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黑水之间,从此宽阔了!
发生在统门河畔的这一战传到朝鲜国都汉城,光海君李珲除了畏惧一下女真蛮子的悍勇,更忧心的王储之事。
他忘不了之前去问安时,父王对他的厌弃,说他只是临时封的世子,为什么总要去问安?
父王另有喜爱的儿子,当权的柳党把支持他的大北派重臣都流放了。
这不都是因为当年去上国京城朝贡,世子身份没有得到上国承认的结果吗?
这个时间点的北京城里十分热闹,今日放榜,殿试金榜。
而紫禁城内刚刚落成的奉天皇极殿内,正在举行新科进士们的传胪大典。
“经史人文科一甲第一,广东顺德黄士俊!”
“格物自然科一甲第一,陕西西安王徵!”
三声传唱,三十八岁的黄士俊和三十七岁的王徵一同激动地出了班,望了望高耸的奉天皇极殿。
这里面,有皇帝,有五相暖阁。
南殿曰奉天,四相奉天子之令,在此佐治天下。
北殿曰皇极,既是御书房所在,也是皇帝升座临朝之所。
但它们已经合为一体了。
这是完全不同的三大殿,但这是新的大明。
步入殿门,就已经可以看得到两百步开外的宝座。
从最南面的奉天殿通往最北面的皇极殿,中间是漫长的甬道。
如今,平常时作为隔断的三处屏风已经悉数撤去,这条长路上,大明第一次有两人同登状元。
在整齐的两列石柱两旁,朝参官们分列两侧,目视着他们走向皇帝。
朱常洛在面带微笑捋了捋已经蓄起来的短须。
这次还是第一回,现在可以说大明每三年都有两个状元了,文理分别一位。
榜眼和探花却分别会有六位:经史人文科之下,有通文明经、经世济民、礼法明伦三榜。格物自然科之下,有天工开物、济民百艺、天文地理三榜。
状元可称通才,榜眼探花则是这两榜各有偏科。
其实会试考卷和此前并无不同,只不过多了一场,考百家。殿试题再进一步考百家,以分数排序,最终根据主要得分侧重的领域分别排入某一榜罢了。
开国以来头一回,士子们适不适应不管,但极想表现的叶向高和朱国祚这三年可不同于申时行在时,他们督促着各地学官早就在为这一科的改变而做工作。
三年里,大明政策上唯一的变动恐怕就是到了这泰昌七年礼部会试时才改变的科举规则。
为此,乡试放榜之后就通过《学用》朝报详细介绍了今科会试的规则。
传胪大典挨个唱名,这些过场里,朱常洛只用在那里微笑点头,勉励两句。
然后便是叶向高严肃地说道:“抡才取士,志存高远。上报君国,下济苍生。新科进士列班出午门,过西市,入太学,夸耀功名;登万岁山,谒拜圣庙先哲,南望君臣黎庶,再肃余生之志!”
这同样是新定下的一环礼仪。
让他们从西长安街经过闹市,绕到北面进入太学,再从紫禁城西侧前往万岁山。
这一生,允许状元榜眼探花们从御道离开紫禁城,带领着新科进士们享受来自百姓和太学生们的欢呼与羡慕,然后一起在万岁山顶新建成的圣庙里拜谒先哲,再准他们俯瞰一下紫禁城,俯瞰更南面的广阔京城及大明。
能看多远,能在那里许下什么对余生的志向,就看各人了。
夜里,将是东苑赐宴。
进贤院和御书房,都在这通政学苑所在为他们庆贺,同时也将开始为期半个月的授职前考察。
朱常洛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现在至少大明中枢在五相的率领下已经井然有序。
等新科进士们都谢恩出了大殿,参加完传胪大典的官员们也离开了,年纪愈发老迈的陈矩朝王安看了看,后者弯了弯腰过去安排。
“让刘若愚和邹义去请王锡爵和朱赓吧,朕去上面呆着。万化,你代朕再去看看渭川吧。”
“是。”
陈矩看着皇帝的背影,吩咐完了刘若愚和邹义之后,他就去看田义了。
或者说是祭扫。
再有两日就是田义过世满一年了。
他葬在城西翠微山下,陛下感念他的功劳,赐祭三坛,树享堂碑亭,亲笔为他题了祠额“显德”。
现在陈矩年纪也很大了,他觉得只怕就在这两年。
目光又看向南面。
奉天皇极殿虽然合为一体,但仍旧可以大致划分成三个区域。
原先最北面的谨身殿台基其实与奉天殿一样大,但规制上谨身殿要小得多。
现在皇帝所在的象征是这皇极殿,主要由石料构成的大殿就可以相对做大一点了。
从南京紫禁城拆来的大木,能够充当大梁构筑在石柱上。
所以用屏风把原先华盖殿那里前后一隔断,就又形成了三个区域。
因为新修建的大殿在云台上所占区域更大,所以每个区域相比以前更宽阔了一些。
哪怕再用屏风纵向也隔一隔,两侧的过道仍然能容南面奉天殿的四院暖阁里把消息迅速传来。
这中间只由隔断隔起来的原华盖殿区域,是司礼监和御书房通政使司一起合用的日常办公场所,只是对马上即将呈送御前或下达四院的奏本题本进行中转。
通过两侧的门出去下了台阶,这两个院落就分别是司礼监和御书房了。
陈矩慢慢走出门下了台阶,刚从御书房那边通知完那边当值事务官的王安过来了,赶紧扶着他:“干爹,您慢些走……”
司礼监的院子这边已经在忙碌,该搬的要搬回殿里去,恢复奉天皇极殿内部的平常状态。
因为除非极特殊的大典,奉天皇极殿内不用把长长的甬道都露出来。
利用上了原先三大殿之间的露天空间,皇极殿的明堂空间就已经足够举行常规的朝会,都呆得下。
只有大朝会和大典、大宴时需要临时搬运开,让大家在室内也可以参加,不避雨雪。
“帮我准备一下吧。陛下旨意,我要代陛下去祭扫渭川。”陈矩开口。
王安愣了一下,然后唏嘘道:“一眨眼一年了。干爹,您静养着为宜,要不我奏请陛下代劳?”
