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65节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其余士卒也回返城上,巡阅了一圈,就两个哨遭遇了袭击。其他哨的人数均能一一对应,被袭击的哨位少了一个人或者一个尸体,大概率就是被人劫走了。

  天一亮,立刻就得召唤诸将,替换巡营的哨号密语。同时警告诸哨位,夜里必须两人一班,左右提醒。

  “子不来袭城,袭哨做什么?”张巡下意识的就问。

  毕竟从军事小白张巡的想法中,元军是在攻城,那主要的战争目标是城池。

  夜里派人来偷城,杀掉守卫城门的土兵,给元军大部队开门才对啊。

  “袭杀巡哨,扰动军心,也是一招。”王安节瞧了瞧被收拾回来的士兵遗体,主要是确认伤口情况,了解袭击哨位的元军的部分信息。

  “打仗死人,天经地义的事,怎么—————.”

  张巡稍微有些不懂,反正天才刚亮,也没别的什么人在旁边,问蠢问题没事。

  “若是鞑子次次得手,夜夜死人,不肖三五日,就无人再愿下城守哨了。”王安节翻动著遗体,只是回应张巡。

  ,懂了。要是今天杀几十个守哨兵,明天还杀几十个守哨兵,多杀上几天,城内的士兵确实不会乐意再下城去守哨。

  这不单单是动摇军心那么简单,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等于是让城内主动放弃了对城外工事的警戒和保护。

  城外的触角一收缩到城内,想要再伸出去可就难啦。

  守城也是需要活动空间的,枯守城墙之后的城本身,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开战就会陷入被动。

  “鞑子也不过是试探而已,一触即走。”王安节检视完遗体,就命人把遗体妥善掩埋。

  本来嘛,现在攻城战并没有发展到云梯登城,血肉相搏的阶段,还在外围的工事争夺中。张巡派人出城去偷马圈,伯颜自然也可以派人来拔哨位。

  既可以报张巡炸了马圈的仇,还可以了解城下巡哨士兵的水平。要是守哨的土兵样样稀松,根本没有认真守卫巡弋,伯颜可能就会制定相应的夜袭攻城计划。

  结果现在发现哨兵还是警觉地,除了第一个偷袭的前出哨被轻易解决外,到第二个哨位上,就有宋军士兵敲锣了。

  一声锣立刻警醒了城下其他哨位的宋军,也把城上的守夜宋军给叫了起来。

  也就是因为天黑,宋军不敢也不能打开城门派出大队剿杀袭哨元军。使得元军可以从容撤退,甚至俘虏了一名宋军。要是搁白天,这会儿城上的震天雷已经砸下来了。

  “咱们今晚也去偷他的哨!”张巡收起纸笔,就要准备摇人。

  “今夜鞑子警觉,过二三日吧。”王安节连忙摆手,哪有天天去偷营的。

  刚偷完,人家正戒备著呢。如此道理,连《是,大臣》里面哈克的夫人都知道。半夜两点让哈克给汉弗莱打电话,挂了要打第二个,得让汉弗莱先躺下,过十分钟汉弗莱放下心思,认为不会再有电话时再打。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军懈怠了,才有可乘之机。

  “也是。”张巡是听得进去的人,并不会死。

  收拾收拾,元军营中已经生火造饭完毕,开始吃饭。吃完饭之后大概半小时,士兵就会出营,开始今天上午的攻城。打到十一点十二点,气温到了三十度,就各自收兵回营。

  宋军士兵这会儿也基本开始吃饭喝汤,昨天晚上守哨的兵得替换下来,免得其中有人动摇。今天派去守卫牌栅土墙的土兵,也借助竹梯,纷纷下城到位。

  今天元军又推了好几部井阑车出来,主要是前几日攻城,都是元军士兵挨牌栅土墙后的宋军射,元军老吃亏。那肯定不行啊,所以伯颜安排了并阑车跟上。

  随行就市,元军的井阑车当然没有十几米高。那样不仅目标大,容易被城上的抛石机和八牛弩击中,还浪费木料。

  三米多高,能够让并阑车上的元军弓弩手瞧见牌栅土墙后的宋军土兵即可。

  不求能够精确瞄准射击,互相有个能够威胁到性命安全的火力投射手段,就行。

  而且城上主要的攻击目标肯定还是过壕车,毕竟过壕车威胁大,真让他填过五重环壕,两军肉搏战,吃亏的大概率是宋军。

  城上城下弓弩齐发,炮石累加,一开战就进入了激烈环节。元军有了井阑车,终于不是光被动挨打了,选了神射手登车,也确实击杀了好几名在牌栅土墙后射击的宋军士卒,给宋军造成了伤亡。

