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91节

  砰砰砰三身闷响,持牌的宋军几乎被撞飞。亦有一名元骑的马蹄骨折,扑倒落地。张弘范距离马雍,也就是七八米的距离了。

第221章 221.猛推弘范入冰河

  两人是认识的,丹徒·焦山之战的时候,就在阵上互相冲过。只不过那时候隔得远,见得不那么清晰。这会儿再见,立刻就和印象里的模样对上了。

  算不上什么仇人,各为其主,既然瞧见了,那就会会吧。相比较于擅长骑战的张弘范,如今身处狭窄的德安桥上,反倒是熟悉步战,在四川多有操练的马雍更有几分优势。

  此时他也不用大斧了,从地上抄起一面圆牌,取下腰间的骨朵儿,趁著张弘范人马因冲撞宋军而停滞得间隙,立刻挥打上去。骨朵嘛,好钝器,砸到了脑袋,就算带著头盔也能把你脑仁砸散黄了。

  张弘范膀下宝马也是有马面的,不过这玩意儿主要防流矢,一骨朵下去,那马直接嘶鸣惨叫著就倒了下去。其人确实马上功夫了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临机旋身,跳下马来,顺道舍弃了铁枪,抽出腰刀。

  直接架住马雍擂打而来的骨朵,往后疾退。

  倒不是张弘范怂了,抑或是想走。单挑嘛,这玩意几谁规定一对一单挑的?

  就不兴你一个单挑我们一群。或者你一小群,单挑我们一大群?

  后面第二垛,第三垛的家丁,也撞开宋军的盾墙冲了进来。虽然正面步战,

  可能还是四五个人挥刀,但后背有友军看著,至少可以放一半的心。

  瞧见张弘范如此,马雍也爽快的很,我不挑了,您自个儿玩吧。招呼起周围十几个亲将勇敢,前面八人长牌驻地,长枪如刺,后面几个直接神臂弓上弦。但不射,这么近的距离,没射的时候威力最大。

  上弦再快,这点时间人家也冲脸了,都是老行伍,谁不明白谁啊。

  见此情形,张弘范也不打,跨上一匹马就往回跑。然后怎么著?带著他那十三骑家丁亲将,下桥换马,分成三垛,连环放箭。箭矢钉在宋军的长牌上哆哆哆的响,颇为骇人。显然这些家丁近距离放箭,换上了重箭。

  普通的箭头就是个尖儿,加重的箭头开始加长带槽,甚至三棱。清军的箭,

  据说有人去萨尔浒“捡”来著,发现那是真重箭,像一把小铲子似的,上来就把人给铲死了。

  连射了好几轮,张弘范终于著一个空,一箭射中马雍的头兜,震的马雍脑门都嗡嗡响。杜松就是被后金的神射手射烂了头盔,一箭毙命的。这头盔据说还是御赐的呢,造孽啊。

  趁著马雍这一晃神的空挡,张弘范立刻抓住战机,又吹起哨来。三垛骑兵以张弘范为锋,猛撞宋军长牌手。这时候马的损失只在其次了,能斩一员宋军的团练使、刺史级别的大将,那完全值得。

  如果是坚阵,张弘范也不敢冲。这不是德安桥上拢共百十个宋军嘛,根本叠不起三层五层的大阵,连神臂弓手都得往桥下射,去打击围攻宋船的元军。

  从家丁手中接过铁枪的张弘范凭著那股猛劲,不避左右宋军的刀枪,直刺马雍的上半身。马雍尚在迷糊,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不知道多少次死中求活的经历,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直接向后倒去。

  一枪扎来,将马雍肩膀的披膊直接穿裂,数十片甲叶乱飞,肩上好大一块血肉也烂散了出去。

  剧痛之下,马雍十二分清醒。左右的亲将也涌上前来,为他们的主将拦截之后的攻击。张弘范见一击不中,兜马又来,对著马雍再刺一枪。此时精神高度集中的马雍完全在意不到疼痛,扛起一面长牌,就往张弘范的马撞去。

  马吃痛,稍稍却蹄,这一枪划过了马雍的手臂,若非有长牌,臂上绝不止一道口子。

  靠这一搏,张弘范的马被逼停。马雍身后的一名亲将,以长刀做箭,直刺张弘范肋下。马上的张弘范欲要遮挡,身后一骑家丁也要救护。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如何能来。一刀刺入肋下,张弘范大为吃痛。

  好机会!

