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明 第26节

  “皇帝突发风疾,眼下已醒转,你等自知轻重!”

  他们三人心头剧震,顿时下跪:“奴婢谨遵懿旨!”

  禁宫惊变,三人如临大敌。

  ……

  后宫如临大敌,每一宫的门口都有御马监的长随护卫守候,更有不少人逡巡不绝。

  翊坤宫、景阳宫都是重中之重。

  重臣忽然被召见驾,外面是什么动静,朱常洛能想象一下,却也不清楚。

  皇后王喜姐忐忑不已地过来知道了情况,跪在了塌边握着朱翊钧的手就开始哭。

  太医们已经做完了这个阶段应有的处置,也已经开了调养方子去准备,眼下却不能离开。

  他们是重要的人,今天皇帝为何突发风疾,自然要有原因。

  这个原因不能是太后和已经在口谕里被明白册立为太子的皇长子。

  朱常洛仍回想着那个惊惧眼神:莫非那一刹那……老爹害怕自己和李太后害他性命夺权?

  在这段等候的时间里,朱翊钧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好。

  朱常洛感慨着这老爹的生命力确实顽强,怪不得能成为大明诸帝在位时间之冠。

  对自己的“冷血”,朱常洛略微尴尬。

  但毕竟原身基本都没怎么见过他爹,自己来后与这父皇寥寥几次见面,没一次是愉快的。

  感情实在难以到位。

  等沈一贯到时,朱翊钧已经在李太后和王皇后的搀扶下,能坐在榻上了——尽管身后堆满了软枕。

  赵志皋依旧没来,沈一贯等人是很懵的,谁知道见驾的地方竟是在慈宁宫?

  深入后宫,他们个个目不敢斜视。

  到了这里时,便是李太后、皇帝、皇长子、诸大珰和太医们在侧。

  而榻上坐得有些艰难的皇帝,脸上有半边肉垮垮的,一边嘴角已经耷拉了下来。

  “……朕……突发……风疾。”

  话语一出,沈一贯等人浑身一震。

  

  而后老演员们自是陡然落泪,哭声四起。

  “臣等无能,竟不知君父龙体不安至此,不能阻臣工逞意聒渎,复有二度哭告之举,实在万死难辞其疚。陛下万以龙体为重,臣等必定同心为君父分忧。”

  “陛下,保重龙体啊!”

  朱翊钧在这些声音中,心情复杂地缓缓扭头,瞥了瞥也在一旁跪着哭泣的好大儿。

  也不知几分是真。

  但他此刻是悲观的,也是担忧的,更是自愧于列祖列宗的。

  发泄完,中了风,他倒是清醒了。

  列祖列宗,他是怕的。

  神佛仙鬼,在天之灵,他也是有点信的。

  如今清醒过来了,他也能想明白,母后至少不是有心害他的。

  但事已至此,有了这诸多前因,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朕……自会……调养。”

  说到这里,他知道自己嘴角恐怕又有口水流出来。

  这让他更加自卑,更加悲愤,更加后悔。

  若知道就这不到一个时辰能坐起来,就不必大动干戈召他们入宫了。

  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这时,朱常洛走了过去,跪在旁边的脚踏上拿出手帕帮他擦拭了一下。

  朱翊钧看去时,见他确实两眼通红,脸颊上有泪痕。

  目光之中,也尽是愧疚。

  朱翊钧心中轻叹一口气,想起母后说起的天命应劫之主。

  而风疾……惯常都不知何时又会复发。

  “今……召卿等……乃为国本……”朱翊钧看向了沈一贯他们,“朕……病日……笃矣。皇长子……移宫……乃为朕……先斋戒……祈福……”

  朱常洛和李太后都动作一顿,没想到皇帝会这样说。

  沈一贯又哭着磕头:“臣等妄揣宫禁,真非人哉……”

  配合着之前那么多的朝堂纷争,竟像是皇帝被他们气到了。

  说皇后病重,皇后好着呢,眼下也在屏风后面啜泣。

  说皇长子被圈禁,原来竟是为皇帝斋戒祈福,何等孝顺?

