:“还在楼上!”

  嗒嗒嗒,军兵拾级而上。

  “啊!”李美人刺耳的哇哇哭叫响彻宫阙:“我的儿,我的儿,别杀他!”

  李美人的孩子被军人们抢了过来。

  甲片唰唰作响。

  刘承志登上通天台,左右扫视,甲胄和手中剑大股沥血。

  诸女面色如土。

  刘氏直接尿了一裤裆。

  刘承志看也不看她,一把从部下手中夺过襁褓。

  婴孩朱虔被惊醒,挣扎大哭。

  “承志,刘大帅,你放过他!”李美人跪下,泪眼朦胧,额头瞬间磕破一层皮:“虔儿才六个月,快把孩子给我,把他放到民间送人也行!”

  刘承志厉声大喝:“留下这些孽种,让他们像朱友贞朱友孜那样,让圣人为难吗?”

  “别,别呀,我把他送人,呜呜.刘将军,你是大郎提拔的,容他一条血脉罢!”

  刘承志充耳不闻,他抓着襁褓走到栏杆边,狠狠砸下。

  “我,我……”李美人气噎喉堵,瘫在地上。

  “哼。”刘承志再回头,诸女齐齐后退,紧搂儿女。

  “朱家的人,都有反骨。况全忠好杀人全族,他被杀光子孙也正合天道。”刘承志又一把抢过叶甄的儿子,一剑刺穿心口:“先把朱氏男子都杀光,脑袋保管好。女子………女子暂且关押!”

  露台入口。

  失魂落魄的陈金凤,看着独女茶茶被拎到一边。

  一口气,

  慢慢的回来了。

  “把这帮贱货也抓起来!”不理会一众嚎哭的女眷,拣出数十名可靠部下担任看守:“看紧了,莫让寻死。谁管不住下头,敢乱碰一下,看老子把狗爪子剁下来!”

  “喏!”

  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

第359章 高阳殿

  诸军大盗汴梁,火光照亮了整个城市。

  吴王不能止。

  将吏虽斩之而不得禁。

  最后,率先饱掠的英武军、兴国军奉圣纲上谕,出手摆平了杀略。

  中外数十座城门大开。

  英武军兴国军的人来来往往,全城巡视,画张告示。冷冷看着身边目光游离三五成群的各部散兵,防止他们砍百官百姓的脑袋。碰到将校还在当头,当场就给拿下了,吊起来打个半死。

  到晚上,汴军、百官、豪强首领开始成群走出街巷、阵地,来到中轴大道投降。

  “此与乱军何异?”皇城下,吴王站在火把林立的崇明楼上,唉声叹气道。

  侍从官默然。

  “方今天下,忠顺武士,唯赵府一镇子弟了。”吴王一拍栏杆,对左右问:“刚才有多将杀民,不听寡人命令,寡人打算派人去向圣人报告一下。”

  高纲赶紧凑到身边做个低声的手势:“这可报不得,将吏军兵文官武官,洗城洗财,杀些庄稼汉充战功都是常例,殿下以为圣人不知?这一报会得罪多少人。圣人治军多年,若是只认正理,服不住这帮鸟人。只要不是全城大屠,他不会管也管不住,就圣人一个,能把大伙都盯着?”

  “难道就没人治得住此辈?”吴王为此忧虑。

  高纲木然:“武夫,没一个是人,自古如此。”

  “不然。”元谢摇头进言:“这是因为大王在军中没有威权。使圣人在此,他说不准抢,就没人敢动手。诸军不过是屈服于圣人权势,故不听号令。”

  简直说到吴王心坎上了:“元公有何教我?”

  “汴梁伪皇城,朱全忠营建经年,壮丽奢华非凡,是圣人到来后的必居之地。何不借此为由,抓几个大将发难,数落其冒犯之罪,震慑其人,再罪而不问,杀材必然生畏。”

  吴王闻言大悦:“元公爱我!可——”

  他有些迟疑。

  “殿下莫听此人蛊惑!”就听高纲怒声呵斥,劝谏道:“殿下驭军的威权是监国名分所授,圣人所给。本身是没有权力的。没有权力的立威施恩,只会惹人嘲笑,忌恨。再者,殿下还不是储君,加上梁王和李观音这些孽种,离太子之位还有很长的路。此时得罪武臣,不妥。”

  “正是我所愁。”吴王踌躇起来,对元谢道:“寡人不能早早出风头。”

  元谢见自己的建议被否决,心中不禁对高纲生出一股怨恨。但吴王口吻决绝,没有商量余地,只好叉手道:“殿下,装饰也得有度。太弱,无人敬畏投靠。太强,君臣忌惮。”

  “我琢磨琢磨。”代理了这么一段时间军政,他是真的食髓知味了。

  群臣参拜之威,呼风唤雨之快,已经深深刻在脑海中。

  “汴州既下,便抚理民生吧。”吴王想了想,心不在焉道:“把粮秣用一半接济城中人。虽然军资携带不多,也不知后方何时能接应过来。但以少兵占大城,安定人心重要。圣唐剿灭伪梁,也一定要有不同于朱氏父子的气象,才能希图让士民归心。”

  “当然,更少不得派快马,将这天大喜讯回报圣人,回报京城!”吴王精神突振:“自大顺年至光化元年,平叛八载,今日方见兴复迹象,当得一大白!”

  ――这是寡人的汴梁?

  吴王望着广场上跪着的汴军百官,只是如梦似幻的想着。

  心里洋溢着的,唯有成就感。

  不过,还不够。这功劳,对自己来说,还远远不够!

  要击败梁王,甚至李观音那野种,也还远远不够!

  中原既定,河北、齐鲁、江南可用兵矣。下一步,就要争取独自摆平一方的可能。

  吴王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楼下头,突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急匆匆的走来。一处处岗哨,都响起喝问:“是甚么人!”

