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害她丈夫的凶手的儿子!
陈金凤的怒气瞬间涌上,正想要说什么,就见到一位位大臣、武士从黑暗中鱼贯而入,大臣持剑,武官举火。
诸女集体瑟缩一下,蜷缩在暗处,陷入死寂。
陈金凤闭上了嘴,没把话说出。
白天联军扑城时,陈金凤在通天楼准备自焚。可烈火之痛,还是战胜了誓德之思。犹豫着,彷徨着,当刘承志进入皇宫,陈金凤就再没了殉死的心!
吴王负手静静看着陈金凤。
微胖。
粉腮钿妆。
眉心痣。
眼角挂着几个晶莹泪珠。
脸上几行半干泪痕。
楚楚可怜,颇有风韵呐。
难怪那曹贼、和祖宗们父皇都喜欢搞这样的女人。
夺取汴梁的大功,终于全须全尾落在寡人手上!守臣张继隆覆军杀将,刘承志之辈乞降,百官就擒,繁华皇宫得以保全,朱温儿媳成为献树之囚。这份功绩!比之还在九曲跟着武熊吃饼喝雪的梁王,实在耀眼。
陈金凤垂着头。
看着吴王不住的打量陈金凤,身侧的元谢,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这厮长得也算惊艳,熟透的妇人。难道殿下有兴趣?放心,仆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这就找个由头领人回避。”
“这……莫要乱说!”吴王沉吟着,瞪他一眼:“尽上谗言!这是寡人能碰的?再说了,寡人对人妻也没太大兴趣。”
寡人喜欢的,是柔奴,不对,是宣徽使那类反差的女子。
或者,张惠那种……父皇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病娇。
元谢满脸淫笑,低声道:“还抓的有一帮汴宫女官女冠,各有风情。留几个在殿下身边伺候?”
“住口。你没碰吧?什么皇家、篡国大盗、节度使的东西,俺们离得越远越好!”
“高澄骑了郑大车,事发,高欢不也捏着鼻子杀了告密人认了?圣人岂能为了个陈金凤和殿下翻脸?”元谢继续撺掇。
吴王摆手:“住口住口!且退下,寡人有话要问问陈金凤李美人她们。”
元谢露出了大堪玩味的笑意,转身走开。
诸人也悄没声退下。
吴王严肃一下,上前两步。
跪在那的陈金凤就是浑身一震。
不论再怎么撑着气度,不过还是个亡家贼妇。若圣唐亡了,我李家那些宫娥嫔妃姐妹,大臣家眷,在朱氏父子手下,又会遭遇何等命运?
吴王缓缓踱步,捉摸着应该摆什么态度。
自己的身份是诸王。见到降人,贼人家眷,是不是该表示两下宽宏?许以生路?
好像历来的士人,对这种惠而不费的向敌人家眷网开一面的事都高看得很。
可按父皇所说。
把持多少权力、好处,就承担多少责任和代价。
你不能只在大厦倾覆的时候才说你和朱大郎和叛军没关系,是无辜女眷。
落到父皇手里,以这些贼妇的姿容,多半富贵依旧。
他实在是不甘啊。
万一再出一个张惠,圣唐中兴未半而危矣!
顿步,吴王扫过诸女,眼中凶光大放。
还没等打定主意,李美人已抬起头,一双眸子,泪光闪闪的看着吴王:“殿下莫要杀我。俺原是朱温妾室,朱大郎强抢去的………被朱温纳入时,俺也没想过当时名声赫赫的全忠会造反,篡位呐。不然,俺岂会……”
李美人跪在地上,哽咽失语。
“殿下,也饶妾一命吧。”刘氏也爬出来,披头散发砰砰顿首:“妾可以陪殿下睡觉,就是殿下想的那种。”
看着这双牵丝媚眼,吴王想到了蓝田县的美丽传说:“你就是尚让、时溥、朱温、敬翔之妻?”
“是的,妾服侍得他们,更服侍得殿下这等少年英雄。妾口……”
吴王看向陈金凤:“想死还是想活?”
陈金凤长叹一声:“千古艰难唯一死,命到绝途乞天恩,自是不想与安史巢蔡妻妾一般残酷下场。”
吴王走来走去,突然回头冷笑:“如果寡人现在砍杀了汝辈,何如?”
听到冷森森的这句话,陈金凤看着他,垂下头:“大功,殿下已经得到了。把我辈交给朝廷发落就是全功。何必,节外生枝………窃以为分辨正邪不是殿下该追求的,无过无厌才是。”
吴王仰天长长出了一口气。
良久,他抿着嘴,微微点头:“成全你了。”
陈金凤叹息:“那些被杀掉的朱氏子,可有处分?”
“早安排了,包个盒子妥善下崖,我李家自不会作践一群孩童的尸体。”
陈金凤行礼下去:“多谢殿下关顾,回护之处,无以为报。若得活命,再说罢。”
吴王举步而出:“忘掉你们那些亡夫那些怨恨那些小心思罢!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汴梁不会是最后一个被灭的诸侯。这个时代,剩下的只会是我李家的不死王朝!”
