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吧,反正赵禥开内帑,发了三千万贯的巨额军费,就算是再对朝廷不满的矿徒和棚民,看在钱的份上,也会乐意给朝廷卖两天命的。
只是……
只是前营步军的统帅,殿前副都指挥使孙虎臣天天就躲在营内,既不出营操练,也不执掌营务,据说每天都在求神拜佛,祈求无事。
原本和王安节没什么交往的张世杰,因为一起逃命,一起受到张巡资助的过往,算是有了几分交情。从鄂州兵败回来,因为朝廷没有合格的大将,王安节不仅没有受到处罚,还升迁为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现在事实上管理营务。
主要还是王安节有个好爹,赵禥觉得他爹那么忠,又那么勇,这会儿不用王坚的儿子,用谁呢?
所以张世杰就跑去找王安节,想问问孙虎臣到底在干嘛?至少操练的时候出来露个面,也可以鼓舞鼓舞军心士气啊。
那些有名的将帅,都是和士兵同吃同住的。现在是带宋,可能不用做到这样。但是可以军中比武,将黄金白银铸成钱币,让士兵们操练射术,射中了金钱就归士兵。这都是现成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在干嘛?在摆烂啊。
说起这个王安节就叹气,他天天去拜见孙虎臣,孙虎臣就拉著他的手说打不赢啦,没救啦,我们都要完啦,今儿死一块啦。
朝廷到底怎么选的大将,让这样的人统帅七万大军,这不纯纯开玩笑嘛。
听到这话,张世杰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孙殿帅不会想跑吧?
一句话把王安节给问住了,还真有点可能。孙虎臣什么模样,王安节全看在眼里。现在还没开仗就这个模样,要是开仗了,真有可能跑路。带宋这几年,弃军而走的将帅太多了,连年吃败仗。
于是两人立刻往孙虎臣的大帐中赶去,然后就瞧见了孙虎臣已经打好了包裹,脱掉了盔甲,换成平常服饰。
我等正欲死战,奈何殿帅要逃!
两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把孙虎臣给按了下来。孙虎臣还想要呵斥他们,让他们赶紧滚。王安节怒目大张,顿时吓的孙虎臣连个屁都不敢放。
按理说孙虎臣应该是有些亲将的,但是他就没准备真打仗,来之前想摔断腿,来之后也日夜求神拜佛,根本没把亲将带来。历史上更是一叶小舟,连夜跑路,身边不过三五人而已。
中军擂鼓传将,夹江两岸七万余大军的将校纷纷赶来。张世杰当先站了出来,历数孙虎臣畏惧怯懦的罪状,表示要将他立刻押送到贾似道的大营内,交给平章处置。
谁支持?谁发对?
诸将大怒,许多人都是从鄂州千里亡命,心怀忠义之心,逃回大宋的,各个都怀有同鞑虏决一死战的勇气。这会儿得知孙虎臣要逃,当场就有人拔刀搠柱。
于是诸将拥戴王安节临时统御大军,命人将孙虎臣押解往芜湖贾似道营中,请求贾似道处置。
贾似道瞧见孙虎臣的装扮,又听到禀报,勃然大怒。但是孙虎臣连连求饶,又连称王安节、张世杰诸将现在敢夺他的军,以下犯上,将来就有可能夺他贾似道的军,不可不防啊。
真是没话说,贾似道闻言之后,竟然没有严厉的处置孙虎臣,只是上表,降了孙虎臣几阶,改任孙虎臣为泰州都统制,甚至又分了五千水军给他统带。
这带宋好不了了。
但是对于前营诸军夺军的事,贾似道也没有做什么处罚。只是命诸将自己上书给赵禥,说明情况,一切等到圣裁。
没办法,前营诸将只能够一一写明情况,准备和孙虎臣到朝廷去打口水仗。希望当今的官家赵禥能够明见万里,洞悉世事,做出一个公允的决断。
至于眼前嘛,只能够继续操练兵勇,严防死守,以抵御上江伯颜所统之兵的进犯。
唯一可堪庆幸的,就是贾似道还是想保有宋室的社稷,所以并不投降,只是不断地向伯颜求和。条件一再的降低放宽,不知道是不是连四川全川,湖北襄阳,都能够承认让给元朝,只求保全半壁。
