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64节

  况且守城部队的大半,还都是忠诚军,守卫乡土,极为坚定,士气高昂。到现在城里也没奔出来一个叛徒。

  这事闹得,明明应该是王旗大一至,宋军瓦解冰消,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么一个硬骨头呢。

  绕著战场观战的伯颜瞧得分明,蒙古太君的战斗力确实还维持的不错,也愿意为了搏进步而战斗。但是也仅此而已了,营内都说进城之后三天不封刀不点名,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终于碰上一个中吴要辅、四方辐、江海通衢的富裕大镇。

  得有命进城,那才能够发大财。

  突然间一声欢呼,有元军突破了第二重环壕,将过壕车推进了沟里。那一侧的元军鼓声立刻急切起来,催动后军继续迎上。

  伯颜立刻策马到那一队元军身后,命令自己的亲兵持银符在该队元军中高呼。今日填平五道环壕,第一个打过宋军牌栅环壕的,赐银符,保举入宿卫。

  一听进宿卫,原本已经气喘吁吁,轮替下来的元军顿时脚下凭空生出不知多少力气。两个蒙古军户抢过推杠来,带头就拥著过壕车往前冲。

  不过冲的快,死的也快,用过壕车填出来的通道到底崎岖不平,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带头冲壕的蒙古军户当面中箭,直接落入壕中,挨在竹刺之上,死得不能再死。

  可拔入宿卫的诱惑实在是大,这人一死,后面立刻有人顶上,穷尽蛮力,推著过壕车填进了第三重环壕。

  欢呼之声大起,一面赭赤大旗被拥著推到了盾车后面,意味著本队千户已经临阵。

  当然得临阵,都瞧见伯颜在观战了,还能够躲在二三百步外嘛。有了赭旗的冲前,该队士卒更是发奋,吆喝著推上来两部过壕车。发了一声喊,就往壕里冲。

  有门!

  城上这会儿也见此处的元军得到了极大地鼓舞,王安节立刻指派一名自己的亲将,率领五十名勇敢下城,预备防堵缺口。

  同时命令城楼上的六架霹雳炮都专炸这一路,震天雷转瞬即至,直接炸开三枚,一枚竟然炸断了赭旗。

  未及掌旗兵再树旗帜,又一轮震天雷炸来,掌旗和千户同时战死。原本还猛烈的攻势登时停顿,一口气泄了,想再鼓舞起来就很难了。

  即便伯颜的亲兵猛抽了好几个溃下来的元军鞭子,也拦不住。最后四五个元军,背著他们的千户退回,该队人马今儿肯定是战不了咯。

第158章 158.详细记录算数据

  战至正午,其实元军还有余力,但是气温上了三十度,还披双甲冲壕,那就真的没有余力了。毕竟热,确实是能够活活热死人的。

  清晨五点就开始攻城的元军,哗啦啦的退了下去,倒也很是整齐,三门齐退。攻就是攻,退就是退,令行禁止,毫无杂乱之处。

  又学习了一天的张巡,坐回到自己的家中,开始整理今日见闻。在外面河渠空地上种了半天韭菜葵菜的张桢也回来了,别看咋天他妈还给他一棒槌,今儿照旧帮孩儿擦脸洗手。

  两人在院里水并边擦脸,正好见张巡坐在厅内写写画画,张桢还问呢。为什么叔父不登城巡阅,反正坐在家里书写。

  等他过来一瞧,就瞧见张巡在记录今日环壕被过壕车突破的情况,以及破坏的过壕车数量。虽然咱们是在守城,可是记录攻城的数据也很必要。

  虽然大概率张巡以后不会再打仗了,可老张家的子弟应该还是会出仕元朝为官为将的。仔细记录打造一部过壕车需要的木料,进攻面宽多少的壕沟,需要多少盾车,多少过壕车,这都是经验。

