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234节

  阿保机闻言——“以为然,遂发所有之众而赴。”

  皇后月理朵苦劝:“中原人开片,跟你有什么关系?找死吗!”阿保机不听。

  在内地,燕赵从两汉开始——“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就以盛产美女而出名。到了国朝,燕歌赵舞已经是美女、顶级歌舞的代名词。

  看了一会市井,感觉京师比想象中好得多,挺有生气,梁逍遥略松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就是不知圣人和后宫什么情况了。我空降德妃,恐怕会有女眷嫉恨不平。”

  “怕什么?”萧忘情耸耸肩,无所谓道:“除了那沙陀贱妇,谁敢得罪你。况且有宇文柔、南宫宠颜先入为主,又有我与阿画,一众陪嫁侍女。便是朱邪吾思,也轻易拿你怎样不得。”

  梁逍遥害了一声:“那可未必。”

  “把圣人的心留住就好了。”萧忘情笑笑道:“论容貌,我敢发誓,逍遥姐姐在宫中绝对排得到前三。淑妃,枢密使……她们色衰下弛,难道还争得过姐姐?”

  梁逍遥觉得说这些不太吉利,反驳道:“入宫了,便是共事一夫的同事。恩爱嘛,均分就好了。我不会让圣人专宠我一个,也不会让他冷落其他。你快莫说了。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军府一再叮嘱,我们联姻是来加强联系,使中外和睦的,不是到长安与人争抢找事的。”

  “你真贤惠!”萧忘情捂嘴笑:“啧,瞧你这容貌,眼神,半露酥胸,不语亭亭俨薄妆,画裙双凤郁金香。圣人那么好色,见了你,一定眼睛都直了。”

  “你和阿画也不差。”梁逍遥控制着酒窝笑意,数落道:“还有,别说圣人好色,子美对圣人极尽誉诵,怎么可能多好色?三人成虎的流言,你还真信了!我猜,大圣是个才貌双绝的英武美男子。不然,宇文柔和宠颜哪里如此稀罕大圣。我要认真做好德妃,和谐圣唐与家国。”

  “哈哈,还没见到人,就准备好服侍男人了?”萧忘情眼波流转,打量着她的身段:“嗯………肯定能把圣人服侍满意,欲仙欲死,从此君王不早朝………”

  “忘情!”梁逍遥听得闭上眼睛:“我为你羞耻。你们契丹人,从来都这么率真?”

  “嗯呐。”萧忘情点点头:“房中之事,如人饮水,有什么好忌讳的?难道说这个,我们就是荡妇啦?好了好了,不说咯。有本事,承欢的时候别嗯啊浪叫。”

  “你在圣人面前千万不要这样,赵女丢不起这个脸。”默默在一边的独孤画绷不住了。

  “诶,怎么停下了?”萧忘情停止了打趣,掀开车帘去看。

  被说得羞人答答的梁逍遥也跟着从窗口投出视线。

  傍着太极宫西墙的嘉福街一片千乘万骑的景象。

  明亮的下午日光下,行人雅雀无声,都站在廊下回避。大队步骑哒哒而过。武官身上的白氅、红袍、进德冠,彰显着他们宿卫军的身份。

  马车周围的骑从或双手执绳,眼睛四处巡视,或竖握一根丈余马槊。槊锋在日晖下反射出凛凛金光,让路边的庶民头也不敢抬。

  梁逍遥倒不怕。

  结果当马车从街口驶过,梁逍遥不由得心灵一动。

  马车的窗帘被掀起,里间稳稳坐着位俊俏郎君。紫金如意冠,月帔青衣,霓裳霞袖,浑身流溢着干净出尘的仙气。正隔着百步,望着这边巷口还保持着开窗姿势的她和萧忘情。

  只见他大约二十五六左右的青春,眸光深沉,斜眉入鬓,生得没有一点儿瑕疵,身上一袭青衣,飘飘大袖中修饰出他完美的身材,一头亮黑长发披在肩背,胜似谪落真仙。

  这郎君见到她俩,不由得微微一笑,可很快又好像为愁怨心事所困,便闭眼往后一靠,从窗口消失了,接着马车便拉着他哒哒远去,步入建福门。

  “那是谁呀?”萧忘情对凤凰街的路人询问。

  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圣人啊!唉哟你们可小心点,别看圣人,这皇城里有的是大姑娘少妇见了圣人姿容为之倾倒,结果求而不得染了相思病出名的。被迷上了,了不得哩!”

  “哈?”

