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外，每天都有人叫骂，大梁使团估计也憋了一肚子火无法发泄，也在等中秋诗会，想要在诗会上打脸那些骂人的书生。
所以，秦亦没有任何理由不参加诗会。
于是祝永利苦笑摇头：“是老夫想多了，秦公子怎么可能不参加中秋诗会？所以这个交易根本就没有谈成的希望。”
“祝首辅，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交易。”
秦亦用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两下，这才缓缓说道：“如果有的话，那说明还是筹码不够高。”
“……”
在场几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尤其是祝想容，作为唯一一个跟秦亦有过正面交锋的人，说她对秦亦十分了解都不过分，她立马听出了秦亦的意思。
于是不敢置信道：“你又要银子？”
她这么惊讶很好理解，毕竟当初在醉仙阁，她被秦亦“骗”走两千两的操作够逆天了，回昌隆的那段日子她每每想起，都要骂秦亦几句，甚至还把妹妹最喜欢的青花茶盏摔了。
而现在秦亦跑到她家里，还要骗钱…
祝想容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秦亦了：你就真的那么缺钱吗？而且胆大包天啊！逮着我家骗？
秦亦摇头，“想容姑娘，我可没这么说。”
“没这么说，那就是这么想的了。”
祝想容无比笃定道。
“……”
秦亦愕然：不得不说，某种意义上，祝想容还是很了解他的，只不过她这次真冤枉他了。
祝永利看着二人，倒来了兴趣。
其实之前对于秦亦的才能，祝永利心中是有所怀疑的，毕竟在祝想容的描述之下，秦亦对于诗词可是信手拈来，甚至出口成章，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样经典的诗句。
祝永利年轻时颇爱诗词，即使年纪大了，身上的担子重了，但他对诗词的热爱却不减反增，甚至能达到痴迷的程度。
曾有人戏称，祝家一门两痴，一个“诗痴”，一个“剑痴”，自然是祝永利和祝君山兄弟二人。
秦亦如此伶牙俐齿，而且条理清晰，再加上之前他那首“却道天凉好个秋”，祝永利开始觉得，看来祝想容的形容并非夸张。
基于此点，祝永利更担心了。
因为他对朱彦锡的实力非常清楚，有这样的对手，朱彦锡根本没有胜算。
于是他再次开口：“那老夫想问一下，若是秦公子不要银子，肯定是想要其他筹码吧？”
说到这里，他盯着秦亦，一字一句道：
“不知是何筹码，才能打动秦公子？”
秦亦深吸一口气，暗道做了那么多铺垫，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于是说道：“锁龙骨。”
“锁龙骨？”
此话一出，厅内几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是的，锁龙骨。”
秦亦解释道：“其实在下对钱财并不感兴趣。”
“呸！”
回答他的，是祝想容干净利落的一声啐。
秦亦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之前我刚到京都，确实缺钱…不过现在的我对钱财真的不感兴趣，但是想要达成交易，必须有合适的筹码。而我又不想要钱，只能要其他东西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而内阁府中，我也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这两天听说，当初楚国皇帝曾送祝首辅锁龙骨，还算珍贵。所以不如把其作为筹码，那这交易便可做了。”
“……”
……
在南楚使团离开京都后，祝永利便拜托擒龙闕掌门人，也就是他的亲弟弟祝君山拿回锁龙骨。
他跟祝君山虽然是亲兄弟，关系却很复杂。
当初祝君山去青城派，祝永利就是反对的，后来祝君山一剑杀掉青城派某位长老，瞬间得罪了四大宗门之一，落得个被人追杀的下场，而祝家也成了众矢之的，差点被灭了门。
好在祝永利背后有明武帝的庇护，这才得以保全下来，为此，他对自己的弟弟颇有成见。
即使如此，他还是动用关系，在南楚朝廷的推动之下，祝君山创立了擒龙闕，并且在祝君山的带领和南楚朝堂的举国之力下，隐隐已经有了第五大宗门之势。
祝永利私下里也暗自得意，因为擒龙闕发展至今离不开他的功劳，哪怕是他的亲弟弟，也该对他心怀感激才是。
可祝君山偏偏没有。
祝君山沉迷练武，经常闭关修行，擒龙闕的事务则交给其他人打理，然后擒龙闕便跟当初创派时的宗旨背道而驰，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为了此事，祝永利找过祝君山，毕竟擒龙闕代表的也是祝家的脸面，但祝君山痴迷于练武，不仅不愿见祝永利，就算见了，对于他提出的问题也置若罔闻，这惹火了祝永利。
两兄弟为此事吵过多次，祝永利以兄长的身份对祝君山口诛笔伐，批评他对擒龙闕放任不管，才会发展成如此境地，一如祝永利当初阻止祝君山去青城派学剑一样。
新仇旧怨，两人最后一点兄弟之情消耗殆尽。
