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235节

  开元二十六年……诸司官长,列座而听焉。

  乾元年,肃宗与常参五品已上正员,并坐而听之。

  邵博:“自唐以来,大臣见君,则列坐殿上,然后议所进呈事,坐而论道。”

  宰相竖排在李皇帝右下,郑延昌是首相,故位在最里,紧贴着他。李溪、牛徽、韩偓、王抟以资历依次往外。在他们五个面前有一张香案,香案对面是陆扆、赵嘉、韦说、李燕等中书门下的骨干以及史官。

  二者香案魁首,东西相望对座。半边脸看皇帝,半边脸盯场下。凌驾群臣,地位超然。但比起东汉的三独坐,臣权、臣的地位又下降了很多。

  剩下的就简单了。于大殿东西北朝皇帝,按官职高低向南延伸而坐。斤两不够的都到门口了。

  一切就绪后,大殿变得死一般安静。

  史官老僧入定。

  垂帘拱手的圣人表情木然,哈欠连天,眼泪长流。

  群臣眼观鼻,鼻观心,鸦雀无声。

  酝酿了一会,王审知举手道:“福建观察副使臣王审知进言!”

  诸葛义府见没人抢,准许道:“奏来。”

  “臣等五千将士迫于蔡寇入闽,本以天子蒙难,志趣交广,转而入蜀,以匡王室。不意在泉州为士民挽留,辞拒不获。遂驻扎当地,讨除群奸。建州刺史熊博,桀骜自恃…………至乾宁元年,岭海群盗二十余路皆降,略定福建巡属,为国复五州之地。盗发蛇氏,山高水远,勤王未及而蛇氏就诛……谨使使拜表,献象牙、犀角、真珠、袱帽、香药、瓷器、兵甲各式财货若干,自襄汉分批解送入关。并请另除官为观察使。顿首再奏,自钟传潜通蛇氏被削官为部下所杀,江西州县互相攻打。臣途经洪州、九江,但见乱兵横行,群盗滋炽………”

  不好意思,叛逆期到了。不自觉起了逆反心理。现在好点了。这几章过度下,我找找感觉。另,问我更新为什么慢?你以为我不想日万吗?我在厂里掏手机罚200。感谢铁粉们的支持。这章你们看着可能有点水,其实不水,主要是剧情不完整,所以看着水。

第254章 嘉德万年(二)

  江西领洪、江、信、袁、抚、饶、虔、吉八州,即熟知的豫章、浔阳、鄱阳、宜春、临川、南康、庐陵地区。并不穷。仅虔州,元和户2.6万,举道口数不下百万。

  咸通年间为应对交、广局势,同时出于北军不适应南方气候的种种考虑,时宰杨收下令“于江西募强弩三万人。”崔安潜镇蜀,就调了数千江西兵入蜀教蜀人“用弩走而射之。”效果非常好——“乃建军神机营,自是蜀军益强。”

  王仙芝起义后,随着草军入赣,江西也是兵匪峰起。钟传也是这个时候发的家,先入抚州,又逐观察使高茂卿。不过比起历史上“士之处兮智与谋,勿效暴虎冯河”的钟传,这个时空的他很小丑。朱温盗伪未久就派人接洽。汴人第二次进薄失败后,朝廷悬赏他的脑袋,遂被下克上。

  当然,小丑只是圣人自己的视角。纠其原因,属于错误判断了局势。

  以朱全忠的实力,踏平残唐小朝廷岂非手到擒来?最艰难的那会,很多人都这么想。除了李克用、王重盈、拓跋思恭三家,藩镇也几乎都认为朝廷完了,不敢全力下场,自己也没信心。

  想想那段时光,大概也是自己最压抑也最勤勉、最单纯、最不好色的时候了吧?

  听完王审知的进言,圣人浮想联翩。

  郑延昌转身踞座,看着王审知:“江西现在什么情况?”

  “乱。”王审知言简意赅,一五一十汇报见闻:“眼下黄天撼、朱从立据洪州。危全讽据抚州,其弟危仔倡据信州。卢光稠据虔州。彭干据吉州。彭彦章据袁州。唐宝据饶州。刘守真据江州。”

  圣人听得一头浆糊。

  操你妈,这都哪是哪啊!

  老子受不了辣!天下州府四百座,你他娘凑八字召唤神龙呢,觉得很好玩是吗?

  圣人冷哼一声,不搭茬。八个州的基本地理都不了解,拿什么说?在座群臣恐怕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搞透彻全国行政区划的。

  果然,郑延昌老眼盯着香案迟迟不语,状似在脑海检索资料。

  王审知继续说道:“除了危全讽、卢光稠,都是竖子。今朝廷复振,或可征调毗邻的福建、荆、浙、广、湖南会讨,以正纲纪。福建首倡,自当为先锋。或委名臣重望,观察江西。”

  理论上具有可行性。

  当即就有殿中侍御史刘雍表态:“江西八州,物华天宝。今篡官林立,全都目中无人,视天子如傀儡。不如就号令诸侯收拾了江西,这样,财政也能宽裕些。”

  纷纷议论中,圣人打量着王审知,想起之前看到的奏报:王潮卧病。凛然反应过来,这是王潮在为自己家、为王审知铺路?