一大帮人的表章文书上到杭州,自然的就递送进了御前。赵禥虽然昏聩,可也知道有这个宋国,才有他这个皇帝,他也不想当亡国之君。前线军情,一早就下令必须立刻送到他的书案前。
可现在的赵禥别说看表章了,连起床都起不来。先前的殿试,都是命自己的嫡长子嘉国公赵?暂代主持。
结果孙虎臣想要弃军而逃的表章一上,赵禥听得,天旋地转,当即一命呜呼。原本应当是亡国之君的宋度宗赵禥宾天,得年三十五,治世十载。
第76章 76.惊觉赵州要投降
张巡突然发现了一个把所有人抓起来的好机会,官家赵禥宾天了。赶到城内衙署设置的祭坛哭祭的,就算不是纯粹的忠臣,也是沾点忠义之心的。
要是把来哭祭的全部拘禁起来,这常州基本就没有什么能带头的文武将官了。
只是很奇怪,张巡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势。因为现在贾似道和伯颜,还在丁家洲对峙。宋军并没有一触即溃,还发生了孙虎臣被夺军的事件。
虽然出征的时候,原历史位面应该统帅水军的夏贵,就被刘师勇代替了。夏贵的主要兵力,在汉口丢了一个干干净净,想参战都没有参战的本钱。
所以一来二去,宋元两军搁池州和芜湖之间,已经对峙了快一个月。
尤其是现在东南风起,宋军在上风,水上作战利宋,而不利元。也不知道伯颜怎么想的,就停顿在了池州。
伯颜不打过来,张巡没法下手啊。
我妈以为我要做忠臣,我哥以为我要做忠臣,我舅以为我要做忠臣,我叔以为我要做忠臣,你再不来,我真的要做忠臣啦。
唉……
得了,先去给赵禥磕头吧。大行皇帝宾天,天下同悲,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驾崩,死的真不是时候啊。
满庭的士人,哭的那叫一个悲伤啊。张巡差点都被气氛给带动了,姚訔哭得眼睛都肿了,跌坐在团上,还没肯歇。张巡就说去扶一扶吧,结果差点没扶起来。这人真是下死力气哭啊,拉都拉不起来。
说啥好呢,人家是真的觉得死了君父,觉得对他们老姚家有知遇之恩的君父死了。张巡虽然也享受著既得利益阶层的好,到底没有什么知遇之恩,心里面没得半点感情。只好垂著头,劝两句拉倒。
反倒是姚訔止住了哭声之后,竟过来劝张巡。说大行皇帝一宾天你就来,都来了好几天了,我们都不如你啊。
哈?
不是,我真没这意思。
就是张巡家的老房子在椿桂坊,椿桂坊过一条南大街,就到常州州衙了。几乎是面对面的那种,后世常州的延陵路,这会儿是一条河,步行两分钟吧,就能来衙门。
你们家都比我家远,那我肯定来的最早啊。
在外头的人设上,张巡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堪为一郡之表的。现在还没投呢,那人设肯定要立住。
况且现在张巡来,主要也是为了鉴别一下谁是带宋的死忠。死忠没法动摇的,记录在案嘛。
姚訔还抚著张巡的臂膀说,以后国家有事,他们这些人都不如张巡年轻,以后或许都要依靠张巡。
知道了知道了,老兄您回家歇歇吧。张巡立刻嘱咐人,把姚訔给送回家躺著。这一个个的,死了一个昏君,哭三天了都。
“哎哟,诸位乡党都送回去了?”张巡四仰八叉的瘫在榻上,头都没抬。
“都送回去了。”初九解下披著的麻衣,白天他被张巡临时拉去站班来著。
给赵禥烧纸,就算不是亲戚臣子,也得披个麻不是。幸亏天还没热起来,要是热起来,真就难办了。
“州里面怎么说?”张巡心里面其实挺不情愿的。
知州赵汝鉴第一天就“哀恸万分”,“昏厥数次”,“无法执事”。没办法把一郡之表的张巡给请了过来,和武进、晋陵县的知县,还有州内其他的官吏主持对赵禥的祭拜。
依张巡看,这个赵汝鉴就是嫌给赵禥一天磕八回太麻烦。也好意思?都是赵弘殷的后代,哭两声又不会少块肉。
“还请二郎您勉力维持。”初九解开了麻衣,寻来一壶酒就往嘴里灌。
喝水不烧开,那确实还不如喝低度数的米酒,至少低度数的米酒可以算是杀过菌了。
“嘶……”张巡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个赵汝鉴不会是个“宋奸”吧!