  伯颜那是打老了仗的统师,他的布置肯定是他自认为的最优解。或许将来面对不同环境,有调整的需要,但现在就应该参考他的意见。

  “叔父,记录这个做什么?”张桢扒著长案的边,望著张巡仔细的记录。

  “详细记录,总结经验,充当参考。”张巡没抬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好大侄儿。

  “编写兵书!”张桢脑子转的太快了,张巡差点没跟上。

  “去去去去,赶紧吃饭去。”张巡终于抬头了,不是自己亲儿子,确实没法管,活该你妈给你一棒槌。

  这和编写兵书有什么关系,或者有,那也是一万字兵书以外的百万字数据、

  草稿、记录。张巡这是啥也不懂,从懂得人身上看他们怎么做,再从怎么做反推逻辑思路。

  指望别人教你行军打仗,那难度太大。除非高祖父张太傅,不对,现在是张太师讳守了,他从棺材里面蹦出来,张巡作为乖孙问他,他可能舍得教。问其他人,绝对没有人舍得教外姓子弟打仗的道理。

  为啥戚继光成了军神,那不就是他舍得把练兵法写下来,专门教导那些根本不会练兵带兵的人嘛。

  军事知识如此宝贵,肯教人的可不就成神了。

  这会儿各门的守将,派遣军兵民夫,进入环壕,劈开过壕车,捡拾可用的木料,废料就都送给出城清壕的民夫回家当柴火。

  元军也没如何,就看著宋军把他们耗费了六个小时,死了上百条人命,才填出来的路给破坏掉。攻城就是这样的,除非日以继夜,白天猛攻,夜晚举火,连续不断。否则真沾点回合制游戏的意思,你没打下来,那我就点结算页面啦。

  连还在燃烧的盾车,宋军也没放过,不是还有俩轮子是好的嘛。战场就是一块土,一张麻,都是必要的,有用的。

  还有些宋军土兵进入环壕,捞取元军遗落的刀枪盾牌。前头那个因为伯颜许诺拔入宿卫而鼓勇猛攻,却摔死在环壕里的元军也给捞了出来。

  倒不是宋军心善,一来天气热了,尸体丢在沟里,要不了几天便会腐烂。之后会不会横生瘟疫,很难讲。其次斩虏一级五十贯,张巡给的非常到位,值钱。

  更重要的是这个子身上还有一领扎甲,虽然中间被木桩捅出了一个大洞,

  可找军匠修补一番,就是好扎甲。

  缴获的扎甲不论是卖回给军营,还是自己披挂,都是个很有益处的买卖。不过能够披几十斤的扎甲,长期作战的精兵,宋军这边比较少。大概率还是卖给军将们,拿来武装军将们的亲兵勇敢。

  也就是那些勇敢效用,体力充盈,常年征战,能披甲操戈,日夜穷斗。瞧瞧杭州的勤王军们,最矮的身高不足四尺,明显就是十岁出头的小孩,指望他披三十斤四十斤的扎甲上阵,不可能的。

  等他们收拾完了,张巡亲自巡城,一一了解捡拾到的物品数量。比如今天捡拾到了多少支箭,就可以借此反推元军派出了多少弓弩手。固然有破坏的,丢弃的,遗落的,设置一个浮动值,取七天或者十五天的数据,做平均,同样可以计算。

