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44节

  但是吕文焕我治不了,润州的那些官绅可以治。张巡当即下令抄没这些官绅的家资充军,军吏得了令,喜悦非常,几乎是跑跳著出门去也。

  李让写好表章,站起来想说一句,最后没说。陶居仁则是面色稍变,请张巡派一标人马给他,宋军的军纪·——·

  抄没那些官绅的财产,就不说些什么了,怎么都算是活该。但是陶居仁既然署理润州知州了,那么就得保境安民,一般的商户民户他得保全下来。

  应该的,张巡就发了一支令旗给陶居仁,拨了八百忠诚军给他,由他巡街安民,避免一般的小民百姓被抢。

  等众人退去,就剩下李让和张巡,坐在润州官署内,张巡表现出相当的泄气自然的,李让也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不过就是去考了一个科举而已,也没离家很久,这次回来再看张巡,张巡好像大变了一般。说些他不懂的话,时常露出沉思的神色,问了又不说在想什么。

  在外头看著,那真叫江东呼保义,是古今无双的豪杰义士。在内里看著,却充满了忧愁和萧索,感觉连人都瘦了一些。

  问什么?不问了罢,问了也不会答。

  倒是奏捷的表章顺著大运河,先过丹阳,再至常州,无锡、平江、秀州、湖州直抵杭州临安。两宫大喜,朝中振奋,到底皇天佑我大宋,虏中内乱,撤兵北返。

  现在只需要整兵调将,措办舟师,很快就能够恢复失地,保存社稷。到时候再向北虏求和,许以岁市,则一切万安,诸事妥当。

  只是国家兵权,尽数托付于一人·——”

  文天祥前敌统兵,固然是好的。以文制武,国家长策。但是李庭芝治军,形成了淮南藩镇。吕文德治军,形成了荆湖藩镇。这个张巡,出身三吴第一缨簪之家,累代名门,人望本来就很高了,再统大军。

  其兄张逞,又在淮南统兵御敌,兄弟两人所统之兵,几乎占到了整个国家的半数。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会为统治者所猜忌。

  现在鞑虏北返,沿江兵事或有胜机,似乎不应该将兵权全都托付给文天祥和张巡二人。即便托付兵权,也得分薄些功劳,免得像吕文德那般,功大难制,门生故吏遍及江淮。

  朝廷的封赏很快送抵润州,除了要求诸军奋勇作战,整顿水师,去解围扬州之外。还带来了二百万杭州公私房舍的日赁钱,作为搞军之用。当然想要更多的赏钱,就去扬州,扬州有大行皇帝的三千万贯。

  诸将及兵勇,各自升秩有差,这事简单,不就是封官许愿嘛,反正这年头的官爵也是越授越烂,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张巡,追赠张守为太师魏郡王,追赠张巡以上五代祖父为太傅魏国公,

  五代祖母为国夫人,张巡的父亲加赠太师,谥号修为“文襄”。张母除了前封国夫人以外,再尊张母的父母为郡公和郡夫人。

  张巡的侄几张桢不过十岁,便给官身,授太常寺太祝。连张巡天折的那个哥哥,都授予郎官,追赠有差。

  那张巡本人呢?朝命暂且放下军队,去杭州临安陛见。

第111章 111.杭城也已露乱相

  润州快船到杭州,也就三日罢了。张巡途经常州,合城的军民欢声如雷动,

  父老焚香设案,于河边恭迎张巡。若非城内军管,非得有人向张巡抛花颂赞不成。

  没办法,且在常州滞留了一日。张巡瞩咐姚等人,务必全修常州城防,

  虏尚在建康,距我不过三百里。虏骑马快,三五日便能杀奔常州,勿要卸了小心。

  姚还问张巡,官军大胜鞑虏,斩首无算,不是马上就要渡江北上扬州了嘛。瞎,张巡只是摆手,这种事别人信,你一个知州怎么也信。虏骑不过是兵力分散,被迫退出润州罢了。

  况且哪天虏大举南下,还是得守城,

  还好,姚嵩听得进去,表示一定加紧筑城。张巡这便绕城巡视,借助大运河和关河,护城河拓宽的工程进展的非常顺利,河外的牌栅土墙,五重堑壕也掘进的有模有样。最近天气旱的厉害,倒是方便筑城,敌台前张,就差包砖。

  后方有送八牛弩、霹雳炮来吗?

  有的,杭州又打发了十具八牛弩来,但是霹雳炮没见著。震天雷不论是手持的,还是机抛的,倒是又发了二千枚来。

  在往常州发就行,正好马上去杭州,再和陆秀夫商量一下,能发多少就发多少。军国重器留在杭州屁用没有,不如发去常州、苏州,还能抵抗一番。

  就是——

  就是什么?

