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27节

  呼喊声此起彼伏。

  “潼关已破!王从训杀来啦!”

  “韩建那厮害吾辈,儿郎们快快各自亡命吧!”

  “……”

  汴州使者大骇,随从武官连忙结阵自卫,催促敬翔赶紧进站躲避。

  “怎么回事?”敬翔倒还不是很慌,一边朝驿站里面走,一边拉住一个驿吏问道。

  没想到那驿吏更淡定,瞅着敬翔装扮,又听随从口音别样,道:“关东赴长安的使者么?”

  “正是。”

  “嗨,能是什么事!”驿吏耸耸肩,指着从路上跑过的军士:“镇国军韩建被朝廷讨伐,王师已围了潼关好些日子,每天都有逃亡的华州兵过路。”

  他又看了看外面的溃兵,道:“今日这么多人,大抵是王师破城了吧?”

  马官也走了过来,招呼那些汴州武士:“都收起来吧,乱兵急于奔命,没工夫来我们这。”

  可不么。

  长水驿离潼关楼不到十里地,哪个溃兵不想活了才来钻驿站。

  “天下大乱,唉。”敬翔勉强松了口气,在桌后坐定,随手扔给小吏一串铜钱,叹道:“也不知何时才得入关?我明日便要走,若进不去,你们派个熟手向导,带我们走小路可乎?”

  小吏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贵人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敬翔无言。

  他更担心后面的大队,那多物资若是不能按时入京,到时候他说话没底气。

  一旁随从也埋怨道:“朝廷也真是的!伐蜀讨晋就罢了,又在关内惹事,着实不让人省心。”

  “呵呵。”小吏收拾着桌子,笑道:“那韩建年前跟着岐人犯阙,又在京城谋害宰相,刺探朝堂密情,自找的。”

  敬翔摆了摆手,有些烦躁的吩咐随从们:“吃完饭早些就寝,拂晓便起身,走小路入关。”

  ……

  潼关楼。

  漫山遍野全是军卒,投石机一刻不停的朝楼上抛射石头,还有用干柴、松树毛捆成的堆子,泼上火油,朝城门滚去。熊熊烈火直窜而上,西门重遂勒兵不解,连连催促继续推球,加大火势。镇国军乱成一团,哭喊嚎叫怒骂,到处流窜,已形不成有效防御。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不时便有人坠落,手舞足蹈地惨叫。

  杀声震天。

  “嗖!”

  一支箭射中王从训脑袋,王从训头顿时一昏,摘下兜鍪直接扔飞。

  突然,他箭步上前。

  “谁让你们回来的?”王从训握着刀,双目都充起血丝,逼视着退回来的一群军士。

  几人毫不退让的盯着王从训,吼道:“俺们不想去攻城送命!”

  另小校尉则振臂一挥:“天威军的儿郎们说,想不想攻城!”

  “不想,不想!”

  王从训大怒,骂道:“出征时我从圣人处拿那多财货赏赐给你们这些贼胚……”

  没等说完,一名军士拔刀砍来:“儿郎们,宰了这厮!”

  当!

  王从训双手持刀格挡,脚叉成个八字。

  砰。

  一声闷响,王从训双手丢刀,饿狼抢食般直接将那小校扑倒在地。

  王从训一击成功,伸手拔过小校腰间匕首,顿时闪出一片寒光。

  杀了他。

  杀了他!

  王从训手下的牙军们大声起哄。

  在密密麻麻的目光中,王从训一把揪住小校脑袋揽入怀中,随即便如锯柴一般……

  噗呲!

  鲜血大股涌出,直接打湿了小校的衣裳。他嗬嗬叫着,使劲蹬腿挣扎却不得。

  三下五除二,血淋漓的头颅被王从训拽出脖腔,旋即直直砸向那叫嚣着要杀了他的军士。

  王从训又接过长槊,朝那人投去。

  “唔……”一声闷哼,那军士被钉死在地上。

  远处几个围观的牙校顿时摇摇头,七嘴八舌嚷道:“如何?我就晓得杀不成,空欢喜一场,唉,都散了,散了吧!”

  “走走,回去攻城吧……”

  王从训摸了摸脸上的血,鬼叫道:“回去攻城!”

