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进可攻退可守,名副其实的诸侯,一切随心。要他舍弃三州土霸王的生活到长安委曲求全跪在圣人脚下谗言献媚冲锋陷阵才勉强能换来碎银几两,冯行袭也是万万不肯接受的。
毕竟李氏虽然复振,但局势仍不明了,占据中原的朱温还在肆虐,且目前看不到衰败迹象,大伙还有的选。而对于冯行袭,谁能保护他的“诸侯”利益,他就为谁效力。当然,若圣人给他移镇,那他也可以奉诏。但明显,这不可能。
“圣人舍不得给节度使,尽想着空手得忠臣的美事,何其刻薄。也不想想,方今世道哪有凭空来的忠臣?便是赵匡凝竖子,不也想着并据山东、荆南?就给这些东西,我很难忠啊。”冯行袭斜卧倒,手撑着头,懒洋洋地笑道。
“王从训、赵服、没藏乞祺、扎猪之辈禁军将领为圣人打生打死却半个帅位也捞不到,不知图什么,净干些傻事!”
“战士堪堪两万,纵发丁壮,凑个五六万人也是最多。朝廷横跨汉、陇、凉、灵,步骑十数万。造反,怕是不能持久。”
“得了吧!蒲关、潼关要不要分兵?京师需不需留守?估计能带来的也就三四万。”
“即便三万步骑来攻,我等能招架到几时?那叫带甲武士,不是阿猫阿狗。”
“金商何负朝廷!仅因大帅不入朝就讨,四海闻之,谁不畏惧自保!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须知四王二帝殷鉴在前。别宪宗没当成,先做了德宗。”
“那还有假?武关使来报,各处羊肠小道都是运输兵甲粮料辎重的男女。他说是来讨王彦章,你还真信啊?”
“行了!”冯行袭一挥手,打断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喧躁,道:“赶在王师未出武关,都说说吧,怎么办。”
冯烛想了想,率先作答:“若圣人不出武关,就在商州与汴贼王彦章交战,我自执礼甚恭谨遵臣节。诏书所到,无不听从。冯氏可谓至忠矣。如今朝廷复振,能不冒险和谐解决最好。”
冯行袭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如果他一定要夺走金商三州,要逼死我与在座诸位呢?”
这还用想吗?
冯烛不假思索:“当与荆南成汭、黔州王建肇、夔门赵武、襄阳赵匡凝、鄂岳吴讨、长沙马殷、武陵雷满同拒王师。”
在这件事上,诸侯有着一致的核心利益。即便是南方对朝廷最忠诚的赵匡凝,要想通过非军事手段让他甘心入朝也很难吧。届时金商再向朱温称臣,换取陕州赵羽、虢州朱友恭、河阳牛存节、东都邓季筠、汝州王彦章、河中张存敬等各路汴将的援手,圣人不服软还能怎样?
至于做朱温的臣子…虽然只是换了个被压榨的主人,但区别在于,忠武军归顺他,赵氏依旧父死子继。只要能继续割据,谁当天子重要么?
“先增兵武关,别让李贼蹿至腹地。”冯行袭考虑了一会,最后补充道:“另,加强操练,囤积粮料,再令抽丁团练。”
“喏!”