“选些女官宫女送到高阳殿,看好她们。”
晚些时候,几名宫女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后面跟着的宫女提着食盒和生活用具。
“吃饭。”为首的大宫女将东西放下,便转身退下。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是简单的粟米粥和咸菜,一些肉蛋。
饥饿压盖了恐惧。
诸女迟疑地、小心翼翼地围拢过来,默默地盛粥,拿饼,然后飞快地缩回去。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小口小口的细微进食和碗筷碰撞。食物温暖了几乎麻木的身体,也稍稍驱散了一点寒意。
陈金凤也打了一碗,先一点点喂给女儿。
朱茶茶吃完,咂咂嘴,翻头睡去。陈金凤来到窗边,戳开一孔向外而望。
映红天的火光多已熄灭。
视线所及,军卒不时巡逻经过。
狂潮已然退去。
平静,如香蔓延。
陈金凤不知未来会怎样,那位圣人会如何发落她们。
但此刻。
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带着焦气的空气,缓缓闭上眼,嚼着一块蒸饼。
中原的风暴,似乎真的过去了。
光化元年三月初六,汴州易手。
三月十三,元皇圣帝抵达背叛于他的汴梁。
一个时代,结束了。
光化元年可以退场,天复元年将会到来。
第360章 入汴州
残破的汴梁城下,已依城造了许多营盘。
每处城门,都有寨子坐镇。
穿得破破烂烂瘦成皮包骨的汴人男女猬集城头城下,被军兵们支使着,做些补墙挖沟,洗衣裳,烧尸体打扫卫生的活计。
还有百姓一路路的从远处运木石料。一来工程要用,二来军中城中烧柴的需求也大。
梁地户口殷实。
前年瘟疫、水灾和跟着来的饥荒以及后头朱大郎统治崩溃,各处大乱,不知制造了多少难民。
一场合战下来,死的人已无法计算,但活下来的更多。
吴王诚心招抚,士民乱兵慢慢的就从四下依附过来,在汴梁周围搭下棚子,几日里就乌泱泱聚了好几万。
汴梁积储已给朱贼倒腾得精光。
圣朝有圣德,兴复有新风。不能看着这些人饿死病死,也怕生事,吴王诸人盘算着,就搞了这么个以工代赈。军粮当然不够,但各处还在源源补充物质。朝廷固然也不富裕,但一天两个醋饼,还是管得起。
再说,还有齐魏这些大镇可以帮忙嘛!
让圣人去找王师范请客哈哈。靖难战争,这厮可没怎么出力!
这么多难民动手,几天下来,汴梁城生气复具。
各街坊大道文德、长生的旗子两岸插到头。城里城外饼摊粥店摆开,热腾腾的白气扑腾咕嘟。军吏军卒懒洋洋的或坐或站,翘着二郎腿冲那些正在奔走忙碌的汴人间或喊上两声:“卖点气!今是蒸粟米,煮黄豆,还有盐菜!到时辰凭安抚榜文来吃。以前是武夫的放乖些,看得俺顺眼了,还赏你老小一顿,反正是花圣人的钱!保条命不简单啊,踏实当良人罢。”
市井的闹哄哄传入一个棚子,里头一队兴国军正在开席。听得外头七嘴八舌,喝迷糊的典兵大校摇摇晃晃走出来,双手卷成筒拿在眼前,直起脖子看了半晌,满意的点点头:“叫叫叫,俺只当又在做甚!这帮鸟人,倒没怎为难反虏。俺管着此处,这里一天可出不得太多人命。”
他身边部下也笑:“有什么相干?汴狗都是些吃硬不吃软的货,平生专想着造反。不给这些土狗一点好看,还以为俺们弱不禁风!照俺说,一日挑些坏种杀了。”
“从西海调归,除了在武关硬干一场,这场大功,犒赏已经算是我辈白拿了,心就放软些罢。走走走,回去吃酒!”
大校提提裤腰带,还未说话,就看见街上奔来列列旗帜。
大队大队的大臣将领整装具礼,往封丘门呼啸而去。
“遮莫不是圣人来了?”大校揉揉眼。
诸军细看看,发现吴王也在,顿时急得跳脚:“完了完了!却忘了传闻,圣人已到汴梁,原来是真的!看这架势,这会怕是要入城了。别喝了别喝了,收拾下,以防一会被检阅。”
众人匆匆散去。
封丘门外,鼓乐齐鸣,华盖招展。
远远一队白旗出现在春原上。当先骑士手按马背,这些日子长了满脸满腮的大胡子,也没修剪。现在发带幞头抹额也摘了。披头散发衣飘飘,一副准备走马游京的松弛样。
“哈哈。”圣人望着汴梁城,朝着身边笑道:“我辈命不好。看看吴王,千里回援解武关,组织联军,轻下汴梁。我还担心吴王拿局势不得………”
“天家有麒麟!”侍从叉手笑道。
吴王大队早就撒出来先头。这个时候看到圣旗,纷纷催马迎上,隔得老远就招手大呼:“拿下了,拿下了!这中原,是我辈的了,是圣唐的了!”
“都能干,都能干!”圣人理了理头发,焉焉的笑。
面上是元气不振,手上却一提绳,飞驰向前。凡是身份、地位够得着的将校大臣都一提马,紧紧跟随。城上城下各处军马都挥舞着手中旗与兵,大声致意:“万岁,万岁!”
“英武军何在?”圣人环顾。
“俺们来辣!”城门洞开,大群蓝衣兵小跑而出,沿桥列阵。接着就是腰杆一挺,侧脸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