  梁逍遥根本没注意听萧忘情在和路人们说什么,目光只是怔怔随着那马车的背影流连忘返,不肯挪开。那模样,完全吻合她在成德闺房的仙人挂画的样子:高贵,典雅,婉约,强大。

  道骨仙风,不食人间烟火。

  安排顿著,须是人间紫府。

  “姑娘你别想了,轮不到你的。”接着便听到有小吏告诉萧忘情,三宫六院的妃嫔、昭仪、美人、才人,先皇遗孀,朱贼妻女……不知有多少貌似天仙的女人都拜倒在他白纱之下。

  梁逍遥深呼吸一口气,按下砰砰乱撞的心,平静道:“走吧,进宫。”

  也就是在这种优哉游哉的休闲光景里,齐、赵、闽、浙、湖南五镇使团到了。

第253章 嘉德万年(一)

  常朝,就是平时干活的早会。

  圣人不喜欢上朝。

  厌会是其次,老登们的声音催眠,时间又早,容易在朝堂打瞌睡,故基本几乎不朝。

  后宫也不喜欢。

  即使常参,皇帝也得拂晓就起。若昨晚熬了夜,玩得太嗨,宇文柔、来美等女得告哀乞怜折腾很久才能把他哄起来,还容易受起床气。

  料峭凌晨,上官慎、高明月走进男女鼾声如雷的卧室。

  用具与粉刷都是鲜红的色彩,整个房间布满了绯红与紫、绿、白的帘幕。墙上画着石榴、出行图、菩萨、堪舆之类,桌案上各种卷宗文件和内衣杂物。

  鹅黄色的波斯地毯织有繁复美丽的异域花纹,脚感柔软。

  琉璃炉还未燃尽,魅香徐喷蓝烟。

  金莲灯下,五颜六色的小裙子,胸衣,撕烂的胯裆,黑丝,步摇……堆成小山,上官慎大概数了数,再根据充盈室内、刺激鼻腔的强烈淫靡气味——帐中至少有十个人。

  真是个大奸君啊,太能干了,上官慎摇摇头,与女史们收拾起卧室。高明月则走到床边拍拍栏杆:“大家,起来了。”

  “床”是一座直径约六米的大圆坛。按圆丘的格式修了五层,每层外围都有一圈雕栏,按一定间隔缺口,与台阶一起构成十二时辰道。五顶从大到小的松树型尖伞黄纱从半空垂下,由外及里,将圆坛重重罩住。圣人曾得意的将其称为天上人间。

  等了一会没反应,高明月只好沿午道登上五层,掀开黄纱探进头:“大家,该起了。”

  “掖庭令?你真准时!”昏暗中,一个甜腻的嗓音钻入耳朵。崔玉章片缕不着,双手捧脸趴在被窝里,一对脚丫点着床。

  “夫人。”高明月看着这个艳丽辣妹。披着一头凌乱秀发,眼神慵懒而迷离,让人怀疑琉璃炉里是不是加了什么料。下身被子看轮廓,里面还有一个人:“是圣人吗?”

  “不是,是武容仙。”崔玉章笑着摇头:“圣人在酉道。”

  高明月红着脸退出纱帐。圣人荒淫,这是都知道的,经常命令妃嫔们互相玩弄挞伐。某次还想让她与上官慎一起,幸好她守身如玉,宁死不从,不然羞死人了。

  高明月走下午道,绕到酉道重新登顶,双手拉开帷幕:“该上朝了。”

  冷风吹入,一个激灵,接着一阵窸窣梦呓,三具遍布红痕的无暇娇躯映入眼帘。淑妃、枢密使在左右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别过头。彼此喂过奶、喝过水、夹过脑袋按过头了,真无颜相见了。看了眼高明月,扯过被子遮住羞就又缩回被窝,各自躲在圣人腋下依偎着。

  压在圣人身上的贤妃按着对方的胸膛仰头坐了起来,神色疲惫,行尸走肉。

  “殿下,叫叫圣人呢。”高明月对淑、贤说。真是个狐狸精啊。她看着何虞卿,貌恭敬而心厌恶,她早就看出这女人是个骚货。还有枢密使,也不清纯。

  悱恻人下,含垢忍耻,脸都不要了!

  天水赵,就这?

  不如渤海高氏远矣。

  方今后宫,烈妇惟宇文柔、杨可证、李昭仪、赵若昭、上官慎与自己了。

  “圣君,上朝了。”赵若昭推开骑在脸上的武令仙,爬到圣人身边,沙哑着喉咙拍身体喊道。

  高明月一惊,你也堕落了啊?嗓子这么哑,难道还是生病了不成?她观察了一番,万幸,孟才人、郑昭仪没在。

  “上朝?”圣人睡得正香,听见呼唤直接翻个身,被子一蒙:“我不上,头痛。和郑延昌传话,就说我病了。”

  “圣君~”淑妃也撒娇道,指甲挠着他腋窝:“听话嘛。我们昨夜都听圣君的指挥了………”

  什么污言秽语!高明月听不下去了,狠心一把掀开铺盖卷:“国家不靖,哪里容得恣意享乐!”

  淑妃、枢密使、赵若昭、萧月光等人也扯被的扯被,拉的拉抬的抬:“起来,起来!”