冯行袭满意地看着大伙:今晚就让二弟去见王彦章,请附梁。李贼敢出关来谋基业,就联合汴人与他战一场。
在长安为质的儿子嘛…区区一个儿子比起个人与家族的权贵实在是微不足道,而且他儿女多,不差这一个,李贼要杀就杀。只要能保住帅位,就是把妻女送给李、朱挞伐又有多大事?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了权力,就有了金山银山娇妻美妾啊。
一旁的吕氏如遭雷击。
第169章 婊子
王彦章连番上书,指出李军正沿崤函道、武关道、子午道大举东出,意在陕州、金州、商州一带发动战役。极力要求汴梁方面重新部署西线防务,但朱圣已无暇关注。
乾宁元年二月十三日,亲从都指挥使徐怀玉、黄文靖、薛注、王檀、李重裔等围攻济州。朱瑄派教练使贺瑰往援,朱瑄也令康怀贞领五千人马赶到宿城袭扰汴军,三方随即在济州平原上昼夜交战,杀得昏天黑地。
二月十四,朱温突然现身任城,督战徐州行营拔城兖州。兖军死守,求援王师范、李克用。磨洋工的淄青被圣人和魏博三番五次催得不耐烦,经泰山、狼虎谷向济、兖急速前进。
同日,宋州来报:吴将李神福窜入颍州抄略。滁州镇遏使台濛亦绕过重点布防的泗州转攻刘士政反叛出走岭南后的空虚濠州,夺取了该地。蔡贼刘愕、邵光稠及造反的前徐州镇将侯嵩请附于杨行密。
二月十五,下马贼的流毒还在发威,生产被极大破坏,夏收前的汴梁政权财政吃紧,无力输血地方,饥荒中的彭城及沛、丰、萧各邑爆发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以衙将垣庆忌为首的因时溥败亡而隐匿民间的徐卒残余纷纷加入,一面指导“造反”,一面将流放江淮的回鹘、突厥、吐蕃种类吸纳整编。秦汉千百年来频繁上演群众喜大普奔的蚁贼大戏又轮回到淮上揭开帷幕。朱温惊慌愤怒之余不得不连夜增兵镇压,他就是打着为民请命的名头这么混出来的,晓得利害。而这帮泥腿子不体谅他的难处,都该杀!等他灭了李逆,会让大伙当饿殍吗。
二月十七,滑州告急。魏博叛军在田恒、武乙戟的带领下自顿丘渡河,克卫南。义成军在进攻途中见到路过的友军部队——控鹤军鲜衣怒马,人人有畜代步,大怒!驱逐了节度使胡真,然后在列校李鹏之辈的领导下向开封挺发,要问罪度支使裴迪。于北郊封丘被禁军拦住。朱温紧急派遣李振、王殷带着五万匹绢前往安抚,收拢余众。让他们别打了,回滑州。
义成军骚动的原因并不是邀赏。他们长期苦战,去哪都靠腿,待遇也没提升,此番出动看到富丽堂皇的控鹤军,绷不住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又求到了义成军的受力极限,这才是朱温命令下达后全军骚动的原因。跟你打工一样,拿平均工资却安排最多的活,于是你一边暗自诅咒一边骑驴找马。唐代军人能受这气?骂锤子,直接鼓噪起来!
但控鹤等军是前宣武衙军改编而成,中唐建镇以来就享受高人几等的爷待遇,你让他们和外军领同样薪水,得,换帅。而且权责也不一样,中军要掌握多少技能?承担的任务又是什么?救火要他们,监军、练兵、会锋、扼险要他们,外军凭什么和大伙平起平坐?
这事,难办!
艰难以来,藩镇中军与外军、亲军与中军的矛盾就没消停过。早一点的,有神策军行营嫉妒驻京左右神策军的“保密”赏赐,破口大骂。近一点的,镇海军仇恨周宝亲兵的优渥生活愤而造反。魏博乐从训厚待五百门客,衙军杀之。带兵不是士卒发钱换其卖命那么简单,讲究很多,是将官和广大武夫之间的政治博弈。能不能拿捏好军队的“度”,决定你的命。
军营里,朱温背着手儿走来走去。一会坐下,一会站起。一会闭眼,一会皱眉。勉强控制着濒临倾泄的暴躁。
“沧州有消息么?”魏博牵制了相当数量的兵力,不胜其烦的朱圣遣使联络他的“渤海王”卢彦威,希图横海军从东北方向攻击贝州,转移魏博视线。
敬翔摇头。