  因为常州城是固定的,战斗面宽是固定的,所以实际数据不可能出现今天派两千人放箭,明天派两万人放箭的事。

  左右的士兵和民夫还乐呢,留后你怎么和个书手似的,跑来记录这些。张巡也只是笑笑,并不如何作答。打个哈哈,晚上赏你们一杯酒喝就过去了。

  倒是王安节,看到张巡非常认真的记录数据,略略沉吟。等到晚上大伙儿文坐下来一起吃饭,开内部生活会的时候,张巡把今天记录的数据和众人核对,王安节就有些明悟了。

  咱们这留后确实是不会打仗,但他在用一种自己没见过的方式反推打仗的过程。

  “留后,能否借我一观。”王安节放下碗筷,浏览起张巡的记录。

  “给。”张巡把姚上报的,捡拾到了多少个车轮记录好,就把手本递给王安节。

  “明日的话,记得把震天雷的用量,还有未炸开的量,报知给我。”张巡端起碗,嘱咐各位守门的将校。

  “省得省得,留后是担心城内军械不足?”姚嵩光想到这一茬了,但也挺好,能思考就是好事。

  “总要规划著名使用。”张巡也没认真解释,这仗刚打半个月,还没形成一个有效的数据模型呢。

  “留后。”王安节把手本递还给张巡。

  本子上记录的数据,和他白天打仗的时候亲眼看见的没什么不同。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张巡在手本上写著面宽一里的环壕,元军用了多少盾车,派遣了多少兵力,在这一里内,又捡拾了多少箭矢。

  知一里,而知十里百里。在常州知,以后天下其他各镇,也都能知。

第159章 159.查漏补缺有人提

  饭吃完,内部生活会开完,大伙儿散场。王安节故意走慢了几步,张巡打仗不会,但没有瞎。瞧见王安节走的慢,就知道他有事。于是主动开口,说问一下今天的斩首功。很合适的理由,王安节就留下了。

  “留后家五代卿相,先文靖王在时,东南一柱,怎滴-—”王安节指了指张巡放在案上的手本。

  “家严早故,哪里能教我许多。”张巡只能瞎一声,张父死的时候,张巡才十四五岁。

  别说教点家传的兵法战策了,连见面都不多。况且张巡的原身是个小学升初中的小初生,也没学这个的心思,天天都在找乐子,做纨。

  “难怪。”王安节是看著他爹的背影长大的,张巡没有爹的背影可以看啊,

  很多人觉得习以为常的东西,换一批人来,那就是一生都未曾遇到的美好瞬间。人和人不能共情,是自古到今的通病了。

  “不,是我失言。”张巡没答话,王安节还以为自己伤了张巡,连忙解释谁叫张巡还沾一个天下至孝的名声,连两宫太后和小皇帝都听说过,还专门下旨褒扬了。王安节当然会以为张巡是聊到这个,触景生情。

  “就事论事,不妨碍。”其实刚刚张巡是在想另外一茬子事。

  是啊,我高祖父国家柱石一般的人物,先后镇守西川、湖广和两浙,难道就没点什么家传的文书?就算是不外传的那种独门策书,可张家没有绝过后,代代都有男丁,真有战策肯定会传下来的。张父不可能那么偏心眼,把书只传给张逞,不传给张巡吧。

  “您这个手本里写的,有些讹误。”见张巡真的没有怪罪的意思,王安节走到张巡身边,帮著打开本子,指出上面的某些内容。

  比如今天早上打了三个时辰,你怎么能够认为一个弓手可以连续射三个时辰的呢?

  正常张弓搭箭,体力充盈的弓手,一天也就射二三十箭了不起了。要不为啥很多箭囊或者箭匣只存十支箭或者二十支箭呢,因为一天只用这么多。

  再射,这手可能就开始抖啦,不仅失去准头,还无法发挥弓的全部弓力。

  从早射到晚,一天射几百箭,且不说他怎么带几百支箭,单单是这个无敌猛男的模样,王安节就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

  我爹都没这么猛。

  就是国朝闻名的大将,岳飞、韩世忠、孟拱,也没听说哪个能够日射几百箭的。

  要通过箭矢反推单位战斗面宽上的弓手数量,你得再算上一人射完二十箭就换人的部分,不然数据就出现失真啦。

  说得好啊,会说你就多说点。张巡心中连连点头,早就让大伙儿在内部生活会上畅所欲言,你就是和我打一架又怎样。

  有错你就提嘛,不提我怎么知道我错了呢。

  连忙拿起手本,张巡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特别注明了弓手轮替的问题。确实,元军也是人,不是人均吕布的。

  “以后这总结,你我一道看。”张巡握著王安节的手,算是沾点求教的意思王安节是真懂,我是啥也不懂,能求他来提提意见,那就很不错啦。不过王安节的军事知识体系也有漏洞,他爸应该都是言传身教的,没有留下什么文本。