  但毕竟车只有那么几部,火力还是不足。可是攻击面就这么大,得给过壕车留出足够前进后退和调整的位置,不能再增加更多的器械了。

第161章 161.襄阳炮至伯颜喜

  又学习了,张巡在王安节面前是好意思直接掏笔记录的。但是在现在已经开战,城头的将吏辅兵跑来跑去,人多了张巡就不好意思直接记了。

  在士卒百姓眼里,张巡还是那个二郎神君转世,星君下凡的人设。都当张巡有伏虎擒蛟,分山涌水的本事。

  稍微沾点迷信也挺好的,毕竟这年头的小老百姓确实有很多信这个。而且还深信不疑来著,那张巡就不能破相啊。

  正观察著战局呢,身边一部霹雳炮把个震天雷丢进了井阑车的车斗里。未及车斗内的元军士兵反应过来,震天雷就炸裂四散。人是没有炸飞,可是车斗里四个人却都扑倒了。显然是都被震天雷内的铁屑击中,受了伤。

  这么近距离挨一下,没死也得躺三个月咯。

  “打得好,每人赏一匹绢。”张巡转头就对著几名牵拉抛石机的士卒喊道。

  “谢留后赏!”几名士卒拉绳拉得更卖力了。

  幸亏之前陆秀夫提点军器所,很是给常州补充了一批军器,所以才能如此连续的使用震天雷。前头张巡让姚嵩点算每天发多少炮,未响的又有多少,也是想计算一下,震天雷能用多少天。同等激烈程度的战事,需要准备多少震天雷。

  元军的攻势和之前也差不太多,趁著清晨天凉快,驱动军兵勇猛填壕。只要能够进入肉搏环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面都是弓弦声和铜哨声,催兵进战,元军往前填,宋军在后射,你来我往。虽然并未实际近身肉搏,瞧著也是惊险万分。

  不过打了四五个小时,结果还是一个样。宋军的防御体系照旧完善,元军的攻势虽然猛烈,却也无法立刻就打破城防。

  到了午时前,元军到底鸣金收兵。今儿样子,伯颜是命令乞台刑徒推得过壕车,所以对于死伤浑不在意。

  不过听城下打仗的时候喊,连乞台刑徒都只要能够突破五重壕,就能被伯颜保举进宿卫。

  其实换个更通俗一点的说法,不就是抬旗嘛,而且还是抬上三旗。或者说不单单是抬旗,还能够给一个前程,或者保举去做蓝翎侍卫。

  这会儿的元军,勉强还能够算得上有活力的军事战争机器,上升通道没有完全封闭。毕竟还可以往外打,而且是往富庶的外围打,大汗和怯薛老爷们漏点残羹剩饭下来,那对普通军户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城下收兵,城上也松了一口气。下城去牌栅土墙后防御的宋军土兵,将战死的同袍背回城,受伤的立刻救治。同时召唤城上的将官,派人来修复牌栅和环壕。

  元军的抛石机虽然刮痧,但是接连打了几天木牌和栅栏,也多有损坏,得换新的木牌上来。

  等元军基本都收兵回营,城门打开,清理战场,收拾可用的器械,恢复工事。又是重复的这一套,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正收著呢,就听到运河边的元军突然传来些许的骚动,有很多船只靠岸。

  最近这些日子,运河上的船只几乎就没有停过,因为元军十几二十万大军,

  还有四五十万匹骡马,人吃马嚼,你运河上就是跑出烟来,也就刚够这么些张嘴吃饱。

  况且还得运输大量的木材和生铁来常州,给伯颜打造器械,驻扎大营。即便借助了水运,怕是还有数万乃至十数万民夫,沿著襄阳到常州的航道一线,在日以继夜的转运。

  另外元朝廷的军令,诏书啥的,还有伯颜发给忽必烈的军报,那也是一直在水上跑个不停。谁叫元军还没打破扬州呢,打破了扬州,就可以从河南河北坐船直达常州。现在没办法,只能绕汉水的襄阳走。

  原本张巡还没怎么在意元军有船队到,等听到元军营中的议论声变成欢呼之后,才认真观瞧了一下。可惜隔得有些远,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人马抵达。

  元·炮手总管阿老瓦丁带著他的儿子和炮手军匠,抵达了常州。

  人数不多,连带著收编襄阳的宋军匠,也不过四五百人。但是他们制造的襄阳炮却足够厉害,当下这个时代,堪称毁天灭地大杀器。

  此前在进攻襄阳和樊城时,元军就在当地制造了数十具襄阳炮。现在其中的一半,被拆卸分装,船运到常州。稍候二三日,拼装完整,进行测试,就能够投入到攻城战之中。

  在襄樊多见识过襄阳炮威力的元军土兵,顿兵常州城下许久,现在终于等到他们的破城大杀器,怎么能够不兴奋呢。

  闻知阿老瓦丁抵达常州,伯颜亲自到军帐的门口来迎接。这位阿老瓦丁入了忽必烈的眼,身上有世职,不仅是统治阶级,还是有真本事的统治阶级,伯颜自然重视。

  阿老瓦丁和伯颜自然也是相识的,一起打的襄阳嘛。原本他都要回撤大都了,只不过就是现在征宋战事未停,才滞留襄阳。要是回了大都,伯颜光把他们摇过来,就得三个月。

  不多废话了,三天内能不能架好襄阳炮,给我把常州城砸烂?

