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走!!”武熊奋力追赶,谁也不看,挡路的就一头撞开,眼里只有王建及:“你让我杀了!送我一个功劳!我保证给你一个麻利的!”
“去你娘的!”王建及双手甩动,不停踢腿跨越障碍,宛如正在跨栏的运动员。
两人一追一逃,犹如急支糖浆的豹子追美女。
“哈哈,你跑不掉了!俺追上你辣!“距离越拉越近,武熊一个飞扑。
听着耳边的嘶吼,王建及亡魂大冒。
一甩头!
手爪子擦着他的发尾扫过。
武熊从泥潭里翻身,拔腿死追,厉声尖叫:“你跑不掉!你的报应就是我!”
他捡起一块石头,猛地掷出,砸在王建及后脑勺。
“啊!”王建及顿时眼冒金星,偏头眩晕。
左近正在大举撤退的汴军有人认出了王建及,驾着坐骑来救:“抓住我手,带你上马!”
“啊啊啊啊!不要啊!”武熊哇哇大叫,身体如一颗炮弹,撞向骡子。
“孽畜!掣!”那人见状,拨马就走。
这关头,他不可能为了别人冒被撞倒的险。
“别走,救我!”王建及绝望伸手。
“哈哈哈!”武熊猖狂大笑:我的个头很大,你忍着点!”
然后就看见他一个飞扑,从背后撞在了王建及身上。
砰。
两人一起滚在泥水里。
武熊翻身而起,就像要挞伐一个女人,揪着王建及的肩膀将其翻了过来,令其面朝天,然后骑在他身上。接着,就看见他一头扑下,满口獠牙一口咬在王建及的喉咙上。
“噗!”鲜血狂飙而出。恐怖的骨头碎裂声中,王建及被咬断喉管。武熊单手将尸体举过头顶,一张猩红的血脸仰天发出金馆长之笑:“哈哈哈哈……”
“还有谁!!!!”
“那么好一个圣人,就因为娶了沙陀女,就被你们给造反欺负……”
“还有王法吗?还有礼仪吗?”他小眼睛扫视着周围的溃兵、己方将士,敌我有人下意识匆匆低头绕路。
“嘭!”武熊将王建及扔进一大群逃窜的汴军之中:“土鸡瓦狗,臭鱼烂虾!我要打十个!!”
果真,武熊哉!
又武又熊。
“咚咚咚……”背后圣人所在的位置传来激昂战鼓。
像是在表扬他,又像是追亡逐北的信号。
横水河之战的胜负,至此决出。
“报!徐怀玉部正在溃败,帅旗之前全是乱兵。”
“杨守亮、野利阐与我争夺天津桥,他们已攻入洛城,与我巷战,朱友让告急!”
“荆州军寇金墉城,被击退。”
“魏贼在太子池一带封路。”
“赵、蒲、定与北面王师合破朱友伦,正向中军杀来。”
“王建及被阵斩!”
“赵服、李仁美从南面围过来了,危矣!”
“少帅,俺们走罢!河南府,河阳,汝郑保不住了!俺们不能在和这鸟地方和李皇帝干到底,否则宣武四州也稳不到…………俺们回大梁,灭了葛从周之辈,厉兵秣马两年,再打回来!”
“打败仗事小,少帅折不得威望呐…………宣武根本之地,哪是郑西能比的?现被王敬尧那厮鸠占鹊巢,不回去除了此人,反和李皇帝搏命,不妥,不妥!大梁不靖,俺们才是真的完了。”
“伤亡三四万了,邵赞跑了……眼下各线退却,而唐军仍未堕气……取胜的希望几无了,还要打下去吗?”
“赶紧走吧……河南府实在无心待下去了……”
土陂上,朱友裕高瘦的身子巍然不动,见他充耳不闻,几个亲信又扑过来:“少帅,走吧!回汴州!俺们辎重匮乏,接战失利,打不得了!已经有人马鼓噪逃走了!”
赵克裕看神色是最怕的,估计已经在后悔:“……俺们吃得下李皇帝么?不能。打得跑李皇帝么?从拂晓到现在,四个时辰了,也不能。人马有限,再折损,不要说裂土封疆,自保都难!”
