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摇了摇头,懒得评价。
算了,完成任务吧。
结果成敬说道:“太傅把族中安排坦诚相告,他们自然会信。”
沈一贯表情一僵。
前内阁首辅、致仕的活太傅、现任枢密院南京总参谋沈一贯和南京守备太监成敬一同到访,战战兢兢的诸王自然要紧张接待。
最后,听说蜀王、楚王、肃王被一同请到了南京紫禁城奉天门的廊房之中。
如今的蜀王朱宣圻年事已高。嘉靖三十七年受封世子管理府事至今已经多少年了?沈一贯把他的嫡长子朱奉铨也请来了。
肃王年轻一些,这一脉一直就藩于兰州,被称为最穷的一藩。
而如今的楚王朱华增,那是在前几年的楚宗大案之后受了皇恩才得以袭封楚王之位。
现在三个藩王加一个藩王儿子都害怕至今。
眼下是什么时候?
最近这段时间,也没出门啊!
沈一贯语出惊人:“今日呢,是我代陛下问问三藩的意思。待朝廷光复了开平、大宁、辽河套等地之后,要设三个军民府。这三个军民府都很特殊,外族之民甚多,人丁稀少,田土少有精耕细作。朝廷除委任流官、设行都司守御之外,最难的问题反倒是归化夷民、激励百姓实边。为此,陛下想先选三藩前去。这是历练,若有成效,将来是实封藩国的首选。”
“……实封藩国?”
“现在想光复的这些地方离京城太近了,不合适。但诸藩安于富贵已久,将来若实封一藩国,如何打理国政?如何笼络当地百姓?”沈一贯笑着,“故需历练。陛下以为,宗室子弟该与之通婚,该有自己的臣僚班底。军政不能历练,这经济民生,总要能打理好,要不然将来如何治理藩国。”
蜀王年纪大,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年父亲薨逝,他当世子丁忧期间暂时打理王府事宜,那是进献了黄金白银不少帮助世宗皇帝重修三大殿,这才换来了干脆利落的袭封王爵。
现在怎么听上去像是挖坑:“臣僚?王府属官都已另做安排……”
“江南人才济济,可以结交一些嘛。”
蜀王连连摇头:“臣等蒙陛下天恩,得以安居南京,已经不胜欢喜!”
沈一贯心里叹了口气:“三位王爷,我说的都是实话,陛下是真心如此打算。”
“既是为了实边,我肃藩人丁单薄。”肃王朱绅尧倒是镇定很多,他看着沈一贯,“太傅为何请我来议?”
“肃藩守边,至王爷已是第八代,少有扰民害民,陛下这是酬肃藩之功。”沈一贯看着他。
朱华增不敢开口。
但听起来,皇帝这是要求他这个楚王报恩了?难道要他带着楚藩那么多人去苦寒的辽东,和鞑子、女真蛮子一起通婚生孩子,让他们都慢慢成为汉民?
说是历练……其实是让他们慢慢成为那边的百姓吧?
蜀王欲言又止:让他们结交“江南人才”?听上去不只是为了带一些江南人去实边,更像是要看看江南还有哪些反贼。
阅历丰富的他已经看出来了:他们这是“奉旨”活动。但落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这当然是有藩王蠢蠢欲动。
都有带头的藩王了,当然会有胆子大的人。
搞不好就成为叛王!
沈一贯瞧着顾忌重重的他们,无奈地看了看成敬,而成敬只是默默微笑,请他发挥。
“……三位王爷或许不知,我致仕回乡,陛下也是另有嘱托的……”
说一千道一万,要让他们相信皇帝并不是要坑他们,而是真的准备用好他们,同时为他们找个出路。
在南京当然像是囚徒,虽然牢房并不锁门。
呆在富庶的大明当然更加舒适,去这军民府好像也同样没什么实权,反而都是苦寒之地。
但这只是刚开始嘛。
沈一贯都已经看到其中机会了,因此卖力地跟他们说着自己对族中的安排,他那在广东市舶司做提举的儿子,他原先所谓浙党许多人族中的生意安排……
“诚然,我奉圣意,着眼的是南洋,和三位王爷要往北面不是同路。但昌明号、宗明号,你们还是知道的吧?说是历练,但军民府的边军,将来未尝不能成为你们的护卫军。拉拢了外族,他们未尝不能拥戴你们将来取代其他塞外同族。大明能用心经略好的实土终究不会太大,陛下是要再复太祖时诸藩为屏的景象,而且是实封受册建国的藩国。”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三个被选中的代表。
蜀王一脉是最富的,肃王一脉是最穷的,皇帝都帮。楚王则不说了,该报恩。
他们都是太祖所封的王,这第一批的象征意义很重要。
让沈一贯有些无语的是,皇帝在密信之中明说了:对这些外族而言,他们倒是十分认通婚联姻那一套。
但朕难道都从他们所请,把他们的族女都纳到后宫来?
朱家藩王的资格也足够,让他们帮着消化。
沈一贯知道江南这边对于北疆战事不利的传言,但你瞧瞧:皇帝已经在琢磨着将来怎么“生”出一个安定的北疆了。
以互通有无的边贸之利为纽带,以联姻成同族为方法,将来北民论什么汉夷?
皇帝好像并不重视宗室的顾虑: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在大明娶良家汉女啊!
现在,蜀王的儿子朱奉铨就一脸难色。
难道将来要去寒冷的北面住帐篷,搂着粗陋而野蛮的鞑女?
他看着他爹:就呆南京吧,南京很好!
不当蜀王都行,只要皇帝仍旧会发昌明号和宗明号的分润!