反正按照张巡的记忆,历史上常州起兵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赵汝鉴这么一号人物的。虽然可能是因为张巡的小翅膀,导致常州知州的人选出现了变故。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赵汝鉴投降了伯颜,或者跑路了。
要不然为啥历史上被临时任命为常州知州的是姚訔?如果赵汝鉴还在的话,肯定以他主州事啊。
如果赵汝鉴是个宋奸,那事情就好办多啦。只要张巡同他合作,随便什么名义,把全郡的缙绅请来,之后再骗他们的家属赶到,郡内就没有可以带头的人啦。
“初九,你再跑一趟,去给赵直阁送一付暑药,务必瞧瞧他什么模样。”张巡腾跃起身,示意初九快去快回。
初九没有多想,送暑药而已。至于观察赵汝鉴的情形,世家大族打听流官的事,古已有之。反正就两分钟的路,几步而已啦。
没多久初九就跑了回来,按他的说法,赵汝鉴面色并不差,看著好像不至于是哀恸到了无法起身的模样。
装的!
肯定是装的,张巡笃定了。这个赵汝鉴就是装著不想出来理事,保不齐这会儿已经在准备投降了呢。
原本或许这厮没准备投的,但宋军一败再败,偏偏皇帝赵禥这会儿突然两手一摊,两脚一蹬。
气数已尽啊!
不是说人人都迷信气数啥的,但是到了常州知州这种级别,消息渠道广了去了,赵汝鉴非常清楚宋朝廷已经民穷财尽。如果之前还有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皇帝在,那扑棱两下没问题。现在换个几岁的小孩上台,大伙儿投了算了。
宋朝的亲亲之谊也就五代,赵汝鉴和老赵家的帝脉,关系疏远的都不像样了。要说什么一门亲族,生死与共,呵呵。
咱们得去试探试探这位赵知州,如果能够把赵知州拉拢住,很多恶人就不需要张巡来做,甚至可以拥赵汝鉴带头。
到时候赵汝鉴做贰臣,张巡或许可以评一个“被裹挟”。只要之后不出仕元朝,或许还能够被洗白呢。
只要洗的足够白,百十年后就不会有人知道张巡在常州投降中的角色,这不比咱们自己亲自带头去投要强?
第77章 77.投了张二有办法
恸哭三军俱素缟。
赵禥驾崩的消息传到芜湖,诸军大恸。招募来的矿徒、棚民可能还好些,并不太过。出身杭州的殿前兵是军心大沮,毕竟他们人生的前半部分,都是生活在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气氛最为浓厚的首都。
原本还在忧虑到底应该如何对敌的伯颜,瞧见下江宋军的大营内传来哭声,又悬挂起白幡,心中大喜。
派人去捉捕宋军出外樵采的老弱,打来一问,果真是宋室的皇帝赵禥已然宾天。不单单是军心动摇,连统帅贾似道也惊慌失措。
有赵禥在,则贾似道在朝廷的地位权势无可动摇。赵禥一走,幼儿登基,执政的不是谢太后就是全太后。她们都是有家族根基,人马嫡系的。尤其是谢太后,她家可是先宰相谢惠正王讳深甫的家门。
全太后家同样不遑多让,全族仅男丁就有五十六人在她诞下皇嗣之后授官,亲眷郎党极多极众,完全可以支撑起朝堂运转。
朝中不满贾似道者极众,双方合流,立刻就可以口含大义名分,起来与贾似道对抗。
即便在杭州有所布置,贾似道也担忧陈宜中他们抵挡不住,进而失去政权。若非伯颜所统元军在前,贾似道早就飞也似的跑路回杭州了。
现在怎么办?