朱友裕摆手道:“你要自保,尽管现在回郑州!一个郑州,能多大出息?这是什么年头?不趁此机会让皇帝止步陕州,等他再上层楼,一道诏书就能激发部下作乱杀了你么!”
他又指着洛阳方向:“某早就说了,保住河南府、河阳、汝、郑,一草一木某都不要,全是你们的!把李皇帝打痛了,再广联地盘,各自持节,那时我辈才能自保!事已至此,就一口气的输赢,不把李皇帝打回横水河西岸,某誓不旋军!要走的,现在走!传令,收集部众到邙山之麓,依托地形,排阵再战!”
“军乱了!军乱了!”一群将校死死拉住朱友裕。
更多人跑到他前面鼓噪:“已兵败如山倒了!士气斗志被煞惨了,即使依托邙山,也是越打越废,人越死越快!何况大多将士的心并不在河南府?再继续打,不但逃兵乱兵会越来越多,恐少帅也会遇到不忍言之事!回汴州,回了梁地家乡,将士才能彻底稳住,才好统领。那时若李皇帝再来,还怕俺们、儿郎、男女不卖命?”
“少帅,如果你坚决不从我辈,那么对不起,我辈也不会再听少帅的命令。我辈还愿与少帅劝谏,但于健儿,老狗杀得,少帅也杀得。勿谓言之不预。至于赵克裕、黄文靖之辈,他们要持节河南,就让他们自己去和李皇帝打。不愿打,和我们一起回大梁就是。”
说到这,沧啷几声响,十几个性急的军校一把拿住朱友裕,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少帅!请求兵谏!再三不听,事当不测矣!”
高季昌、张慎思等人也扯着朱友裕的袖子苦苦劝说。
“朱友伦败回来了!”有人高呼。
而山陂下,大群模糊的王师骑卒已推着败兵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少帅!!你快说句话呀!”
朱友裕脸色,终于松动了下来,一拐哗啦啦掀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十几把刀,上前默然俯瞰着山下。看看南北两翼,杀声一浪接着一浪,氏叔琮、朱友伦一退再退,几乎军不复军阵不复阵。再看中军,徐怀玉所部已经退上土陂,向自己所在汇集而来。后面,蕃汉军士,步骑,天子与诸侯之军,正在大喝着收拾队形,如潮逼迫。天空下,雨中到处溃兵,乱兵,逃兵。
他果决掉头,收剑入鞘:“鏖战蔡贼,一日一夜血战不眠……今日只大半天就撑不住了。军人堕落杂芜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走,东南西北,都走!洛城别守了,让朱友让和金墉城的守军汇合,去太子池把魏狗杀走。横水诸军,回邙山大营,准备班师!”
只最后看了眼横水,他就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聚在这里的将士纷纷吆喝着跟上。
黄文靖火烧火燎的赶来,声嘶力竭的朝朱友裕大喊:“走不得!背邙山再斗半天,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现在回了营寨,再出来迎战就难了!少帅走了,俺的郑州防御使靠谁来当?
“跟我们回去!郓青徐淮有的是地方给你。”
“你自己守着郑州吧,俺只要宣武巡属。”
“去,去向李皇帝投降,保不齐他就赏你个防御使。”
黄文靖一怔,心情跌入谷底。敌军逼近的呼喊,已经轰动原野。黄文靖木然骑上毛驴,缀着朱友裕走也。
乾宁二年八月初九,从晨曦时分发起行动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海内都统、招讨汴军使、天策上将、武康大圣、靖难大军总指挥李圣人,于申时初,在横水河击败朱友裕,获得了洛阳之战的胜利。
追亡逐北,流血漂橹。
幸甚至哉,不负皇极。
群星日月,共鉴我心。
咨尔孽帅,寿运已终。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嘭!”一脚踹倒朱友裕没来得及带走的旗帜,圣人在小朱贼的帅帐坐了下来。
此时的圣人,心里自然高兴。对于眼前大捷,他竟一时没能适应过来。不久,各处军将陆续派员过来,向他禀告战况。
“武熊格杀开道使王建及。”
这是让朱瑾痛不欲生的叛军中军骁将,属于叛军当下的骨干人物了。
“龙捷军列校施维斩获萧皓一支手臂。”
可以。
“赵人击毙殷铁林。”
圣人在首阳山交过手,印象很深刻,杀得好。
“义武军生擒长剑军十将赵在礼。”
“回鹘将乞颜术阵斩亲从指挥使孟温裕!”