  半身浴血的马雍脚下发力,猛推张马,试图连人带马,把张弘范给推到桥下。大冬天的,绵衣锦袍就好几斤,再加上几十斤的铁甲和兜鉴,如果张弘范不会水。一冷一热一刺激,直接沉了运河也非难事。

  如此明显的动作,已经在桥边的张弘范当然明白,趁著身子还没矮下去,连忙挥枪再打马雍。已经赶到的张家家丁也猛刺马雍,直中马雍下腰,若非两层重甲,当时就要被这家丁捅死。

  恰好也是这一捅,剧痛之下的马雍发出一身蛮力,连人带马上千斤,硬是被他推进了运河。披著数十斤铠甲,从十几米高的水面被砸进水里,肋下还插著一把刀。

  必死无疑啦。

  才冲上来的第三垛家丁毫不犹豫的也披著几十斤重的甲,往运河里面跳,去救他们的主子张弘范。

  张弘范乃是汉世侯之首张柔之子,现在张柔尚未封赠汝南王,可也是正经的太师蔡国公。他家世袭的毫州万户,如今落在张弘范头上。张弘范要是死了,成百上千的军将都得失去将主。

  原本还猛攻马雍的十三名家丁纷纷退去,有的边走还边脱衣甲,预备跳水救人。马雍也不是好说话的,身中三枪两箭,他居然不觉得疼,只是命十余名神臂弓手,攒射张弘范落水之处,先把那马给射死了。

  第一个跳下去的家丁,根本就没浮起来,还被补了好两箭呢。

  既然已经击退了张弘范,马雍顾不得伤势,转头看桥外正在退却的宋军。就这一会儿时间,元军的小船更多了,百家奴、奥鲁赤等人的骑兵也冲了上来,拥在岸边,丛丛层层,不可计数。

  更重要的是,守在德安门外的宋军骑兵已经开始撤入城内。原本德安桥北面还有宋骑的遮蔽,现在宋骑一退,身在桥上的马雍,几乎就要被两头堵杀啦。

  左右的亲将力劝,事不可为,还是赶紧撤入城内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士兵们瞧见他如此卖力营救,没救到也不至于心生怨言。

第222章 222.撼山之力震千军

  不断探望远处横林的张巡,并没有发觉眼下的德安桥刚刚发生了如何激烈的争夺。等瞧不清横林那侧,再瞧城下时,发现骑兵已经从陆门退了回来,怎么马雍还在德安桥上殿后呢?

  细细望去,原来是最后数百宋军为元军小船纠缠住了,马雍正在指挥弓弩手放箭,遮护后队。可这桥两侧的鞑子都要围上来了,得立刻走。

  “放炮,炸开桥外的虏船。”张巡瞧了一眼身边的霹雳炮,立刻下令。

  不就是元船在纠缠嘛,那就直接发震天雷炸,炸开就走。误伤一两个宋军,

  总比几百个宋军都被围死要强。

  城上震天雷往下一炸,原本奋勇来斩首级的元军终于醒了过来。离城这么近,还这么勇,真是难为他们了。有这个迟疑的功夫,登时二三百宋军脱离了纠缠,趁著城上又往下丢震天雷,飞也似的撑船退走。

  城下原本还在迟疑的马雍,瞧见城上的张巡往下丢震天雷,炸开了元军追击的小船,许多宋军已经脱身出来。终于不再坚持,跟随著亲将勇敢们准备逃走入城。

  好些小船拥堵在门口,大车船也别上了,再跑几百米,走陆门吧。此时的士兵对主将的依赖性还挺强,瞧见马雍舍船走陆门,许多望见水门拥堵的宋军士兵也舍船跟著马雍跑。

  马雍倒也仗义,砍头的时候他砍起来不眨眼,自己给土兵殿后也不眨眼,先让士兵进城,自己守在门口。要不是这样,光靠杀人的话,士兵早跑光了。

  眼瞅著几乎所有尾随而来的兵士都进了城,马雍也准备进城。毕竟虏骑已经逼近,再不关城门,要是为虏骑所趁就不好了。

  “将军救我,将军救我啊!”