猜到贾似道想要跑路的洪起畏便建议贾似道,将军队稍稍后撤至建康外围,调动水军勾连淮南,组织防线。步军进城死守,水军游弋大江,只需要稳住局面几个月。待贾似道回返杭州争权成功,或是自己再来,或是派员前来,都可以继续抗战。
诚然,这个计划从表面上来看,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安庆已经落入元军手中,实际上宋元双方现在就已经是在建康外围进行争夺和较量了。
战区都到芜湖了,问问芜湖的兄弟,高铁去南京是不是半小时。
现在无非就是把步军主力撤入建康城,水军主力保持在江面,将外围的些许阵地让出来罢了。反正建康虎踞龙盘,乃是东南形胜之地,凭宋军的守城能力,抵挡一阵,半年一年,问题不大。
当然啦,贾似道也不是刚出江湖混日子的,他立刻派遣使者到伯颜营中,向伯颜提出了割四川八州,以求议和的所谓条件。准备迷惑一下伯颜,方便他拔营快走。
还别说,伯颜听到这个条件,真喊了一声6.
钓鱼城那恶心的劲头,蒙古人最有体会,如果能够不战而得之,这次南下百分之百算没白来。
但伯颜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早有猜测的他,立刻派兵向宋军试探性进攻。并且是水陆一道进攻,保证万无一失。
已经乘坐大船跑路的贾似道,是有部署安排的。都统刘师能(刘师勇弟)和统制蒋玉率领水军在大江上负责殿后。
濠州团练使苗再成则率领步军,在岸上扎虚营,作为疑兵,迟滞元军步兵的进攻。为了装的像,甚至留了上千剩员老军在营中,负责嚎哭,以示人在。
至于刘师勇,你最会打水战,肯定得护卫我贾似道走人啊。
诸将也不是愣的,能够活到现在,还没战死,且一直忠心耿耿为带宋作战的,都瞧得出来宋军的气势消退,军心动摇。也支持暂时退往建康,构筑城防。
大伙儿前脚刚走,后脚元军就冲杀了过来。参政董文炳率水军直冲宋军舟师,万户刘国杰、忽剌出分攻左右。刘师能率大船坐镇中路,同董文炳缠斗。董文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精选数百弓手,四面射击,射落宋军中军大旗。
蒋玉发觉,以为刘师能身陷重围,立刻统后路舟师来救,遭遇刘国杰和忽剌出的蒙古水军包夹。蒋玉左右冲突,拼死搏杀,连战三船,殁于阵中。
宋军后路舟师大溃。
陆上宋军撤北岸营,营内只有些许剩军。南岸营由苗再成殿后,元军阿塔海督数千骑来冲营,营门三冲而不垮。诸将以为宋军仍在营内,意欲上报伯颜定夺。
万户怀都不肯,亲自率步军,披两层重甲,持开山大斧,领二百死兵,猛攻宋南岸营。身中三矢不退,终于打破营门。
水陆两翼宋军接被突破,无法,只得后撤。苗再成率残兵沿路退往芜湖,刘师能且战且走,为步兵争取时间。
统帅伯颜确认宋军早退,立刻命令诸部衔尾追击,务必不让宋军歇脚。张弘范一马当先,很快追及苗再成,苗再成被迫再战,终至瓦解,仅以身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