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棂星门往南、往北,一道围墙将太学与太液池沿岸分割开。
“先去看看教授们的宅子吧。”
说罢便转南走。
将来那么多的学生,自然要配备足够的老师。
其中有一些可以住在太学外面,但有一些年纪大的长者,还是就近居住方便一些。
另外,这也是皇帝对他们的礼遇:在太液池南半部分的岸边,起了很多院落。
它们的旁边,棂星门与西安门这条线的南面,就是太学的大学苑。
在大学苑的西南角,是一个侧门。
进去之后,先是围绕原先寿明殿的一片园林,其中增建了一些小的楼亭,周围便都是学生的宿房。
南部是生活区,北部是教学区。
朱厚熜曾经呆着的万寿宫成了藏书楼和自习室,旁边的大光明殿及原先惜薪司都暂改成了学堂。
没有太多太大的改动,朱常洛看完一圈就说道:“先有个胚子就好,能住,能学。将来成了气候,银子更宽裕了,再细细打造。”
申时行点了点头:“如今还不算符合太学礼制,将来该有的应该都要有。”
朱常洛只看了看他。
对于礼制上的太学该有哪些标志性建筑,朱常洛当然无所谓,一切以实用为主。
反正都是之后的事。
大学苑的正门则是北门,除非在南面皇城的城墙上还专为大学苑开一个门洞,出去之后就是太仆寺所在。
北门设在原先万寿宫北侧赃罚别库所在,现在房子仍在,但拆掉了正中的几间,修了一个门。
朱常洛站在门前,看了看东面的棂星门、西面的西安门,笑了笑之后说道:“今后这条街倒是热闹了,可以开一些铺面,书店、茶楼、酒肆,可以开上不少啊。”
“……陛下说笑了。”朱国祚呆了呆,“太学重地,焉能……”
朱常洛却摇了摇头:“太学限三十以下学子,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数目又多,总要有一些消遣。西安门外自然会有,这大学苑与中小学苑之间,也备一些的好。”
这条大街笔笔直直,两侧都是由原先内廷诸衙库房、厂房。如今房后修了墙,设了门分割为大学苑区域和中小学苑区域,中间自然形成了一条挺宽阔的街道。
南面是占地面积略小于整个紫禁城的大学苑,北面则是几乎一个半紫禁城大小的中小学苑。
与大学苑相比,中小学苑没有了园林区域,却依托原先的内校场改成了一个操场。
朱常洛看了一圈之后,现场“办公”,就在原先清馥殿改成的学堂里让众人都坐下。
这里的北面就是原先的豹房,现在一样改成了学堂。西面的北面的内廷诸库,统一变成了学舍。原来的司礼监经厂,则变成了饭堂。
“民间有议论,说太学收学费,学成后有功名出身,与开纳无异。”
听了朱常洛的话,申时行立刻说道:“一年学资仅六两银子,即便小学苑,三年学满有了生员出身,不过十八两银子,开纳功名哪里是区区十八两银子能得的?愚人之见,陛下何须放在心上?”