  粮食消耗的太快了,不单单是常州的军民在吃粮食,文天祥还移文来,要求常州之前夏粮征收来的二十万斛粮食,全部报解丹阳,供应前军所食。

  如今张巡总理前营,姚嵩不能不给,况且这还是江淮招讨大使幕府的军令。

  所以粮食转运了一部分去丹阳和丹徒,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单靠常州一城是供应不起的。

  是以姚请张巡去了杭州之后,除了军器外,最好让朝廷转拨粮食到常州来。现在常州生产停滞,江东又逢旱情,想在四野筹集粮草都很困难。

  张巡只是叹了口气,表示这事记在心上了,一定会想办法。

  至少常州这边还都在正轨上,姚等人听吩咐办事的效率还是可以的,都是本乡本土的老官僚,足以信任。

  舍了本郡,快船赶往杭州。南宋的杭州在臣构时代进行过大规模的扩建和整修,但他其实不是一座合格的“军事城市”,没有太好的山河之险,而且城池狭长,也不利于防守。

  据说一开始诸将大臣都劝臣构在建康得了,建康虎踞龙盘,形胜之地。臣构没肯听,还是跑路了杭州。钱塘江入海口江海潮会,论理应该是极好的水运节点,结果却无法直接通航海船。除非纤夫征拉,还得冒大风险,才能从钱塘江海口入杭州。

  更重要的是,杭州承平日久,同常州城下一样,沿著街道和河流,一眼望不到边的民庐草市。朝廷不仅不禁止,还设置了官司巡检,征钞入锭。鞑虏一旦骑来,城外绝无幸理。

  因为没有张著旗鼓,也没有带骑从,城外钞司上的检吏还威吓了一番张巡。

  也就是张巡掏出自己先前郎官的官凭,那几名检吏才稍微收敛一些。

  不过这年头,因为“军功”而获得郎官身份的人属实是多得不可思议,官的问题极其严重。加上张巡也就二十郎当岁,这年纪你就是岳飞,正经上战场杀人,也就是个副尉。

  明显就是乡下捐资助军,买来的闲散郎官。等询问张巡是否是来行在谋求差遣,而得到准确答复之后,检吏们更是笑出声来。

  也是个乡下的土鳖,建康那边杀得人头滚滚,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军兵,这厮居然还想著出来当军官?

  可怜呐,放你一马吧。

  收了张巡几个钞费,张巡才入得城来。身旁的谢拉一言不发,反倒是初九疑惑,为什么不亮明身份?张巡是国家的大帅臣,江淮前营排阵使,十余万大军的宗帅,何苦被小吏寻趁。

  朝廷正忧虑十余万精兵尽付张巡一人之手呢,还是别惹事吧。张巡只想赶紧陛见结束,回返润州。

  仗的输赢不重要,十余万军兵才是关键。这带宋只剩下这一付家当,若是赔了进去,必死无疑,绝无再兴之能。

  连带著沿运各州,都将受到虏的杀掠,这是张巡绝不愿意看到的。和这事相比,检司钞司这点小事,且算了吧。

  早些年张巡来过杭州两次,一次是张父受命巡抚湖南,一次是张父升登枢相,最后一次就是来杭州扶灵了。不过这都是原主的记忆,如今的张巡记忆很是浅薄。

  张家在杭州有一间院,不大,居杭州大不易。能在京城二环有个四居室,那就了不得啦。先前张逞在杭州任官,就居于此处。

  现下里还有几个家人在杭州守著,对于突然出现的张巡,还颇为惊异。毕竟朝命一到,张巡就起行出发,带上在常州的一天,也不过四日便抵达了杭州,想通知也来不及。

  摆摆手嘱咐家小,让他们去通知陆秀夫自己已经抵达杭州。另外就是想问问,张父在杭州有没有什么年谊尚在。

  其实不太可能,张父要是还活著,得六十四五朝上,他的年谊们基本上都在这个范畴。除非是重臣大吏,这个年纪基本都告老还乡了。

  或者张遥的年谊同好也可以,他们这一轮都四十左右,至大不过五十岁,正是中层冲高层的年纪。文天祥不就是观文殿学士、江淮招讨大使了嘛。张逞也担任淮南两路安抚大使了。

  结果久在杭州的家人就说,先前常州等郡献降,杭州大震。很多官僚互相弹劾,不及朝廷批复,就弃官跑路回乡了。

  那时候常州的告急文书送到朝廷没人管,除了朝中正在党争外,也和官员大量缺位有关。

  现在鞑虏北返,情势有所好转,又有人跑回杭州求官,这会儿朝廷人手都没塞满呢。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想找个人很难。

第112章 112.内兄合该当参政

  闻知张巡抵达杭州,陆秀夫蚤夜赶来家中碰头。先是代替张巡写了本,递到大内,报知官家张巡已经抵达杭州,随时可以接受赵的接见。

  次后又替张巡写了表文,说明在前营军中的艰难不易,希望朝廷再三体恤壮士。注意了,一定要注意了,是派遣朝中良臣前往,抚恤军士,厚加赏赐。反正赏钱不能够张巡来发,得朝廷来发,朝廷发钱,朝廷才安心。

  等把两本写完,张巡抄好,陆秀夫才同张巡坐下,聊起润州战事。得知双方根本未分胜负,斩首不过数百级,反倒是官军战死一千余,陆秀夫胃然长叹。

  就这么个局面,居然还把前军大将传回杭州陛见,真是不智啊。

  那以你张巡的看法,能不能解围扬州,打下建康,恢复江防。陆秀夫尽管心里面可能早就有了猜测,但是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期待,希望张巡给出一个好的答案。