横海军本来是决定效忠大梁的,但…
河中攻势失败的影响之恶劣,慢慢体会吧。
再说,渤海王的爵位凭什么要效忠大梁才能得到?他卢彦威假惺惺地给李氏送点钱财,表文言辞恭敬一些,同时做出要讨伐你的姿态,李逆不也得捏着鼻子承认?唉,居然对这种人抱期待。理了理思路,敬翔提醒道:“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徐州,须尽快平定垣庆忌、刘亥之乱。”
敬翔想起这事就火大。俨然翻版庞勋!还有刘亥,既姓刘,又是沛籍人,这还得了?被他打出汉室大旗,再搞些鬼神祥瑞营造出刘邦转世的玄乎感,不知会有多少愚者上当。
“陛下虽遣军征讨,窃以为招安为上。草贼起事,无非求官而已。可授垣庆忌右羽林大将军,征徐卒余孽入朝,打散到诸军分化之。至于刘亥,可授宿州刺史,留治地方。”敬翔补充道。
闻言,朱温神色颇为不豫。
草贼起事,无非求官而已…这话刺激到了他敏感的心。贼出身,始终是他附骨之疽的深深自卑。
见朱温又走神,敬翔无奈地轻轻咳了两声:“陛下。”
朱温一愣。
没想到二讨李竖不得,连近在咫尺的义成军和徐州士庶也不乖训了。
众叛亲离或无日矣。
“敬卿,那就择一能者赴徐招安?”考虑了一下,朱温审慎地问道。他已经失去了之前那种说西征就西征想干什么就随心所欲的曹魏豪情,陷入了严重的自我内耗与质疑。表面上仍旧元气满满,笑颜如花。晚上经常大半宿睡不着觉,妓女也不碰了,做事缺乏信心。
“招安草贼须得信誉昭著的清廉重臣。王仙芝乞降,贪功的宋威欺上瞒下,将草军使者斩首,事遂不了了之。”
“谁足为使?”
“谏议大夫杜荀鹤精明强谋。”
“就他吧。”朱温扶着额头,眉毛皱成一团,在案几上翻出一摞奏书:“金商之事,画何策可为万全?”
敬翔不紧不慢地说道:“所谓祛除根本,这徐州民变,还得调粮赈济…”
“草诏,让蒋玄晖买一批麦粟送去。”朱温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金商的事怎么处理?”
“徐州赈灾谁主持?民无食,则刘亥之贼杀之无穷。”敬翔追问道。
啪!朱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骂道:“多少时日了,朝廷还未商量妥当?朕养你们干什么?图尔等尸位素餐吗?什么事都来问朕,朕十个脑袋么!”看着敬翔泪水朦胧的委屈眼神,许是意识到这样对自己的宰相说话太过分,一杆子打死也不好,语气又生硬地软了下来:“朕不是说敬卿。赈灾,什么赈灾,朕掏的钱粮被州县狗官层层盘剥,到百姓锅里能剩几粒米。反正是骗人的。朕让蒋玄晖买些粮食运到徐州则罢。不用单独派员负责。”
“陛下…”敬翔流着眼泪,哽咽道:“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万事都有开头,却很少有一个完整的结局。既…”
“好了好了,莫哭了,改谢瞳为武宁军黜陟使,令监办此事。”
敬翔急忙问道:“那汝州和郑…”
“勿言。”朱圣立刻反应过来敬翔想说什么,他瞪着一双浓眉大眼,斥道:“遭了下马贼以来,哀鸿遍野,饿殍满山。朕知道。但朕为了让百姓吃饱饭,也想尽一切办法。向富豪们借贷,卖散官,兜售爵位,两次冒险削减外军赏赐,罚违法武夫的款。这还不够安置流氓?是不是让汝、郑的狗官胥吏饱私囊了?建昌宫的确还有存粮,可那是给军队的…”
财政问题已经浮出水面。
河中失利后,掌握在李氏手里的北地、河中诸盐池完全停止对中原输盐。拥有海盐的淄青、淮南亦对朱温禁售。蜀中、山南也有盐池,但他们畏惧李逆。在《禁盐流汴令》下达后,一时不敢大宗出卖,抓住就褫官位。现在梁人吃盐主要依靠幽州、沧州,而这两镇的盐避不开魏博。随着田希德的盘查一日比一日严密,来盐量一次比一次少,断崖式下滑,盐价也一涨再涨,飙到了五百钱每斗,淡食已成普遍。