  在十几个女人的拉扯下,圣人走下了圆坛。上官慎与女史们忙前忙后洗漱更衣,往脸上敷粉,身上染香。很快,憔悴的脸就变得红润,人也有了精神。他对着铜镜满意地看了看,顺手捏了捏上官慎的大屁股,入手尽是弹性,说道:“好好好!”

  上官慎冷脸泛红,白了他一眼,招来女史呈早餐。今天的花样是鱼片、猪肝、卤鸡汤和绿豆粥、韭菜、鲜奶。吃完后歇了一会,便赶往太极宫。

  常参虽然一切从简,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元旦这些大会的排场而言。

  首先是殿中衣、舍、辇三局侍从在前后,然后蓬莱殿撞响钟组,用覆盖皇城的苍莽钟声告知中外。

  再是诸军卫队。由中郎将、千牛备身率领。统一穿红衣,戴插两根鸟毛的发冠,就魏晋流行的那个武士冠。队伍比较复杂。不是说规模大,而是结构。官方说法叫三番五仗,衙内五卫。等到了朝廷,就带刀捉仗,列坐大殿廊下,盯着你上朝。

  这么一看,衙兵“露刃”恫吓节度使也有传统,李家就很喜欢恫吓百官嘛哈哈!

  坐着肩辇小轿、躺在柳采怀里昏昏欲睡进入太极宫时,天已破晓。

  常参是臣先到殿等君。那么随着中严外办结束,乐府官员开始奏乐,李皇帝被宋雅、柳采、张馨、中黄门刘子劈在音乐、瞩目之中藏着掖着进殿、升座、开扇,然后叉腰分立左右:“至尊视朝!”

  乾宁二年九月十九的常参,也就开始了。

  这一声喊如同信号。

  “铮!”曲终收拨当心画,琵琶戛然而止。

  “咚……”编钟余音绕梁。

  群臣抬头瞻仰,宋雅早已放下白帘挡住圣人真容,但模样还是依稀可见,只见他冠冕堂皇,双手按膝于灯火下正襟危坐,努力张到最大而犹显微眯的小眼睛流露出专注、智慧。

  五个中书谒者分站殿庭东西与座下,手执玉规,负责掌管朝会,担任殿议主持人。

  宋雅的目光在大殿巡视一番后,对中庭谒者微微颔首。中谒者朝四个同僚一点玉规,就听他们中气十足地齐喝:“拜!”

  音乐再次响起,跪在蒲团上的大臣无论尊卑,集体起身:“谨长乐未央,嘉德万年。”

  拜完,中谒者收起玉规,又挥下:“趋!”

  圣人坐在白帘内,俯瞰之下,群臣将两手端在腹部下方,跟着乐宫节奏,在宰相、尚书省、九卿长官的带领下,依次埋头沉默小碎步跑到皇帝下方再拜。

  谒者一一宣布名爵。

  譬若“平章事、门下侍郎………臣延昌,常胜军节度使、征夷大将军臣柱,福建观察副使、兵马都监臣王审知,太常博士臣钱珝参见至尊!”

  这个叫赞拜宣名。

  制度——夷夏通称天子曰皇帝,臣下内外兼称曰至尊,奏曰陛下。

  又,散正二品、职从三品、郡王已上,不称姓。六品已下自称官、臣、姓名,然后奏事。故王从训、扎猪宣名被免了姓,钱珝、王审知被念全名。

  圣人垂视着声音惶恐、表情膜拜,只穿着袜子,在谒者监视下如履薄冰唯唯诺诺小跑而过的一个个中外文武,油然而生一股倨傲、得意。草,这是男人天性吗?

  圣人抖着腿,歪着嘴巴欣赏着场下。

  “不要抖腿!”却被宋雅一掌按在大腿上,冷着脸道:“有什么好抖的?注意威仪。”

  “好的。”圣人从谏如流。凶得很,晚上再收拾你个暴躁大姐姐。于是收摄精神,趁着功夫尽可能把群臣的姓名、职位、来源和相貌记住,以备会议。

  赞拜宣名结束后,百僚三拜收尾:“伏惟至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声势恢弘,振聋发聩。

  圣人下巴一沉。

  中谒者便玉规一抬,朗声道:“制曰起!”

  有如雷震,令太极殿有回音渺渺。

  “此谁也?”见此人形貌昳丽,身材挺拔,甚是伟岸,是个自己那样的美男子,眼神表情声音也正气澎湃,圣人悄悄询问宋雅。

  “夷陵人,原是成汭幕僚,诸葛义府。”

  圣人顿时起疑:“阿雅殿中中官,何以得知?”

  “某次奏对臣在场,听外臣说的。”

  “这样。”圣人点点头:“夷陵人……和诸葛亮什么渊源?”

  “应该没什么相关。”

  属实是出于白帝城托孤,下意识将二者联系到一起了,圣人看了诸葛义府一眼,将其铭记在心,寻思着什么时候召见一下。

  三叙礼后,百官返回坐席落座。

  唐代上朝站还是坐?

  贞观十四年升太极殿,百官之长列坐而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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