  这会儿就体现出专业素质来了,阿老瓦丁不吹牛逼,也不喊什么三天上阵,

  五天破城之类的口号。他请求伯颜能先让他绕城一周,最好是能够给襄阳炮找一块地基稳固,平整宽阔,而且地势较高的发炮阵地。

  说得自然是老成持重之言,伯颜连忙答应。按理说派出副将跟随即可,可伯颜还是选择亲自上。结果阿老瓦丁绕了常州一圈之后,发现这城没法打啊。

  不行,不能设置襄阳炮。

  除非伯颜在距离常州城墙二百米左右的地方,修筑起一座超过六米高的大平台,才有可能和城内互相攻防。

  可离城二百米,那不就是在宋军环壕内守军的弓弩覆盖范围内嘛。

  派人去夯土做台,射都被宋军射死了。城里面的宋军很有几分节度,不是那种在给忽必烈的表章中所说的反民、草贼之流。

  还是得把护城河以外的城防工事削平!

第162章 162.元帅叫我死守住

  接获诏命,升任右丞相·枢密使的文天祥没有任何的喜悦。朝中的汪立信告老,让出左丞相,担任平章。左丞相空悬,临安府尹贾余庆不肯干,兵部尚书吕师孟也不肯干,参知政事陆秀夫肯干但不肯受职。

  反正整个朝廷都空了,官员早就跑的七零八落,现在就是当什么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或者宇宙大将军,乃至于天策上将军,都是屁用没有的。

  没有官吏在你下面奔走,你就是登基称帝,也是个空架子。

  倒是江淮都元帅招讨幕府的人员很充实,这全都是两浙不甘心投降,慷慨忠义,自发前来任事的官吏士人组成的。

  朝廷此时任命文天祥总统文武,何尝没有借助他幕府的力量,继续维持朝廷中枢最低限度运转的心思。

  如果是以前的文天祥,还会推辞一番。毕竟官字两个口,今儿求到文天祥门上,希望文天祥任事,那自然说的好听。等将来随便哪一天,保不齐就有人说文天祥是挟持君上,趁国难之际,操弄权柄。

  别不信,这年头就这么个逼样。

  但现在文天祥无所谓了,他看穿了,看得明明白白,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如今就好好的陪著带宋走完最后一程,青史上自然有人会给他说句公道话。

  所以领受诏令之后,文天祥立刻开始动员部署,常州现在已经守城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城防仍日严密。或许还真有三五个月的时间来进行准备。

  苏州城内有收容的败兵散卒,以及原镇赣兵,刘师勇水军等,合计二万七千人。

  正在整顿杭州局势的姜才,报称可以押解至少一万五千人来苏州充军,杭州御前殿司还有不到两万人,临时抓一波乱兵能凑够人数。另外还有五万只能拿来凑数和干活的守城厢军。

  也即野战机动兵团能凑六万人,守城军五万人。

  这点人马试图击败元军已经没有可能了,文天祥打一次大败仗,真的学习了不少,不再盲目乐观。

  在同陆秀夫书信交流之后,他基本明确了现在的策略。朝廷和二圣不能南逃,一旦南逃,两浙的人心必然瓦解。就算要逃,也得等苏州城破,他文天祥殉国之后再逃。

  朝廷应当立刻赦免和放还在以往边事中被罢免的官吏,下令将他们都召唤到杭州来,重组中枢朝廷,维持朝廷的运转。

  马上向朝廷还能够控制的地区,催征今年的夏税,钱也好,粮也好,能征多少征多少。苦一苦百姓,骂名他文天祥来担。先把军队稳住,添设器械和兵仗。

  等朝廷重组,军队稳定,就围绕常州做文章。

  派遣援军,给常州输粮输饷,常州多坚持一天,带宋的胜算就多增加一分。

  如果常州能撑一二年,即便强如鞑虏,也会因为顿兵坚城之下,而撤兵北返。

  最后一点,就是立刻派人进入常州城,坚定守城官吏将校的决心。

  别想著一死殉国就完啦,我知道你们不怕死,觉得死于王事,这辈子就值了。但是现在王室需要你们奋力守御,哪怕多守一天也是好的(先给我扛住,扛到扛不住再投,靠你了张二)。

  眼下我文天祥向你们保证,援兵和援粮都会有的,器械兵仗,一定会设法破围送进城。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元师怎么说?”左右的将校环绕在张巡身边。

  从留梦炎给张巡升一级,加武进县开国子之后,常州已经有超过两个月,没有收到过朝廷的任何公文诏令了。音讯断绝,其实也很容易造成人心浮动。

  这也是文天祥哪怕只能激励以忠义,暂时给不出援兵援粮,也要派人从运河水门潜亮进城的原因。

  守城,你得让人知道后面的朝廷没忘了你。

  不管是不是真的会来救,至少得表现出一个救的姿态来,这样守城者就能有个念想,继续坚守。

  “你们看吧。”张巡通篇看下来。

  还是那句话,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和废话有什么区别?朝廷大概也是怕张巡明天就把他们卖了,所以才让文天祥写信稳住张巡。

  “苏州情形如何?”张巡转头问那个水送信进城来的勇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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