  然后就听见乞颜术的大嗓门:“叛将刘承志、康玉礼等求见!”

  一路士卒盘问,乞颜术也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

  动静一层层的进来,吴王坐在楼上,竟有种大殿深沉,天子危抟等着群臣过座唱名的感觉。

  很快,就看见火光下,乞颜术一帮人容色如铁。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刘承志康玉礼诸人,都是一身铁甲,披头散发,黏在脸上额上。卸下兵甲,举步间,甲叶在崇明门咔咔回荡。

  哗啦啦,都一撩裙甲,单膝下礼:“拜见吴王!”

  吴王站在楼上,一笑挥手。

  “大王,城中军事,是赵寸在主持。俘虏事宜,俺办了,俘兵连伤五千七百余人,骡子两千多匹,来自十几个军,老弱约有五六百人,已结散了!打开武库,算上俘虏身上兵甲,有甲仗数万副,箭簇若干。财货没有了!筛选一番兵马,有三千余都是虎狼之人,和他们粗粗拷问几句,好多汴军,都是见仗数十次的杀材!郑州、魏博、郓城、兖州、徐州、蔡州、潼关、宋州、河中、洛阳…………真真是百战不死的巨贼!大王,俺只能说,实乃我圣唐武德的表率!”

  “接洽之后,刘承志康玉礼等闻大王尊贵,特来拜见!”

  乞颜术不等发话,就已主动开口。

  “元公,汴人如此凶悍,真能控制么?”吴王一一扫过刘承志众将,面目可憎!

  没见过就罢了,可接触下来。看看汴军这副嘴脸骨相风气,能压得住么?

  “嘿!”元谢咧嘴一笑,摇头道:”不怕,俺们也有的是武熊、李瓒、司马勘武、赵寸这些丘八。王彦章、慕容章之辈,在朝以来,不也乖乖的?叛军既降,短时间内心有余悸,保管无事。今后分散开来,善加管带,一年两年,军心自收。此辈服得全忠父子,就也服得圣唐。”

  吴王点点头,笑着摆手:“都起来罢!”

  “谢大王!”诸将心下稍安。

  “…………刘承志,你起事接应俺们入城,康玉礼………都有功劳苦劳!都是智者,辛苦了!如此武德,为圣唐效忠,光宗耀祖,忠孝留名,岂不美哉?…………临在阵上,寡人也没什么可招待你们的,这汴梁城满地饥荒,俺们军中,寡人也只是嚼饼子,吃盐菜!下次吧,回了长安,朝廷在麟德殿大宴诸位!”

  乞颜术等人都是一笑,在那里挤眉弄眼,看来也是体验过麟德殿的宴席水平和圣人的歌舞团表演了。

  “谢大王。”刘承志尴尬的赔笑,一颗大石缓缓落地。

  “全是骁勇啊。”吴王下楼,一个个拍过刘承志他们的肩膀,到最后,他看着刘承志垂首虔诚的模样,笑道:“这五千归国义军,现在就是圣唐的儿郎了!寡人看你五官端正,相貌不凡,你们明日就主持整编,暂分八个指挥使,你领一部,俟圣驾到来,再行整顿…………”

  “这官衔——”吴王踱步来下,双手搭在刘康二人肩上:“就保举二位就当个中侯吧!”

  “谢大王!”刘承志纳头便拜,喜上眉梢。

  这反,没造错!

  “起来,起来。”吴王拉起他,只是再三宽慰:“都安心,一会回去,把我的心意也说明白了。这五千降卒,算着也是想赶紧睡个安稳觉的…………”

  “喏!”诸将众口同声。

  “去吧!”吴王摆手,笑道:“走,随我去看看朱大郎的家眷。”

  巍峨兮,贵重兮。

  自李希烈之后,汴州二百年不闻兵革,即使巢乱蔡乱,也不曾波及这里。朱温作乱后,幕府对汴梁宫进行了多次营建,诸镇党羽也纷纷襄助。累年来,计得崇元殿、元德殿、金祥殿、万岁殿、延英殿、乾文院、佐鸾院、嘉德殿、玉兔殿、高阳殿等等。

  造型各异,豪壮不次于长安宫。

  宫娥大多柔美。

  后世从此,才有了唐晋汉周宋的东京、汴京的根基。

  “这内廷,造的不错。”吴王不禁赞叹。

  宫娥们被关在各处宫阙,听到脚步,透过纱窗看到月色下的侍从、士卒,不禁惊恐莫名。

  “大昌宫是什么?还有那个文惠皇后庙。”转过廊檐,指着一片小道观式的建筑,吴王问道。

  侍从大臣们观察了一会,交头接耳一番,答道:“大昌宫应该是朱温供在宫里的祖宗。文惠皇后庙,看位置,当是朱温的婊子娘王氏。中和中,朱贼将其从砀山迎至汴州,婉言请封。时宰郑从傥辅政,诏进外命妇晋国夫人。”

  吴王怒道:“烧了!现在就烧!”

  说着,一把抢过火把,大步而去。

  “轰!”大火窜起。吴王与吴王府众人一路将朱家各庙点燃。宫中蒙上了一层血红,但却没有丝毫的压抑,反而是无尽的快意。

  “我母贤淑如此,尚不得兼命妇。”

  “此是全忠耶?”砰砰砰,牌位被拿在手里暴砸。

  毗邻的高阳殿内,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的诸女脸色愈发白,身体不断颤抖着。

  “哗啦啦。”

  “嗒,嗒,嗒。”

  这是武士和大臣步伐的不同动静,陈金凤再熟悉不过,她望着殿门。

  不知过了多久,当先见到的就是一个紫衣少年郎。

  “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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