为了保证军中供应,朱温都在实施“余盐收集制”了,盐利当然也没了。
二是下马贼摧毁了汝、河南府、郑、汴、陈、许的生产。不是说人被杀光了,下马贼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焚田毁宅烧粮,人为制造饥荒和流氓。今日看来,扎猪之辈成功了。这些地方暂时不但无法为朱温的战争提供助力,反倒还有数十万男女需要朱温额外拨款救济。
三是鄂、魏这两个附庸藩镇的“岁币”也无了。
武宁军徐泗宿及河中晋绛、河内怀孟泽、淮西光申蔡、河南府、陕虢这十四州一府由于血腥战乱,不需要中央转移支付就是邀天之幸了,一两年内不敢指望获利。楚、濠已失,不提。
这会大梁的财政支柱是郑、滑、汴、宋、亳、豫、颍、曹、濮九州的户税、田赋。“庸”也是一大补充。比如这回朱温用兵东方,征发民夫十余万,不想服役就拿钱免灾。剩下的收入很杂,包括什么进城税、出城税、摆摊税、房产税、交易税、青苗钱。
够用吗?目前朱温二十多万中外军,养起来并不吃力。
事实上以汴、宋、亳、颍四州,宣武节度使刘士宁随便一次出行——以众二万畋于城南。李某的排场都没他大。衙将李万荣作乱,许诺——“吾为帅,汝辈人赐钱三千贯,无忧也。”立他做留后,每人赏三千缗!莫担心,绝对给得起。闻言,汴军立刻倒戈,撵了刘士宁。
可见豪横。
巢乱后虽说受损,但还是那句话,底子厚,巢乱前仅一个宋州就是百万人,孙儒这帮人能害几个崽。加上朱温的十年治理,这核心九州维持大梁的运转很轻松。可为什么说财政问题浮出水面呢?因为东兖郓齐、南吴襄、西唐、北晋四面同时用兵,要有充足的存粮存款。要有危机意识!所以朱温卖官鬻爵乱贴罚单掏空心思地捞钱,受灾严重的汝郑几州只给平民一口饭,使其不饿。敬翔提议的官府出资帮他们重建家园,他暂时不肯。除非局势明了,大梁重新占据上风,他才有“爱民”的余地和动力。
“金商的事到底怎么办?”朱温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敬翔木讷着。
拿出一笔钱财让汝郑数州快速安定下来,这能影响到军队吃饭吗。
见状,在旁边当空气人的裴铸回道:“西线不宜有事,但令王彦章率军赶赴拒阳川,赵羽堵住黄巷坂,张存敬看好河中,挡住李逆自卢氏、潼关、夏县东出通道即可。”
“你——你不懂。”高举的手掌最终轻拍案几,朱温叹了口气。只有敬翔能与他心灵相通!他问的是这个吗。李逆要真敢都畿道与他作战,他求之不得。他担心的是金商被李逆弄到手。届时李军势力抵达金、商、均,进,以三州为基地,就能在汝州、弘农两条线上威胁他。
荆南、襄阳、黔中、夔门、阆中也将处于李军辐射范围之内,左右摇摆前后回旋的能力大大下降。到那会,这帮人最妥善的选择就是捏着鼻子当货真价实的忠臣。再消化两年,李逆搞定湖南、鄂岳也可计日而待,这是朱温不敢想象的画面。
所以冯行袭必须保。
见敬翔迟迟不语,沉默良久的朱温说道:“即诏陕州朱友恭、虢州赵羽、玉城何絪、河中张存敬、河阳牛存节、洛阳邓季筠各分兵支援王彦章,诸路皆归其节度,务必不能令李逆以金商为基。谁能杀掉冯行袭,谁当金商均节度使。若此人不给机会,则拉拢同拒李逆。”
这厮首鼠两端,去年还偷偷遣使到汴梁为天后祝贺诞辰。谈不上野心勃勃,但肯定舍不得三州土皇帝的日子。只要李逆图谋金商,当能扶持。想到这,眼前浮现天后憔悴的模样,朱温抬起头来,问裴铸:“有回音吗?天后可答应还朝视事了?”
“圣人还是说自己病入膏肓,气血虚弱。”
“贱人!”朱温怒不可遏,一脸阴沉地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一个被人玩烂的骚货,还装上了。没有朕,你这婊子还能冠冕堂皇地坐在珠光宝气的椒房殿里使性子?亏得他花那多心血百般讨好,连个笑脸都没有,算什么女人?狼心狗肺,真他娘的下头!