  王潮所求的只是保境安民,无意扩张、争霸。这是其为人和地理限制的。

  南方能得天下吗?能,在五代十国不能。王潮、刘士政之辈的几千北方流亡兵能打下泉州重镇,横行岭南,换到中原、关中大概连个寨子也拿不下。

  刘华强往那一站,普通人基本没人敢吭声。换一个比他还魁梧一圈、满脸络腮胡、浑身挂满各种武器和碎肉、手握飙血长矛的铁甲武夫呢?这种杀材,三五个就能杀光一个村。

  如果再是一群、数万呢?画面自己想象吧。

  在这个率兽食人的杀材年头,南方又不是炼兽兵的环境,也就没上桌的资格。你的威望、经济、政治水平、部队战斗力……统统都只是次要的辅助条件。

  李克用的军队能饿着肚子赶到战场先迎战,打完再就地生啃敌尸果腹。汴军在隆冬顶着狂风暴雪、烈火林海蛮干潼关到拂晓。朝廷部分军队在首阳山的火海和汴军裸身肉搏……在这些半丧尸军团面前,讲这些都太无力。这些都建立在你的军队顶得住的前提之上。

  南方什么时候可以争霸?北方没那么卷、双方军人素质大差不差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比拼经济等等。

  杨行密、马殷、雷满、钱鏐等等也是同理。野心都有,但军队实力支撑不起太大野心。

  话说回来,从派王审知为使朝觐和王审知的发言来看,王潮病得不轻,应该快了,不得不绸缪未来。

  未来很明了。

  圣唐并未中兴,但李皇帝一日不死,它就倒不了。

  即使李皇帝明天就暴毙了,也不见得会倒。

  圣唐和藩镇,那肯定前者的底蕴要稍微深一点,还经得起几次国都陷落、天子出逃。但——几个节度使经得起几次首府陷落、节度出奔?一个都没有。

  一纸诏书可以让钟传死于非命,取了赵昶父子的命,能不能取别的节度使,最好别去试。

  总之,在王潮可见的未来,在谨慎者、合格政客的政策里,和朝廷搞好关系是必要的工作——哪怕暂时。

  而王审知,他的座右铭就是“宁为开门节度使,不作闭门天子”。一生虽据有一方,府舍卑陋,常蹑麻屡,主要兴趣集中在搞文化教育、吏治、农业、经贸各方面。

  所以他有动力在甫一觐见就公忠体国请求移镇、讨江西。

  王家入闽才多久?利益集团都还没成型,整个家族也就他们几兄弟及其家人,在哪做节度使都差不多。江西就在隔壁,如果有其他诸侯出兵,担任先锋刷一波表现分也是很好的。

  当然,这是李某个人的分析,王潮兄弟到底怎么想的就不为人知了。

  他现在也还没相信王审知。

  他悠闲的高坐在上,听群臣讨论。

  “咳!”郑延昌开口了:“江西远在荆、鄂之外,野蛮众多,还有巢贼余孽,度朝廷力未能制,出派观察使无异于让大臣送死,自寻打脸。讨伐么……朱贼虽平,汴人依然还很强大。虑其恐有反复,不宜有事他方。”

  王审知提到的荆、浙、广、湖。荆州随时准备再次投入伐汴,董昌、马殷会奉诏,但大概会虚应故事。内部都没摆平,家门口也不安全,为什么远征?两个家伙不卖力,你也没辙。广州方面,刘崇龟刚死,更没指望。真要打,估计也就福建一家上。如果镇压不成,损失惨重,让中原看了笑话不说,只怕福建也会跟着动乱。

  故对王审知的建议,郑延昌嗤之以鼻,只是没法在这个场合说得太直白。

  反对的声音又高涨起来。

  王审知不料一张嘴就在殿庭、在圣人的目光下被众人批驳,顿感面上无光,心情愤愤不平,对郑延昌生出怨恨。他是个很有自尊心、要面子的人。后世吴与闽通婚,为杨渥娶其女,都到接新娘的环节了,结果因为吴使言行倨傲被王审知怒斩而告吹,王姑娘转而嫁给钱鏐之子。

  唔,杨渥这算不算戴了一顶绿帽?

  “陛下。”中书舍人韦说见他涨红了脸,出面解围道:“王都监心系皇国,言之有理,只是势有所不行,时有所不便。如今应以修养生气为是。江西八州的刺史,之前授予诏书,都复表谢了恩。臣一一读过,言词还算恳切。可派使前往警告八州不得侵攻。再从中挑选一人封为观察,令谨守臣节,按时上贡。若暴横如故,再委诸侯惩戒不迟。”

  王审知心情稍霁。

  “王卿的情意,朕明白得紧。”圣人哄了一句,嘉纳道:“就韦卿专办吧。”

  “臣领旨。”韦说叉手后坐下。

  听见圣人温柔的安慰,王审知不禁好奇地抬头去看,可惜离得太远,看不见真容。

  哎!要是被单独召见就好了!他可有太多话想和圣人诉说了。

  对话完福建外臣,气氛已经步入正轨。

  “陛下!”