第319章 都做了决定
人与人的想法自然不同,有人贪图安逸,有人想一展抱负。
田乐的计策确实妙。
李成梁如果在辽东露面,对于周边各族确实是很大的震慑。
但有旨意说他改任前军左都督了,他又没在江南露面,那对江南来说反而是很大的震慑。
再加上沈一贯这个前内阁首辅忽然病好了来做南京总参谋。
加上肃王、楚王忽然又走到了南京城里饮酒作乐,一副他们就是鱼饵的样子。
蜀王觉得这是皇帝在给他们藩王挖坑,但这实则是明牌。
尽管辽东危急的传言在江南甚嚣尘上,肃王、楚王却在积极鼓动着一些不得意或者有心的江南士绅说着将来怎么经营新拓下的军民府,仿佛这回大明已经胜券在握。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紧张情绪的对冲?
山海关看到的又是增兵:前有天枢营千五出山海关,现在又有京营一万众开拔奔赴辽东。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天就这么来临。
岱青在锦州西北面已经盘桓了一月余,他没有等到建州女真的明确答复,但好在内喀尔喀的炒花、科尔沁的奥巴都决心整军南下,在东北面压迫如今防守着辽河套的明军和叶赫部。
局势再容不得布扬古左右为难,尽管是受大明所迫参与了这次行动,但大明至少证明了他们有扫荡辽河套的实力。
只要这一战的战果巩固下来了,辽河以南就会被控制住。不管只是呆在辽河以南、老哈河附近还是得到更大的地盘,又或者仅仅抵御喀尔喀和科尔沁,叶赫都没了选择。
环顾四方,再无一个盟友。
建州自不必说,昔年帮过他的科尔沁,叶赫部先前也占据了一些俞咨皋率人打下的小部族部民和草场。
可以依赖的只有大明了。
“不能再等了,先攻打锦州试试!”
岱青盘算着时间。喀尔喀和科尔沁就算能来,也要等完成部族准备过冬的迁徙转场,再以养肥了的战马南下。
辽东明军可以打一个时间差,毕竟他们现在就在不远处的辽河套。
若是让他们从容整顿好了进逼老哈河的敖汉、奈曼本部,那是岱青不可接受的。
“只有先前发现的那一支明军?”
岱青问他的安答。
“没见过的生面孔,像汉人又像回人。”他的安答回答道,“杜陵,他们毕竟只有一千余人,最多不过两千。”
岱青幽深的目光望着西南面的群山。
那是哨骑之前在山中发现的,而且不知道他们已经出来活动了多久。
藏的地方很巧妙,是三座山峰之间的小谷地。
最初发现时,还以为是因为战乱躲藏到那里的朵颜部民。
甚至于现在也不确定,因为他们把那里搞得像是一个山中村寨,入口把守极严,易守难攻。
当然,料敌从宽。岱青从哨探回报的情况判断,那就是一支汉人伏兵,尽管他们的模样像是寻常村寨的寨民。
但过千人的村寨,过去不可能不与外界打交道,这边的人都没听说过那里有那么多人。
石保提议过先去把那处地方拔了,但岱青否定了这个提议:在展开正式的行动之前,不宜有不必要的损失。
山道本就不利于骑兵上去攻打。
就算要打,也得在自己计划好的战场,尽量扩大自己的优势。
“就把他们当做汉人的伏兵。”岱青断然道,“安答,你带两千人守着奈林皋一带。我料定,汉人恐怕去年入冬时就埋伏了不少人出来,趁大战刚起、喀喇沁小部族纷纷北逃之时顾不上查探敌情,又悄悄转运了粮草。那里离他们的长城不算太远,就算只是靠人背,只走山路也不会有很大动静。”
说罢就看着东南面:“时间来不及了。下了雪,他们不方便运粮食,我们也一样。就算马多,也不见得能比他们走得快多少。必须要先攻打锦州!打下了这里,断了他们辽东和南面的陆路,等河水结冰之后他们的海船也靠不了岸。”
他只是在说服自己下定这个决心。
消息是都已经送到了,喀尔喀和科尔沁已经决定南下,夺回之前就属于他的地方。
他相信就算建州女真忌惮汉人,一旦形势有变,也绝不会甘心被夺走的哈达、辉发、乌拉!
至少要试一试!
况且林丹巴图尔的耐心正在被消磨,他一直等着岱青兑现之前的成果:在汉人的辽东咽喉打断一个缺口!
谁不清楚,这本来就给了大明足够多的时间包到燕山北面?
岱青是臣,不能把大汗置于过度危险的境地。
“石保,你跟着我!”他看向了五弟,又对他的安答说道,“后背交给你了!从老哈河到锦州,这条路不能断!”
“交给我就是!”他用力拍着胸膛。
……
赫图阿拉城的东南面,几十余骑奔袭而至。
见到何和礼之后,努尔哈赤首先就问:“大明真的没说什么?”
“……没有。”何和礼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建州精兵都奉命去了朝鲜,部族还要留下人守御,那个袁都督也说了,能援出三千人已属不易,何况是四阿哥亲自率领。”
努尔哈赤只皱着眉。
但不管如何,他已经回来了。
朝鲜那里的战事也算不上太顺利。最初的边镇六城还好,看到建州兵力如此之多,他们孤悬于朝鲜东北,并没有多少抵抗的心志,很快就弃城南逃。
但在进入朝鲜经营多年的咸镜道腹地之后,一座座城却不那么容易攻克了。
建州费了很大力气连克五城,战线虽然已经推到长津和定平一带,但咸镜道的吉州城仍在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