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缩在老鼠洞里。
杨行密命不久矣。
已经无人可以阻止我一统四海,号令华夷。
“俘虏了多少人?”圣人问。
“还没统计,估计七八千?”朱瑾小声道。
“圣君,这些人凶性深重,难以挽救,不如就在这河边将其屠杀。”种道士建议道。
“什么凶性?”圣人冷冷一笑,指着跪满原野、如丧考妣、惶惶如妇孺的武夫:“跟一群狗有什么两样?先缴了他们的兵甲,等进了汴梁,再处理。”
“臣谨喏。”
“东岸还跑了一些?”圣人转身眺望,又问。
“是的。”
圣人取出一枚胡饼嚼着,想了想,道:“追上去,全杀了。”
“喏。”
“李存孝在对岸?给他下令,随我去汴梁。”圣人最后道:“我们取道汝州,经汝郑一线到汴梁,让他赶紧准备一批粮草。”
“喏。”
当天,部队驻扎在伊水西岸,打扫战场,整顿俘虏。
第二天,圣人押着俘虏、缴获物质,开赴汴梁。同时派人催促从陕州出发的主力部队加快速度,到郑州会师。
第358章 刘承志
“抢下汴梁!”
看着张继隆的头被掷下城头,封丘门缓缓洞开,全军大哗。
吴王目瞪口呆。
在堆土、筑坝准备围城的魏军、义成军惊讶之后,顿时都披甲握兵,争先恐后涌向北城的封丘、酸枣两门。
城头人头攒动,发出了各种呼喊。
封丘门敞开,悬在护城河上的吊桥徐徐下坠。大群汴军鱼贯涌出,挤在路边,焦急的等待吊桥放平。
一边朝河这边招手大呼:“俺们在这!汴州就是圣唐的!”
不待吊桥放平,最前的汴军就一提骡子,踏上斜桥。
有人朝着对岸又跳又招手,标记桥口。
有人回顾封丘门叱喝,让后续乱军快点列阵,咬住城门,掩护联军入城。
汴梁城中,得用之兵上万,骡子军也有上千骑。本就是辽阔中原最大的军事存在。若是团结坚守,不要说吴王联军,就是圣人主力扫数到来,也不见得三两日硬啃下。
而他们又是城头兵变。
领导者乱军不过千余,还分布城中各处,在封丘门的只三四百。
起事后,还要压制封丘门一带还不明就里的其他部队,还要分派人手去汇合其他各处乱军。
可谓时间紧任务重。
不过在他们想来,也够了。
只要控制封丘门,迎入联军,还怕摆不平汴梁?
身后乱军出来的速度不甚快。原因无他,张继隆突然被砍,封丘门一片骚乱。
除了带头乱军,余者都在狂呼乱跑,不知如何应对这变乱。
有些汴军还不甘心,或是害怕被清算,犹自呼朋唤友,要镇压叛乱。
“嗖嗖嗖!”城头撒下乱箭:“射死他们,等大郎回师!”
“兄弟,回头罢!大梁已经丸辣。”
“去你娘的。”
“有人谋反了!”
“到处都是叛徒!”
“娘嘞,俺到底该跟谁?”
城下乱成一团,城头城里也打成一片。
“让你造反是抬举你,倒是贼眉鼠眼的鸟嘴说歪来!”刘承志在城上一望对岸态势,转身劈手两刀,挡在路上的两个汴军惨叫一声,就连肩带背的被砍开半张脸,翻墙便坠。
“谁不反?谁敢不反!”也不分是百姓是部下,操刀乱杀数人,刘承志嗔目巡视,厉喝连连:“敢不反的,先反了俺试看看!”
骤然,一阵尖叫:“胡马入城也!”
“哒哒哒………冲呀,杀啊!”联军渡过了护城河。
上桥的,游水的,搭浮桥的。
在第一名禁军刚到桥头时,田恒史神骁高大的身影已经杀入门洞,杀入乱纷纷的汴人守军之内。
田恒扯下面甲,转圈大叫:“魏州大将田恒在此!朱贼全军覆没,李天子将临,献城者免死!”
身后那百十条山河军中拣选的魏博精锐跟着在封丘门大吼:“献城免死!”
不但城楼,连带周遭民宅街坊,封丘门左近顿时像马蜂窝被捅,混乱在士民军兵瘟疫似的传播。
“不忠不义的邺城禽兽占据了封丘门!”
有人故意诋毁着联军与圣唐。
“李骑嫂、七睡姑的蛮族军入城了!”
“酸枣门也破了!快跑!”
进度堪称天火三玄变。
“掣!”骑卒撞开躲闪不及的汴军和魏军,黑压压地出现在城下,拼命往封门里钻:“闪开,闪开,俺们来抢城了!”
战斗爽!战斗爽!