  “太常少卿臣绰昧死上告!新秦太守拓跋思恭、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广州节度使刘崇龟相继薨天。三位忠臣的后事未闻声音,请催办!另,两帅一守的人选不可拖延。嗣薛王知柔个性俭约,明达敏捷,仕历台阁地方,为宗室之冠。臣荐为粤帅。”

  “义武军表请处存长子为留后,然而河朔习俗,只赵、魏、燕而已。义武,我在河北之耳目,安得父死子继?请以处直为帅。”

  后两者是圣人在张惠身上流连忘返期间抵达的哀告。

  目前李知柔出镇广州已是确定,推荐他的人很多,圣人也没意见。

  为难的是义武军。

  义武是安史之乱的遗留。首任节度使是安禄山部将、奚人张孝忠,反正后坚守臣节,为人称颂。其子张茂昭继位后,先是和成德干了一场几乎杀掉王承宗,随后又举族入朝。

  此后义武一直由中央派帅。

  这次王处存病逝,义武要求“行河朔故事”,以其子郜为帅,就很恼火。

  元和以后,除了燕赵魏,是不许父死子继的。刘稹曾经和部下想炮制,被八镇讨伐。昭义军吓坏了,连忙下克上——“大将郭谊、王协、董可武等杀刘稹于酒席,悉取刘氏子在襁褓者二十余并从子若干杀之。复诛衙将张谷等十一人,并夷十一人之族,军中不附者皆屠。”

  这就完了?不。

  战后——“诏发刘从谏之尸,在潞州暴尸三日后,令石雄置场剁碎。”

  刘从谏之妻、刘稹之母裴氏因为对武夫们的妻子发布反动言论——“各与汝夫文字,勿忘先公拔擢,莫背恩,走投国家。”也被处以大辟。

  态度可见一斑。

  所以,元和以后中原型、财源型、边疆型藩镇为什么几乎没人敢搞父死子继?

  讨伐事小,因为圣人不一定打得赢你。可一旦战事不顺,武夫们感受到了压力,内部大乱斗、衙军火拼、节度使被灭族就要提上日程了。不绝对,但大概率,很有可能。

  还是那句话,这种事,你不敢赌,不敢相信部下的忠诚。

  这也是赵昶父子火速自杀、王彦章之辈带着张惠跑路的根本原因。

  所以,义武军这事,真挺糟心。

  他们这么做,显然也是不拿圣人当根葱。也有破了戒的原因。巢乱以后,诸葛仲方、赵匡凝、王师范、王珂,已有四个节度使非法继位了。再答应义武,无异火上浇油。

  圣人不想同意。

  王处存是忠臣,理应受到优待,但不等于我要满足你儿子的一切要求。也别说什么不让王郜继位就是辜负,你就该造反。因为这本就不在政治明暗规则内。不让你儿子继位也不叫辜负。赵匡凝这几个是没办法。现在有了一定实力,肯定不能让这个风气扩大化,得踩刹车。

  圣人看重的人选是王处直。

  让他接任,既符合游戏玩法,也对得起王处存的尽忠。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圣人怀疑义武军这么做是李克用在背后支持——王郜的弟弟王邺娶了沙陀女为妻。

  有这层关系在,对于李克用,王郜的上位显然比其他王氏子、比王处存的兄弟们可靠。

  而反过来,对于李某,王处直则是最好的。后世此人专制义武军二十余年,在梁晋之间长期保持半独立,能是个被拿捏的?不能就对了。我操控不了,你也操控不了。

  自己少这么一个不少,但李克用失去这个家门口的盟党,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会不会惹得李克用不爽?

  想到这,圣人对李绰的提议表示认可,但他语气犹疑:“

第255章 嘉德万年(三)

  “义武军有诏必应,忠不可言。今为郜请节度使,若不许,朝廷是否会有微词?”

  朝会上话不好讲,他这是在指桑问槐。

  当事人李绰晓得问题本质在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河朔故事仅限河朔,这是元和成例。怎么,四十八方节度、观察、防御是该中外共同遵守的成例,河朔故事就不是?”

  “微词?”

  “不许王郜持节,哪里有负义武,哪里有负诸侯!破坏制度挖掘根基的事,臣没见过哪个忠良是这么当的。”

  李绰知道义武军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大错和选择权,毕竟李克用往那一站,不表举王郜也不行。所以批评一番后便软了语气,将其定性为犯蠢:“义武作为靖难功臣,不该如此糊涂。”

  但仍然让舆情忐忑。

  “若说成例,元和成例是成例,珂、师范也是成例,彼能父子相继,如何王郜独不可?此言传至诸道,岂不致其猜忿?”鸿胪卿萧宽反对道:“国步犹艰,皇居未壮,宜准贞元,姑息藩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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