不过这次大梁使团携锁龙骨启程，目的就是要把锁龙骨送回南楚。
一旦他们将锁龙骨安全送达南楚，那两国和亲一事就要画上句号了，这是明武帝不想看到的。
而祝君山最近几日恰好闭关结束，距离下次闭关还有些时日，算是他的“空窗期”。
因此，在多方思考下，祝永利便以兄长的身份找到祝君山，让他带回锁龙骨。
至于为何没经过擒龙闕，除了祝永利对现在的擒龙闕没有多少好感外，再者就是，他们得到的消息，大梁朝廷已经联系了三大宗门，一路上会护送锁龙骨至南楚边境。
即使派擒龙闕去抢夺锁龙骨，怕也不是三大宗门的对手，所以祝永利思前想后，才决定用上他在祝君山那里的最后一丝人情。
而祝君山不负所托，拿回了锁龙骨，只是放在了擒龙闕那里。
至此，祝永利和祝君山的兄弟之情，也算是走到尽头了，两痴在思想上，还是有诸多不能互相理解之处的。
所以祝永利现在非常确定，大梁使团所携带的锁龙骨是假的，真的在擒龙闕。
至于大梁使团为何那么大胆，明明锁龙骨被人抢走了，他们还能若无其事的送个假的到皇宫，祝永利和明武帝都有些不能理解。
难道他们觉得，明武帝不会检验锁龙骨？
或者不会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开？
若是如此，等到明武帝事后打开，“发现”锁龙骨是假的时，大梁使团就可以来个死不认账，说锁龙骨是被南楚换成假的，这倒也是个办法。
基于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
第163章 今人不见古时月
秦亦说话时，祝永利一直在观察着他。
听到锁龙骨时，他微微诧异。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秦亦的真实目的！
他们还是怕了！
所以要从自己手里拿回锁龙骨，然后替换他们手中的假锁龙骨，再送至皇宫，如此便相安无事。
想到这，祝永利笑了。
因为天平向他倾斜，主动权回到了他手中。
“秦公子想要锁龙骨？”
祝永利似笑非笑的看着秦亦。
“不是我想要，而是祝首辅手中的筹码，只有一件锁龙骨，我看的上眼。”
秦亦不慌不忙道。
“呵呵…”
祝永利冷笑一声：“倘若老夫答应秦公子，把锁龙骨给你，那秦公子便可以保证，不参加明日的中秋诗会了？”
秦亦深吸一口气，他费尽心思来到南楚，等的不就是这句话？
曾经他还在纠结、担心，毕竟南楚内阁首辅可是文官之首，他一介大梁白身，根本没有接触到祝永利的途径，似乎除了潜进内阁府偷之外，再没其他办法。
但谁能想到，祝想容竟是祝永利的女儿，而他凭借这层关系，不仅能在进入南楚的第二天就来到内阁府，并且还让祝永利主动说出交换锁龙骨。
这一切，如梦如幻…
“若是祝首辅真能以锁龙骨为筹码，那在下…”
结果不等秦亦说完，祝永利直接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这个生意还是不要做了，因为你的人品不可信。”
“对对对！”
祝想颜就跟捧哏一样，立马附和道：“他上次答应姐姐不参加七夕诗会，结果收完两千两银子之后还是参加了。倘若父亲答应给他锁龙骨，怕是他今天拿了，明日又要如法炮制，给那个宁国韬写两首诗词，拿下中秋诗会头名了！”
“……”
秦亦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不过人家说的没毛病，毕竟他有前车之鉴。
倘若换成是他，怕是直接赶人了！
祝永利点点头道：“想颜说的有道理。”
随后他又看向秦亦，问道：“不过老夫很好奇一个问题，若是不问，心中难受。”
“祝首辅但问无妨。”
祝永利便问道：“倘若老夫真答应，以锁龙骨作为筹码的话，你还会像上次一样？”
“……”
秦亦思索片刻，在祝家四口人的注视下，重重点了点头：“会的。”
“卑鄙！”
“无耻！”
“下流！”
祝家三兄妹同时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秦亦摸了摸鼻子，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不过思量再三，他还是这么回答了。
毕竟家国大义大于天，上次在京都，在大梁的地界上他都这么做了，来到南楚，他没有理由置大梁威严于不顾，这是必然选择。
而祝永利听完，明显没有他的儿女们那么大的反应，相反还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些许欣赏，抚须笑道：“秦公子倒是光明磊落，颇有君子之风！”
“爹，他这么无耻，你还说他光明磊落？”
祝想颜撇嘴道。
祝永利摇了摇头，说道：“听着确实无耻，不过无论谁处在他的位置，也会这么做，要不然他来南楚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祝想华的性格还是比妹妹沉稳些，稍加思索也说道：“在家国大义面前，他的选择无可厚非，倘若他真撒谎的话，就算父亲不说，我也会赶他走。所以他如此诚实，倒算个男人。只是——”
这时，他话锋一转，恶狠狠的看向秦亦：“你既然无法做到，为何还要跟我父亲做这个生意？你是准备拿了锁龙骨后，再跟骗我妹妹一样，骗我父亲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