“说这些话的,可不是寻常百姓。”朱常洛看着太学的官员们,“无非以前国子监里要么是举监、贡监,要么是恩荫。不仅不用交钱,还有些钱粮可领。现在太学反而要收钱,士绅之中不少都放着朝廷一片苦心不说,只是百般诘讽。士风如此,太学责任更重啊。”
太学官员们自然先连声称是,申时行和朱国祚则没办法,站出来请罪。
“田义。”
皇帝吩咐了一声,田义就让人捧了一堆书出来。
“太学平常如何管理,朕和赞画馆等琢磨了一下,拟了章程出来,你们都看看。”
相比他们,朱常洛有过更为系统的教育经历。大型的学校里,许多规章制度当然是信手拈来。
再与翰林院之中的科举佼佼者对了对,就有了这些章程。
朱常洛只说道:“确实家贫者,朕亲设助学金;品学兼优者,朕也设了奖学金。设太学,就是要为国培养人才。每月例考、每季小考、每年大考,无不照章记分。或升或留,学成亦或肄业,都要赏罚分明。”
记分并不奇怪,国子监就是这么做的。
洪武十六年就定了画圈积分制度。
学生每出勤一天,便用红圈在考勤本自己的名字下画一个红圈,如果缺勤则用黑圈表示。圈够七百个圈,方能够有升入高级班的资格。
而在高级班,每个季度的第一个月,“试本经义一道”,第二个月则“试论一道,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个月则“试经史策一道,判语两条”。每一次考试优异者,给一学分,稍有欠缺者给半分,非常差的则不给分。每一年如果能够积满八个学分,便具备了“毕业”的标准,不及格者则要“留级”。
目前,朱常洛也懒得去动如今教学的大纲,那涉及到正在争论的学问大道。
但是大学苑还好,中小学苑要求的学力更低一点,有一些可能还是孩子,具体的课程梯度划分,朱常洛还是强行加入了对于算学、地理等杂学百科基础知识及体魄的要求。
皇帝有备而来,太学官员们看了看申时行和朱国祚。
朱常洛也在看着他们:“从小学到大学,如今当然也有诸多经典可学。但是将来,要编出更明确、难易更清楚的教材来。各人天资不一,正如有人能高中进士,有人只能止步于生员。朝廷用人不嫌多,怎么样让生员、举人出身也有足够学识能处理政务,这就是太常寺和礼部将来要考虑的了。”
这件事起了头,接下来就是渐渐完善。
而朱常洛准备花更多精力的,其实是在百家苑。
这边把问题丢给他们,随后又商议了一些太学每年考选、学生管理和教学管理、财务管理的细节,朱常洛说道:“开始陆续接待学生入学、分配学舍,太学明辨学生家境。明年正月十六正式开学时,朕亲来太学,届时便分发第一批助学金。”
学舍必定还不够,只能像国子监一样,供其中的优等生住宿。
太学也不管吃,还是要花钱饱腹。
读书从来是不容易的,所以寒门真正考出头,都需要家里供着脱产学习。
但脱产一辈子考个秀才,除了享受一点优免,对国家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朱常洛站了起来看着他们:“这第一批太学的学生,三年之后,该有赐同进士出身的,也有可授举人的,更可能在这三年之内就应乡试、应会试的。朕盼着三年后,已经有一批太学学生官袍在身,为国效力。太常寺专研学问大道,太学专育治国之才,卿等谨记这目标!”
实用的皇帝把太学的规矩定下来之时,已经有来自不同地方的学子在寒冬腊月的路途上。
有二十多岁的,也有十岁左右的。
在各地今年的赋税征收已经到达尾声的时节,毕竟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改变,期待太学成为家中子弟的另一条出仕通途。
其中,有不少都是看中太学里学完几年必定会有出身的。
而对于那许多三十以上屡试不第的其他落榜生,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关于明年恩科的新规定:恩科不允四十以上的举子应考。
一面是这一波辞职潮带来的许多官位,许多门路广的也许能获得举荐的机会。
一面是将来可能越发严格的科举考试规定,皇帝明摆着不鼓励一辈子去考科举。
怎么选择,成为了许多年纪偏大的秀才举人们这个冬天要做的决定。
关键是:朝堂上新君好像已经起势了,那么多老臣都压不住新君带来的快速变化。
在这种快速的变化面前,总有迟钝的,也有敏锐的。
第222章 穿越要留种
朱常洛已经与许多人订下了这三年之约,这意味着泰昌三年到泰昌五年结束,接下来的这三年是他准备不断稳固成果、打好基础、积蓄实力的三年。
其他事就不用急着做出更多改变了,总要留给臣民适应、改变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多出属于自己的时间,只把握好一房四院的方向。
皇帝的时间变多了一些,后宫当然是开心的。
去年底皇后有孕在身,皇帝频频临幸新人,只不过没有喜讯传出。
今年底皇帝并没有临幸新人,但淑妃、秀嫔都有了身孕。
春节之前,朱常洛的日程表上只剩下两件重要的事:一是昌明号的年度汇报,二是百家苑。
关于百家苑,更多的是皇帝准备发展的新爱好:在接下来相对清闲一点的三年里,以紫禁城北面的万岁山为基础,研究奇技淫巧。
新君除了爱听说书,又开始喜欢木工、火药、打铁不奇怪吧?