  而且没有明确的体系,就是今天碰上这个教教,明天碰上那个教教。

  或许王安节悟性比较高,所以学的比较透彻。王坚的其他几个儿子,还有侄儿,除了守卫钓鱼城的侄子王立外,其他在历史上都不出名,留下的记录极少。

  言传身教就是这么一个不好,他只能把有悟性、有天赋的给带出来。其他基础差的学生,最终学不到什么精髓,领悟不了真谛,就泯然与众人。

  即便是悟性好、天赋高的,也得跟班学习好几年。要是碰上张父和张巡这种情况,张巡才十四岁,老爹就蹬腿了。那天大的本事,也没法靠嘴传下来、

  白瞎。

  还别说,张巡这么真诚动情的表现,挺打动王安节的。王安节也有儿子,但还没到上阵的年纪,正好和张巡结交一下,将来他儿子当大将的时候,在朝中就有张家兄弟两位卿相保全了。

  而且老张家听说上一科还中了个进士,家门还能显荣三十年。现在和张巡好好地结交,他儿子就有了未来的倚靠。

  咱们俩互帮互助,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说起来,多插一句闲话,杭州朝廷能够多次组织起军队来的原因之一,是在缘边州郡和荆湖、四川、淮南三治所创建的武学。勤王军能够编组成军,则是因为杭州也有武学。

  虽然内地州县的武学,在臣构的要求下创建,可基本上都只徒具房舍,并不实际教授武学生。边郡州县的武学生,往往不是将校子弟,而是缘边军兵子弟。

  将校子弟大多试图转文资,反倒令缘边州郡的武学有几个好料子。

  至于杭州的武学,需要由地方官吏推荐才能够入学,且上舍生免省试,可直接殿试弓马,授予官职。所以自然而然的充斥著那些没有办法纳文资,最终选择走武资的学生。

  滥等充数的很多,但不可否认,确实在杭州中央和缘边州郡,保持了一支中低级军官的预备队。加上诸多将领的亲将家人,以及从民间招募来的勇敢效用,

  只要朝廷想,快速组织起数万大军的军官架构,并充实后勤军吏,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不过这么多年激烈消耗的战事下来,预备队也基本用完了。

  张巡现在自说自话做个记录册子,并不准备往什么军校上面走,也没想著带什么童子军、青年军。咱们自己都是烂菜一颗,哪里有教人的本事。

  即便是王安节,也没有教人的本事,会打仗和会教人打仗,看起来差不多。

  松花蛋和松花江,看起来也差不多,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急于求成的事想都别想,能先把咱们自己带起来,就算是成功。

第160章 160.你偷营来我袭哨

  兴冲冲连夜改完记录,还没到半夜十二点呢,就有人过来砸门。张巡连忙披衣起身,张口一问,鞑子连夜来偷城下的前出哨。

  就是设置在环壕后的牌栅土墙间的小土堡,半地下,夯土式,能容三五人冬暖夏凉,堡顶上再环树木栅,为守夜的士卒挡风和做防御,

  很简单有效的土木工事,不像是明军未来在九边修筑的那些墩台,那都是真有个墩堡在的,多得能容纳小几十人。据说还有过一墩顶万人围攻的记录,不知真假。

  驱马来到城墙,王安节披甲持戈,正在命令精悍士卒,下城去检视各哨。

  之所以说城上发现城下哨位有情况,是因为城上听到了一声静夜中极为刺耳的锣声。大半夜的,没出事怎么可能敲锣。在城上巡防的士卒立刻禀报给指挥使,指挥使上报到王安节处。

  十来个精悍的士卒下城去大约半小时之后,派了两个人回来。明确可知有两个哨的九人被袭杀了,一个被杀守哨兵的身边确实有面锣。

  也就是因为锣响了,所以子才立刻撤退,毫不停留。

  尽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子的户体,但是这会儿肯定是鞑子来杀人,总不会是半夜有老虎进来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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