  细节不要管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提到了国本,而皇长子在这里。

  果然,只听皇帝继续说道:“回去……拟诏……册皇长子……为太子……备三礼……”

  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朱翊钧终于给出了明确的命令。

  沈一贯心里是狂喜的,但表演上是哀戚的。

  朱常洛也得表示:“父皇万寿无疆,先以调养龙体为重……”

  之前俨然已经是托孤架势。虽然好像有些面瘫又口齿不清了,但现在既然恢复速度还可以,朱常洛也不能不表达一下关心。

  沈一贯他们自然也是一边称颂皇帝圣明,一边劝慰皇帝保重龙体。

  朱翊钧却不想在他们面前继续展现这种病弱和难看的一面了,只是说道:“去吧……呈禀后……批朱……用印……明发天下……”

  他有些累了,只想快点回去,快点躲起来。

  大明将亡……国运于他在位时败坏……明证俱在……个个如刀。

  他有委屈,也有不甘。

  现在,他又真的无力,无颜。

  就这样吧。

  皇帝已经发了一次风疾,群臣又将如何想?

  这人心啊,已经会难以避免地往儿子那倒了。

  而母后还在,他能因皇权而猜忌那天命应劫之主吗?

  若这回一病难醒,终究不还是得托付他这江山?

第30章 皇帝病重,妖妃祸主?

  为了安儿子的心,又或者因为愧疚,李太后在众人临走之前下了严厉的懿旨。

  皇帝发过一次风疾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册立太子既然早就有过谕旨,这回便只当是皇帝亲自召见众臣当面圣断了。

  谁都清楚一个已经中过一次风的皇帝将会引来什么朝野震荡。

  消息最终自然会走漏,但至少能拖一阵是一阵,不会立时人心惶惶。

  对于让皇后亲自照料他这件事,朱翊钧也没有反对,默默地接受了。

  在皇帝被抬去坤宁宫后,李太后又把朱常洛叫到佛堂说了一会话。

  再后来,陈矩就被叫了过来。

  他领到的懿旨是:既然已经要正式册立太子了,朱常洛又已经移宫,那边该备的要备齐,景阳宫中有些用惯的要搬。

  另外,既然王恭妃的儿子将为太子,自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

  于是朱常洛先去了一趟景阳宫。

  这些天他被软禁在慈庆宫,王恭妃当然是担心不已。

  王安也一直被留在这边。

  景阳宫外,朱常洛亲自叩门。

  “谁?”魏岗的声音响起。

  回答他的是陈矩:“殿下驾到,快些开门。”

  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门被打开了。

  魏岗惊疑不定地看着昂然走入宫门的朱常洛,他身后跟着的陈矩,还有一大群陌生的太监宫女。

  “劳烦陈公公了,我要哪些东西,王安是知道的。我先去拜见母妃。”

  “奴婢领命。”

  陈矩看着他走向正殿的背影,也看到了从里面赶出来的王安。

  而后,他才对魏岗说道:“奉太后懿旨,你们先收拾收拾,离了景阳宫听候差遣吧。景阳宫这边,圣母皇太后娘娘已点选了人。”

  说罢挥了挥手,“你们先到恭妃娘娘面前拜见,听娘娘吩咐。”

  “是……”

  魏岗懵懵地问道:“陈公公,这是……”

  陈矩只瞥了他一眼:“听命便是。”

  这时,王安从正殿里喜不自胜地过来了,到他面前抑制不住地喊了一句:“干爹……”

  陈矩皱了皱眉:“好好当差!殿下要将哪些搬到慈庆宫,你都指出来。”

  “是。”王安乖乖地低了低头,“主要都在后殿……”

  看王安带着陈矩过去,又回味着陈矩的话,魏岗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大热天里,他冷汗直冒,脸色苍白。

  前些天,传言皇长子被圈禁在了慈庆宫,他已经趁皇长子不在景阳宫把那件事做下了。

  而如今陈矩在这里,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要他们收拾东西离开景阳宫。

  皇长子进来时的气势……王安的喜形于色……太后娘娘点选的太监宫女……

  魏岗身形如筛糠一般,腿越来越软。

  眼看着有个太监领着人过来说:“魏掌事?我奉懿旨新掌景阳宫,诸事还要交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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