  正准备走,马雍突然听到一阵呼喊,稍远处,也就一二百米吧。几十名最后撤退的宋军,被数十骑元军兜住,显见是不成了。

  可那撕心裂肺的求援呼喊声,还是让马雍的脚步迟疑了起来。和士兵同生共死,士兵才甘愿为他效死啊。

  “将军,将军———”呼声尚在,同时引起了兜围这队宋军的元军的注意。

  什么将军?城门那个衣甲虽然已经有点破烂,但看著就雄壮的人是将军?在宋朝,对于中低级军将称呼为观察,意为观察使。对高级军将,则呼为太尉。当然这都是虚的,如今这年头正经的观察使也没多少个,各个都是手下几千人的大将。

  只不过以前是刺史,甚至环卫官带三五千人,如今是观察使带三五千人罢了。官爵开始烂授,但还没烂到那种地步。

  宋军不称呼城门那将为观察,而称将军,那是因为马雍真的是观察使。他不需要美称,但又够不上太尉。

  如获至宝的虏骑反而不急著杀这数十名宋军了,驱赶著他们,试图把城门口的马雍引诱出来。斩一个普通甲士的首级,和斩一个观察使的首级,差别很大。

  马雍是心里急,面上也急。左右还有七八名亲将,直接劝他算了吧,再不关门,那些虏骑趁势冲进来,控制城门怎么办?

  心中急转的马雍望了望距离,也不过百米罢了。脚下一,千了,提起自己的开山大斧。没见著那就罢了,看著就得救。手下的儿郎都不救,以后谁跟著他啊。

  那没办法,他既然如此说,原本欲走的七八名亲将也只能鼓起勇气,随著他一道出战。虏骑见著他离开城门,立刻放箭,不肖片刻,马雍身上就扎了三支长箭。但也就这样了,他跑到虏骑面前,挥起大斧就斩。

  铁斧如山劈,一斧下去人马俱碎。从马脖子开始到人的下腔子,开得稀烂。

  金兀术说过,南朝可惧的也就是神臂弓和大斧兵。这披双甲陷阵,大斧猛挥的步兵,能把铁浮图都撼一撼。

  亲将们自然也都是力大刚猛之士,几柄大斧猛劈,虏骑毙命只需一瞬。到这会儿虏骑才发觉自己碰上了个杀神,惊惶退走。

  如此,数十名宋军得救,一个个泪流满面,跟著马雍就往后跑。马雍擎举著斧头开道,身后的虏骑复又追来,一百多米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人家打得就是在马雍身后,一道进城夺门的主意。城上的张巡也瞧见了,

  连呼放箭,试图射退虏骑。

  夺门的诱惑在面前,虏骑自然不顾死伤。

  好容易退到门口,德安门更窄小,广化门好岁还能五人肩并肩进出呢,德安门只能三人肩并肩进出。古代筑城就这样,先考虑军事需求,再考虑民生需求。

  几十近百人乱糟糟的,更是只能一人两人的往里边跑了。眼著虏骑已经到了面前,城门口还有三五十人没进去,马雍心中大急。

  然后就瞧见为了防备突发状况,设置在城门洞内的千斤闸。一块大铁牌子,

  用铁链悬在城门洞上面。城楼上有绞车和滑轮。但城内也有固定的铁环和铁索。

  发一个狠,马雍抬斧就劈铁索。原本稳稳悬于城门洞内的千斤闸立刻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侧的铁索飞速的抽动到城楼上。

  伴随著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单侧的铁索承受不住千斤闸的重量,千斤闸开始缓慢下坠。城下的土兵们光顾著跑路,没觉得什么。倒是城上的张巡听到楼内的绞车发出喀拉声,大叫不好。

  这千斤闸落下去了,还在城门口的马雍就没法回来啦,

  马雍也没准备回来了!