陈矩摇了摇头:“我去,方显陛下缅怀渭川之意。宫里事多,你要坐镇。”
看着他,陈矩微笑了一下,又抬头望了望:“让若愚和邹义去扶辅相书相上去吧,陛下召他们。”
王安也抬头望了望:“在上面?”
“去安排便是,我先歇一会。”
他坐到了司礼监里属于自己的那把掌印椅子上,静静看着眼前的忙忙碌碌,也看着利落离开的王安。
是啊,王锡爵和朱赓也老了,非要上去可不容易。
但宫里宫外,哪里会缺年富力强的人呢?
稳稳过了三年,陈矩现在很安心。
待会带壶什么酒去翠微山?
第255章 老臣老不死
皇极殿部分的明堂两侧,仍是两个暖阁,格局与乾清宫相似。
最北侧宝座之后就是一排属于皇帝的私人空间了,上下两层。
这里不用作为皇帝的那么多卧室,一层作为更衣、如厕、暂时休憩的地方,二层则十分庞大。
让出中间明堂的挑空层,其他区域都是通的。
还有一个门,专门通到原先华盖殿上方的平台。
现在当然没有一个华盖殿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台上的一个亭子。
如今这二层的平台是朱常洛喜欢呆的地方,尤其是这个亭子。
毕竟平台四周难得有一圈沿着下面一层支撑横梁的石墙布置的绿植,算是色彩单调、异常庄肃的紫禁城外朝之中的亮色。
他喜欢呆在这,王锡爵和朱赓就遭老罪了。
两个人年纪都大了,此刻蒙宣召还要爬楼梯,然后才在刘若愚和邹义的带领下颤巍巍地走过来。
“坐。”
亭子当然不小,里面也有桌椅。
王锡爵和朱赓两人谢了恩,坐下之后看了看皇帝刚刚搁下的书。
“陛下手不释卷,对昔年太岳公新政得失必定越来越有感触了。”
王锡爵已经虚岁七十四,这三年劳心劳力下来,人苍老了很多,跟仍旧在继续编着哲宗实录的申时行相比起来要消瘦太多。
但《太岳公集》在皇帝给的资源下编修得很快,而且是编成一卷就刊印一卷。
朱常洛看着他们两个,先说了一句:“感触自然是越来越深的。王督政,朱中书,当真不能再留两年了?这层楼,不是能上来吗?”
除了枢密使之外,其他四相都定下了正式名讳。进贤院最终融了个太常宰的新名字以提高规格,另外三个分别就叫总领中书大臣、总督政务大臣、总御台谏大臣。
王锡爵和朱赓面面相觑,然后一同苦笑了一下。
“陛下,臣是能够勉力上这一层楼,但那也多亏了刘公公帮忙啊。”
“臣也是当真老迈了。”
两人都这么说,朱常洛叹了一口气。
王锡爵弯了弯腰揖礼:“恳请陛下恩准。三年以来不敢懈怠,如今多少算是微有薄功。陛下御极六年有余,西南大败缅贼入寇,陛下既大赏忠勇伯进封为侯,想来也是到了大展宏图之际。臣老迈之躯,如何能恋栈不去?即便有心督政,然刀兵一起,再改新政,也是无力,不如骸骨归乡,让出路来。臣在故里,喜见良臣得遇明主。君臣既建功业,大明万象更新。”
朱常洛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才说:“一眨眼,太傅也为朕劳心劳力六年有余了。”
泰昌四年京察后,五相都得了恩衔。
自此,太常宰赐太师、总督政赐太傅、枢密使赐太保,而总御台和总中书则看年龄、资历而定了,至少目前这两位也是活三公。后来者,却只怕只是先授三孤之衔。
现在皇帝对王锡爵换了称呼,那自然是准备允许了。
王锡爵说得在理,朱常洛也没准备一直发育下去。
东吁王朝又换了新王,这新王能耐不小、野心也不小。
去年时候,他们又兴大兵想要进犯木邦。
外滇三宣六尉至少目前名义上还是大明的藩属,而刘綎当年在云南打退东吁后,中间他们换了三个王,如今可算被刘綎又守到了一个机会。
遵照枢密院的命令,他在那边只是防守。但这次防守让进犯的东吁吃了个大亏,皇帝还为刘綎进了侯爵之位,这就是信号了。
毕竟五相名分都定了下来,朝堂风气一新,这三年卓有成效。
内部巩固着厉行优免,鉴察院年年盯着地方官员落实如何。再加上学籍监察御史泰昌五年又考察了一年,士绅们像是已经捏着鼻子认了好日子一去不复返的命。
好在这三年确实没有再针对他们的其他动作,哪怕令人担心的降优等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