“外军耿同者,夺首厅子都头许铸。”
……
杀伤擒获将校一百余人。
圣人面无表情听完这些消息,问道:“俘虏、受降多少人?”
卢延让翻了一下案头,回忆了一下诸军的汇报,答道:“战场刚开始打扫,大概得等到明天才清楚。”
“传令,降卒三抽一斩首。俘虏全部跺掉手脚大趾头,配为恶人军,补入小杂种厢。让王彦章、皇甫麟去做。”
“十将以上之将校不问,全部处死。让慕容章主持。”
“收集汴军尸体,拆解肢体,筑为骷髅堆,头颅叠为京观。汴军第一次进薄河中,如此对待我的健儿,我今须报之。让侍卫亲军去做。”
“传令,洗城。河南府、汝、郑、陕、虢之内,凡是家里有人给大小二朱当兵的门户,除六十岁以上老人,二十斤以下稚子,屠男留女。凡是家里有人给大小二朱为吏、为官的门户,族灭其男。把剩下的人抓起来,交给野利阐、长林军,流放丰州、湖南。让朱瑾和兖州军去做。”
“传令长安,诏渝州、汉中、剑门各迁户两千,让京兆尹孙惟晟令京兆府、长安、万年两县吏专办这件事。荆、襄两镇各迁五千户。填河南府。”
第235章 报捷
日头向西,骊山下的两京大道上,一座又一座烽土台从潼关开始,被渐次点燃,亮出平安火。而随着的,是几匹浑身热气蒸腾的快马在血阳余晖中疾驰,为首的绿袍小官举手高喊:“让开!让开!”
将近春明门,城门尉东方泰正要喝问,绿袍小官却不收马,把丝书一抖,厉声道:“露布告捷!谁敢拦我!”
“公请!”东方泰连忙闪人。
绿袍一晃而过,已经在龙池街上冲出去七八丈:“让开!让……”
差不多同时,开远、景曜、金光、安化诸门也各跑进几匹骡驴,马上的芝麻官壮怀激烈:“大逆伏诛!横水克敌!”
“让开,让开,王师入洛!”
一片鸡飞狗跳之下,不少士民喊着拦着使者:“甚么?”
“大捷,横水大捷!天子收复东都……”话语被风驰电挚的坐骑甩在身后。铺里卖布的少妇停下讨价还价,回头看街道,口中喃喃着刚才宛若幻听的大喊:“大捷……”
一时难以置信,又向同在店里的客人求证。
“真了,真了,是这么说……”
得到确认,少妇却热泪盈眶,心底泛起惶恐,生怕接到男人的死讯。
“露布告捷!露……”气喘吁吁的声音顺着兴庆宫传到太极宫,又从北阙传到平康里,传到东市,又从丹凤门翻入承天街,路过金吾仗院,又飞越含元殿……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萧索宫墙,蓬头垢面的绿袍小官,右手依然高举,一边踉跄奔跑,一边魔怔重复:“告捷……”
“怎么?怎么?”官邸里,几名绯衣走出来,四下张望。等看见中书省大门和鱼贯而出的大臣,绿袍小官眼前一阵旋转,陡然一声怒吼:“赢了!”几个趔趄向前跌了跌,身体就像下锅的面条瘫软了下去,口吐白沫:“赢了,赢了……”
“抬走,抬走!把他送到集贤院廊下就食休息。”有人喊道。
令史在绿袍身上摸了一番,将露布和其他公文一起交给郑延昌:“郑相。”
捧着寥寥百余字的丝书,郑延昌双手抑制不住的哆嗦着,直到老眼模糊一片。
诸多往事齐上心头:
咸通十三年,张公素篡幽州帅位。十四年,南诏入寇,庞勋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