  军士们噤若寒蝉,重新整理起队伍来。

  ……

  关楼上,一处房间内。

  “李都将也反了?”身受数创的韩建一屁股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几乎是带着哭腔质问。

  “嘁。”有幕僚嘁了一声,应道:“早上就跑了。”

  “完了.完了潼关完了。”韩建蹬着腿,在人前嚎啕大哭。

  “没什么好说的了。”

  节度副使张明擦拭着佩剑,幽幽道:“汉室虽衰,炎精未终,盗窃者死。今唐业微弱,天人未厌,土德无改,一如前代。齐桓、晋文翼戴天子以成霸业。韩公发于畎亩,受厚恩,位至将相,藩守一方,恩宠极矣!奈何一旦不自量力,失智为族灭之计哉?”

  “吾属若非涉事太深,乃斩击韩公之头,献于李嗣周,转危亡为富贵。”

  韩建大骂:“尔辈奴贼不尽心,负我何多!”

  防御副使花行思反击道:“公起蔡州,建节京畿,荣贵多年,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效李锜、刘辟之所为!华州虽属近畿,民殷户实,然则人心不从,今徒守孤城,士叛亲死,悔恨无极,小丑为天下笑耳!此谁罪焉?逆势取灭亡,负吾属又何多?吾欲杀公!”

  却不等下手,花行思忽然背心一痛。

  他低下头去看,利落长剑直直从腹部钻了出来。

  哄。

  房间内瞬间鸦雀无声。

  一名幕府僚佐踹开花行思的躯体,抽出剑,将首级砍了下来,指着韩建说道:“蒙公任用,在下感念,故不忍加害。王师以千金赏都头、副使,花行思属矣。吾取其首级,保公一命,亦求自活,可乎?”

  韩建呆呆地点头:“可……”

  “我等去,韩公自爱。”幕府几名官吏草草拱手,跟着那人离开房间。

  ……

  韩建在儿子的掩护下逃至附近一山林。

  柏树阴森,白雪皑皑。不时响起几声猿猴的惊啸,空谷凄异,似是有捉生将搜山。

  真是个好地方啊,韩建脚步顿停。

  身后,儿子韩从允神色古怪,看了看随从的十几名牙军:“公等可自去。”

  军士们不吭声。

  韩从允见状,凑到韩建耳边小声道:“大人,我们走。”

  这时,几名牙兵才举步站出来,无声挡住了韩氏一家人的去路,女眷们低声哭了出来,眼神惊恐。这些士兵是韩建的蔡州元从,跟他好些年了。韩府里的家人都叫得出来他们的名字,知道家里有几口人,此刻,事情似乎有点难办。

  一军士叹气道:“林子里有王师游奕使的斥候,我们谁也逃不掉了。”

  妻女姬妾们抽泣声更甚,一枝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诡异的是,几个军汉竟然也跟着哭哭啼啼起来:“亡亦死,我曹欲携韩公以降。”

  “公于我曹甚恩,故不忍刀斧加身。”

  “请公父子……赴死。”那叹气的军士走上来,将手里剑双手献上。

  “好好!”韩建哈哈大笑:“与诸位诀矣,愿以我首,赠公等余生富贵无极。”

  军士们涕泗不能自已,相继背过身去。

  “儿去矣。”韩从允拔剑自刎,涓涓细流染红积雪。

  砰。

  又一声倒地声,韩建软软坐了下去,头一歪,仿佛睡着。

  “父亲!”小女的哭喊响起。

  ……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遇到了十余名斥候。

  领头军士捧着韩建的头,道:“吾辈已杀韩建,请降。”

  “认不得!”那些斥候凶狠得紧,打量着众人。

  突然,一斥候喊道:“这些女人内外穿扮华丽无比,这些兵定是韩氏家将!”

  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立刻响起。

  还有人敲响铜锣,呼叫其他捉生来援。

  半晌。

  除了几个年轻的侍女姬妾,以及韩建年方二八的丽质小女,皆死。

  这么多首级,士兵们争抢功劳,分配不均,大打出手,又撂下十几具自己人的尸体。

  脚步声渐渐远去。

  残阳落山。

  ……

  营里。

  王从训包裹着伤口,心情没有半分好转。

  韩建据城反击,不但害得他身披数创,还差点被畏战的士卒杀掉。

  “报,掳来了韩建的妻女姬妾数人。”

  “韩建狗头何在?”

  “韩氏父子头颅被李嗣周的部下抢走,献给西门都监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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