  抄起身边的门栓,马雍一手支闸,一手支栓,竟然以血肉之躯顶住了不下二千斤的铁闸。连逼迫到近前的元军骑兵都惊讶的止住马来。

  尚在城外的宋军士兵,从马雍身侧的缝隙内络绎不绝的退入城中。身中三枪六箭,浑身浴血的马雍细瞧左右再无一个宋军士兵遗留在外,脸上舒展出一个笑来。

  可血如涌泉一般的血人,露出一口白牙,看在城外虏骑的眼中,其震骇,几乎到了竖发的地步。有两个虏骑甚至惊骇的坠下马来。

  “来啊,来啊,来啊!”尽管马雍的喊声带著一丝颤音,可听在虏骑耳中,

  真如索命一般。

  数十骑虏骑拨马就走,正引上驱马赶来的百家奴。百家奴瞧见马雍以手撑住千斤闸,独守城门,也是惊呼出声。这是何等的勇将啊,竟有此等巨力。

  “谁敢与我一战———-”一声暴喝,马雍只觉得的自己的肝胆都要吐出来了,

  犹自硬撑。

  哪有人敢呐,便是寻遍二十万元军,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力撑千斤闸的猛人啊。

  “哈哈哈哈哈。”笑著笑著,马雍的手脱开了铁闸。

  一旁的木栓被挤压的爆裂开来,千斤闸轰然坠地,将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城外再无一个待救的宋军,扫视了战场一眼的马雍,就这么倚靠在千斤闸上,立于城门之前,怒目而视,震镊万军。

第223章 223.一军大恸拥幼主

  马雍的遗体被吊运回城内,张巡亲自把人背回了家。没哭,早没眼泪了,这会儿谁死都哭不出来。能做得,就是把张喜给张巡准备的那口厚杉板材,抬出来,先叫马雍用了。

  那么昂臧的一个汉子,这一走,身子都进去不知多少。哪是流的血啊,是流不尽的英雄泪啊。

  其家中没有正妻,几房姬妾都是常州的缙绅们送的。老军将一个,打光棍三十多年没成家。还是到了常州,大伙儿凑份子给他置了业。

  现下一儿一女,儿子两岁,女儿一岁半。尚不知事,这就没了爹,整个家里连个当家的都没有,乱作一团。

  张巡接过孩子,表示这孩儿就是我养儿养女,一切都在我身上,不要怕。马雍帐下的亲将和军校们扶棺大哭,一则是因为马雍待他们同甘共苦,恩义相结。

  二则是失了将主,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御营前军右厢,也就是马雍这一将人马,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三千多是在常州招募的,有奴仆有良民。另一部分是兼并的鄂州溃败残兵,四千多人。挂弓山一战大败亏输,损失了三千多人,现在在城内的只有四千余人。

  众人哭完,先给马雍披麻戴孝,随后就环列到张巡身边。就一个想法,他们的将主只能是马雍,现在马雍死了,那将主就是他儿子。

  两班人马,一班军将推举马雍儿子的亲娘舅为副统制,另一班推马雍在四川转战时的副将为副统制。统制官则由马雍这个名字都没有,就叫“黑孩儿”的儿子接任。

  兵为将有,便是如此。

  已经赶过来的其他文武,武将们不说什么,以姚为首的文官倒是想表示不妥。但是张巡扫视过去,连姚都不张口了。这时候难道还要等朝廷的军令?朝廷?鸟个朝廷,朝廷还不知道死哪儿呢。

  说定了,即刻札委马雍的儿子为御营前军右厢统制官。重点不是朝廷认不认,是马雍帐下的四千多军将认。

  名分一定,数百人从屋内一路跪到了屋外,报名拜见统制。骇的孩子大哭起来,但张巡低头盯著孩子一瞧,孩子竟然止住了哭声,认真的观察起张巡的面貌。

  城外收兵回营,分派人马,占领横林大营,追击文天祥溃兵的伯颜,听到城内数千人大声嚎哭起来,再一细问。方知是张弘范同马雍斗将,张弘范被打落水中,幸亏家丁奋力营救,才从水里捞出人来。现下里尚未苏醒,生死不知。

  而马雍则救兵断后,身中三枪六箭,手托铁闸,全活诸军,血涌而死。城内正在豪哭,想必就是因为守卫东城的马雍战死,其将兵祭拜。

  伯颜听了,不由得深深望了一眼常州城。

  诸部人马相次来报,阵斩宋军七千余级,已夺横林大营。但是营内的粮草器械并不多,现在宋军现在也是山穷水尽的地步,补给缺乏。

  兼仗水军,而且都是擅长跑路的老军将。将李世达所部的万余人丢在身后垫背,其他将军们几乎是全须全尾的跑了出去。

  听到这个汇报,伯颜心中大定。宋军完啦,大败丧了胆气,连补给和军械都不充分。这一输,丢掉的军械也没处找补,可以笃定文天祥这一军完蛋了,彻底成了败兵,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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