百家苑其实是朱常洛心目当中的科学院,是要与军器兵备园联动的。
昌明号的年度汇报,仍旧如同去年一般。
表面上分着红,实际上还在扩大亏损。
但王佳月封了慎嫔,秀嫔张馥还有了身孕,王珣和张志征都表示昌明号前景一片光明。
尤其是皇帝安排了泰昌三年开始之后的新动作。
“臣已经私下里去了浙江一趟,又一路走了福建、广东。”王珣在朱常洛面前恭敬地说,“昌明号已经人尽皆知,陛下又降恩临幸了小女,臣在这三省还是颇受礼遇的。尤其是经龙江公引荐,已经结识了几家愿意一同合股的海商。如今,就等陛下这边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先把生意做起来,他们想上这条船,总不能等朕做得万事俱备。如今,最主要是海船。丝绸、瓷器、茶叶,这些货物朕自会让内监他们备好。”
“遮洋行那边从朝鲜、辽东买来大木,新船造办,今年也有二十来艘了。”
“还不行。”朱常洛皱着眉,“那利玛窦奉朕旨意从西洋叫了一些人来,遮洋行的船匠这些年都只是修船。遮洋行的旧世遮洋船,跑一跑朝鲜和大明沿海还行,要去南洋,还是险了一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钱不缺,是博采广船、福船、西洋船之长,再造新宝船的时候。”
葡萄牙人先在马六甲一带站稳了脚跟,西班牙人也出现在了菲律宾一带。
这两年多里,朱常洛也关注着这些方面的情报。
如今大明当然也有跑海贸的,规模也不算小。
但如果朱常洛要以昌明号为基础去做,不能像他们一样顶着那么大的风险,不顾路途之中的损失,也想方设法自己偷逃自己的税。
目标大了,盯着的人就多。
茫茫大海之上,真海盗和假扮海盗的敌手、西方商战两用的货船,可不会管什么昌明号的招牌。
和海防道的关系,行船于大海之上的护航之事,都需要考虑。
而一切的基础都是更可靠的海船。
无奈宝船已经不在了,或者就算在,如今连重建三大殿都缺大木,恐怕也很难再大规模复造起来。
朱常洛也不想纯粹只是复建,想着博采众长,改进一下,把大明的造船产业重新整合上一个新台阶。
想了想之后就说道:“你先和如今有意向的几家海商一起合计一下,到广东廉州府、琼州府或其他合适地方找个位置吧。大木的话,交趾大概还很多,云贵广西深山里的大木运到那里也容易一些。既然将来是昌明号出海贸易,朕还要安排一下,配上护航战舰,以免去了之后受西洋战舰欺负。海贸利之所在,争斗免不了。在那之前,昌明号向他们供更多好货就行,你们晋商过去也没有沾过海,需要了解。”
还有一点,也涉及到朱常洛对宗室的安排。
一直到今天,除了蜀王、潞王、楚王三家,朱常洛还并没有让其余藩王加入到昌明号的体系里。
后面想把他们的赐田等都纳入到皇权管理的体系,总要交换给他们一些好处。
允许宗室子弟进学、经商是一方面,还有一点是朱常洛一直考虑着的。
反正总是大航海殖民时代,寇可往,我为什么不可往?
一共就这么多家宗室罢了,朱常洛想把他们都撒出去。自由自在,做个真正的藩国之主,对大明来说都是将来的种子。
当做自己的国度来治理、教化,总比朝廷直接派出流官来得成本更低吧?
但往外走,没有武力是不行的。
这些武力还要可控,至少不要随便反噬。
王珣不知道皇帝现在考虑得这么多,但还是先听了命令。
先造更合用的海船,先准备护卫体系。
对朱常洛来说,这又涉及到来年的漕军改制。
在内陆进行漕运,他们实际上已经都失去了作为“军”的底色,实际上就是一批事业单位。打仗不行,赚钱第一名,私货夹带那叫一个溜。
可是内河上的水师,在大海之上实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