  没可能的,省省吧。

  人家三万五千人打我们十二万五千人,我们差点被压著打。等伯颜那老子再次南下,数万精骑席卷而来,我这身板,不够他们的马踏三下的。

  “唉-————”陆秀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国事就败坏到了这种地步。

  偏偏,偏偏,唉—

  算了,陆秀夫不再计较这事。只问张巡面君之后,准备说些什么?如今说是面君,主要还是面垂帘听政的谢太后。赵才几岁,刚开蒙的小孩一个,根本无法治国。

  不必说,出身宰相王爵之家,谢太后是有一些手段在身上的。要不然也没办法力排众议,拒绝立长之议,而立大行皇帝嫡子赵继位了。

  而且谢太后在安插了一部分谢家的门生故旧之后,主要就是抓兵权,像是已经被派去润州的张世杰、王安节诸将,都是在她的刻意拉拢下,改编为御营军的。

  宰相汪立信年老,只能说是老成持重,备位参议罢了。陈宜中跳反贾似道阵营,收编了贾似道的不少人马,组织朝政,看似轰轰烈烈,实则也落了下乘。

  等陈宜中反应过来,想要争夺兵权时,朝中的主要兵权,已经为谢太后所掌。一开始陈宜中似乎还想和文天祥联手,收拢文天祥的四万五千兵。但是文天祥激昂慷慨,忠于王室,不肯同这般小人合流,反向谢太后输诚。

  登时就被陈宜中给排挤出了杭州,发往苏州守城,担任什么劳什子的江淮招讨大使。

  现在朝廷召张巡陛见,也不完全是谢太后担忧兵权集中于张氏兄弟二人之手,或许也有陈宜中想要见见张巡的可能。

  毕竟在几个月前,张巡还是完全游离在整个南宋朝堂之外的“素人”。几乎所有的当权者,都对张巡没有半点了解,也不清楚张巡到底是何等的行事逻辑。

  按照陆秀夫的分析,谢太后要张巡来杭州,那就是要确定张巡的忠诚。陈宜中要张巡来杭州,就是想看看张巡是否可以拉拢。

  尤其是张巡现在表现出了巨大的价值,居然真的能够带领十几万大军和元军对对碰。

  放眼四望,现在偌大的南宋,还有几个大帅臣能把十几万人拉上战场,厮杀一阵,又图个的退下来的?

  除了被包围在潭州的李庭芝,就剩下张巡啦。

  你的价值,在以前可能还不那么明显,在如今可真就是无与伦比。

  “那我肯定是忠于王室的。”张巡其实两边都不想靠,但现在人都在杭州了,啥也不靠是不可能的。

  “只是军械粮草,兵仗人马,都得中书筹划供应啊。”陆秀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投陈宜中,就怕陈宜中对前线肘啊。陈宜中现在执掌中枢,军民国政在握,朝中也没有分权制衡的宰相。

  不是,不会吧,真的要斗到这种地步吗?

  我在前线顶住,他们才有在后方操弄权柄的时间和空间啊?又不是得了失心疯,真会干出这种事来?

  “未必啊,未必啊-————”见张巡满面的惊疑,陆秀夫只是摇头。

  “大内兄何不为参政!”张巡拍案而起,吗的,这狗屁的朝廷,都到这地步了,还搞这些。

  政事堂内是老的走道都难的汪立信,是为了示好北朝的吕师孟,是坐诺无为的留梦炎,连他们都能当宰相参政,为什么你陆秀夫不能参知政事?

  你去当枢密副使兼参知政事,在后方为我保障后勤,难道不行吗?

  “国家名器,是你我可以论定的?”陆秀夫沉沦下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看明白咯。

  “稍后陛见,我必极言进谏。”

  我向你谢太后输送忠诚,你谢太后难道不应该赏赐我些什么吗?追赠我爹太师就完了?不可能的,张父死了好几年了都,他知道什么是太师的滋味啊。

  死人再追崇,也都是虚套的东西。一点儿实利都不发下来,就不是为君之道。别说什么结党营私,亲亲之谊那是固有之理。

  “这—”

  陆秀夫其实是有这个想法的,张巡直接说出来之后,反倒是好事。

  “众人昏昏,内兄昭昭,此时不争,再争已迟。”张巡反过来拍著陆秀夫的肩膀。

  我又不指望你和我上阵去打仗,你就留在朝中。张巡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在朝中为自己的奥援,保证后勤补给。

  你们怎么争我管不了,我也争不过你们,但是我的粮食不能少。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的。”陆秀夫到这儿也不装了,这朝政舍我其谁。

  一瞬间两人又回到了当初枕戈待旦,闻鸡起舞的那日。那天陆秀夫是如何激励张巡的,现在张巡就如何激励陆秀夫。

  和那群虫搞在一起,怎么治理好国家!

  “时值板荡倾覆,大内兄务必秉持纲纪,参与政要,如此,我等在军前才有半分胜机。”张巡大声激励陆秀夫。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的事情,以前发生在谁身上我已经管不了了,但是现在不能发生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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