还是说,你心里有人了?
第170章 拒阳川
雒水回峡穿陵过原,在东北隅分成数条支流,曰武谷、拒阳、清池、亘方;洛人便聚栖在几川两岸。种地的少,年轻男女主要从事药材植采、制漆、伐木、烧炭、种茶等高附加值产业。
最火的是开矿。
建中初,户部侍郎韩洄以商州红崖冶铜多,复洛源监,岁铸七万二千缗。少?盐铁使李巽执政时——全国岁铸钱十三万五千缗,洛源监就占了五成以上。这还只是官场产量。以家庭为单位密务杀头勾当的洛人更多,洛人“假钞”泛滥,地形复杂也不好抓。及贞元年间,魏博人张滂上任盐铁使,下令整治伪币——“销钱者以盗铸论,州县禁钱出境。”结果商贾皆绝,民怨沸腾,滂被迫下野。
“赖于铸钱行业,加上未被巢乱荼毒,近年来金商也没大乱过,世代铸钱的洛人应是天下过得最安生富足的百姓了。”
“齐十二郎,你如何懂这么多?要考进士啊。”
“呵呵,他齐氏是乾陵大族,虽也家道中落,跟你这祖祖辈辈放羊的党项蛮子还是不一样滴。”
“意思是这帮滑民很有钱?那甚么…不如找个矿场先帮圣人抢一把?”
“俺们是王师,能抢吗,明明是洛人自愿犒劳大伙的。”
滔滔东流老龙吼,羊肠但闻兵甲响。数十军士牵着坐骑有说有笑地鱼贯走出竹林。混沌黄日高挂天空,按说还该赶路,不过军官却举起手:“停下。”
“好嘞。”军士们纷纷就地坐下,捶腰呼气,或吃干粮,或喂马。
卢旭举目眺望。
宽阔的拒阳川清澈而深,水面绿艳泛墨,很深呐。小河两岸茅草涌动,平原上桑柏茶园蔚然,几名花容月貌的少女戴着花草编成的帽环,在里间打理着茶树。一座座屋舍掩映在果树之后,院桂挺拔,鸡漫狗卧;东西的丘陵山坡亦腾起诸多炊烟。
“素闻巢乱后西越凤翔,东极齐鲁,南跨吴越,北抵魏博,方圆三千里尽扫。不想寂寂无名的商州这样安宁。陶渊明笔下的武陵桃花源比之不如吧?”卢旭看了一会,微微感慨。这让他觉得很意外,很新鲜,心情莫名其妙地放松了很多。
“老卢好雅兴。”龙捷都副将李钦摘下兜鍪靠了过来,俯瞰着拒阳川,默默欣赏着。真是个美丽的村落呀,可惜就要打仗了。
“据传崔公将复镇蜀中,故主远离,咱俩在京城无依无靠,可打算回青州?”卢旭忽然回头,看着他,问道。
卢旭昨天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是崔安潜可能要再次持节剑南。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圣人对蜀中群盗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这不是秘密。俟平巴蜀,现在那帮节度使、刺史、土豪有一个算一个,大概全得死。
崔公曾治蜀多年,威名著于南诏,又能征善战,加之年事已高,是最合适的人选。作为崔安潜从淄青挖回来的将领,卢旭也很关注自己的命运。但写信问了一下,顿时如丧考妣——老家伙不会带他们同行。
“不回了。”李钦摇头道:“人生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聚?死气沉沉,还之无益。”
他是第一任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的后代。元和汴、魏、滑、徐、沧五镇伐齐李师道为部下刘悟所杀后,随着淄青被肢解为三,屡遭打压的李家也一蹶不振。到李钦这辈,更是沦落到州兵十将。
镇内什么情况他也再熟悉不过:跟魏博一样——衙军家族的统治根深蒂固。不造反,也不扩张创,只想守着地盘过日子。“阶级”固化到刀枪不入。普通人想在本地出头太难,军府做点事也阻力重重。从上到下连衙兵也浑浑噩噩。
李钦有梦想,所以王敬武死后他与卢弘、卢旭、张蟾诸将迎奉崔安潜,欲归朝。可惜没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