步卒密密麻麻挤满了封丘门甬道,拼命涌入。骑卒蹚开道路后,则调转马头,在刘承志等数十汴军的带路下转向酸枣门,然后合这边乱军与门外扑城军夺取酸枣门。
城市四下,血流成川。
君臣联军士气如虹,汴人余部守军则在投降和对抗中摇摆不定,等着散布全城的援军赶来。
“义成军打进了酸枣门!”
“兴国军踏上中街,进击皇宫!”
“英武军烧毁了朱氏太庙!”
一道道呼喊在汴梁各处疯传:“大内东殿元德殿起火,康玉礼也反了!”
这条讯息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守军心态彻底崩了。
“回鹘人陈兵玉兔门下!”
汴梁举城,已经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头,一缕缕黑烟冲天而起,在汴梁上空盘旋。尖叫,告饶,战斗,到处都是蚂蚁般的人影,扶老携幼的躲避。向东?向西?向北?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跑,多是没头苍蝇,在残阳余晖里,在街坊里乱窜,却在哪里都能遇到无孔不入的军兵。
城中军马不管联军还是汴军,都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在城里乱砍乱杀,大烧大抢。人畜尸身,从酸枣封丘这些外门到望京门金乌门这些内门,都是血肉乱甩,肠子肚子铺得一路。光溜溜的娇滴滴娘子,一刀杀了丈夫,狂笑着架着就走。
诸门大开,人潮越城,但每个城门都有军兵。只要撞到,是汴军,不分说就地放倒,然后翻尸拣软。女子逮着发髻辨认,老丑的耳光打开,青年的踢在一旁绳锁套管。
如勤王军入长安。在取胜之后,大伙同样也互砍。
霸占城门街坊的某个军都小团体吃得太撑,将地方把持太久,总被另一路看得眼热的武夫问上来,要分羹。动辄就是火拼,败的捂着脸指指戳戳的让地方,胜者留下,用加倍狠辣的手段对付挑战者,直到被新的团伙打跑。
沸腾,彻底沸腾!
第一浪鼓噪隐隐约传入宫时,众人没甚注意。陈金凤却一下站起,凭栏眺望。
很快,这嘈嘈错杂就朝皇城盖来。最激烈处,就在大内正门元化门和下马门。
想逃,却似乎,无处可去?
陈金凤只好按耐住心情。
朱大郎后宫此时号称摄家者,是他的爱妾陈金凤。
张继隆死前掌握汴府这盘剩饭的文武大权,对大郎家眷也面上够尊重,在饥荒日益,城中武夫之家也日有饿死者,资源如此匮乏之际,还尽量维持着她们这群人的供应。
此刻,皇城通天楼上,这位二十余的妙龄少妇一袭白衣,抟手跪坐。一头秀发也散了发髻,垂在身后。对着黑烟滚滚的夕阳城俯瞰低头,若血若金的梦幻光彩撒在头上,呆呆的。
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她身边的,只有李美人、崔莺莺、叶甄、朱茶茶等朱氏父子家眷和惶惶的一群贴身宫女,余者都已和阉奴逃散一空。
安安静静里,只有李美人、柳才人、刘氏四处乱瞄,心神不宁的看着有什么退路,盼着又被哪个有实力的将军掳走,无论是谁。
“张都头有来信么?”陈金凤欠了欠身,用力揉揉坐酸麻的翘臀,偏头低问。
一个女官模样的女子低声回话:“自把我辈送到通天楼安置,便无音讯。”
“皇城警跸还在么?”
“没看见。”
陈金凤心一颤,又低声念叨:“大郎到哪了?”
女官默然。
“是我疯魔了。”陈金凤点了两点头,起身环顾:“我们出去……看看?”
“我不去。”李美人一嘟嘴:“不怕被乱兵逮住按倒么?”
“换个地方躲躲。”陈金凤一脸悲色,木然道。
“去哪?”刘氏急道,撩了撩头发:“不如去全忠的玉兔殿卧室,那里有个地下窟室。我和他在那……很安全!”
“没有钥匙,怎么进去?”李美人冷着脸:“金凤,都怪你!宫中密钥不全收在自己手上,让阉奴逃走了。”
陈金凤抱着朱茶茶,独步而去,踏上连接宫阙的空中长廊。
行至外宫墙,墙上空无一人。
迎着晚风,陈金凤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先向城外看去,天渐暗。
全城笼罩在黄晕红芒里。纷争四起,看不到大梁的旗号,看不到大梁的军队。
天街,不,应该是中轴大道两岸的临街商铺窗下,已经被斜插满一路“元皇天授、唐、证圣、武运长久”字样的白旗。白茫茫的迎风招展,圣洁光辉。
眸光徐徐收近。
大内正门元化门的梁旗余烬飘尘。宫墙小巷,到处都是宫人在四下奔走。联军步骑不时从皇城广场飞驰而过。零星汴军、官员被绑在马后,拖得手脸是血,凄嚎震天…………
“呜呜……”
双泪汩汩下,满头秀发贴在脸上。
“大郎父子的创业,就这么完了?这么大一个军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