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14节

  真操蛋!

  回家把信交给张母看,张母也拿了一封张逞的信来。张逞从三司转任了起居舍人,说白了就是有人不想让在三司的张逞给陆秀夫帮忙,让张逞去伺候皇帝起居来了。

  当然这说笑了,主要还是负责起居注。属于清流的贵官,不理什么民政,专司站班录事而已。

  论理说这是升官,而且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那种。从三司的厘务官,升迁去文学美官。可这时候,算了,朝廷的任命不是张巡可以置喙的。

  母子两个对坐,一时间竟然无话说了。

  “大事,大事,吕元帅降了鞑子,献了襄阳!”外头的初九,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已经完全顾及不到什么体统尊卑了。

  “什么!”张巡和张母同时站了起来,大呼出声。

  其实在张巡祭拜家庙时,元军阿里海牙就率重兵和回回炮猛攻樊城。彼时樊城的外城早就失陷,襄樊之间的浮桥也被元军破坏,樊城已然是孤城一座。

  元军破城之后,随即对樊城进行了屠城,直杀的汉水赤红。襄阳城全城耸动,城内的守军络绎不绝的逃亡城外,向元军投降。

  此时吕文焕外援断绝,元军的包围也已经收缩到了襄阳城下,想要破围而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于是就在杭州尚且党争酷烈,歌舞升平的“好日子”里,携带部将子弟先行出城,向元军投降。

  哼哼,现在哪还有什么荆湖防线,就剩下鄂州一条线。

第35章 35.阿舅起复重庆府

  从泮宫手忙脚乱赶回来的李让,瞧见张巡和张母惊骇万分的站在原地,就知道两人也已经得知了襄阳开城,吕文焕率师投降的消息。

  “襄阳一溃,上江恐怕有大衅。”李让有些颓丧的坐了下来。

  “国家板荡,四海鼎沸啊。”张巡也坐了下来,到底触动很大。

  能够吃喝嫖赌快活二三十年,平平安安的蹬腿谁不想嘛。如果能够一辈子做宋臣,天下太平,那就算只活三十八也不亏。可现在襄阳一失,沿江多系吕氏部将一门,到时候降者如潮,常州必定难以保全。

  “我这便去行在,巡弟借我二百兵。”张巡还在感慨,李让却有了决断。

  “唉,去了又能如何呢?”

  刚刚陆秀夫和张逞都递了信来,朝廷根本没有什么御敌的策略,也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臣。贾似道用时三个多月,压制住了对他的新一轮挑战。朝廷虽然没有乱起来,可也没有什么振作的气象,甚至主要的工作还是排斥异己。

  再看朝廷对于援襄失败的责任认定,和事后的补救处置措施。选了两个老的马都骑不动,刀也挥不起的老头带兵。这是要振作的样子吗?摆明了还是得过且过的样子啊。

  所以啊,你去杭州有什么用?

  打听消息,这不是有张逞和陆秀夫在嘛,他们一个起居舍人,一个司农寺丞,尚且没有什么好消息。你一个州学生去杭州,怕是连祥曦殿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那我回家,同我父亲一道起兵勤王!”万万没想到,李让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朝廷尚未明发诏令,你这叫什么呀。”张巡一把按住李让的臂膀,令他好好坐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是啊,或许宰辅们能遣使议和呢。”张母也劝了一句。

  这倒也是实话,如果向忽必烈献上银绢各百万,就能够恢复和平,称侄皇帝,收回襄阳,那南宋朝廷一定会答应的。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称臣皇帝都不是没有过,区区侄皇帝算什么?至于银绢各百万,也不过就是三五个大州富郡的收入罢了,给就给了。

  以后每年再向忽必烈进贡五十万或者一百万,这都是带宋几百年来的成例了。不仅皇帝认可,满带宋的臣子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毕竟打起仗来,靡费何止几个亿,一年只花几十万一百万就能保证和平,那还打什么仗?

  嗐……

  “啊这……”李让也说不上这到底好不好,行不行的,但至少人暂时是被按住了。

  “我这就回信去行在。”虽然嘴上说著朝廷不会有什么决断,可问还是要问的,写封信去杭州,或许能知道点啥呢。

  立刻动起来,没时间了,哭,哭也算时间的嘛。

  转天张巡进城,将去年史知州措办来的五万斤铁料妥善运入城内椿桂坊老宅的库房。又嘱咐家里的老管事,再按照每个月一千斤的数量,悄悄地往家里面添置铁料。

  城内这会儿已经议论开了,宋代是民间社会文化的繁荣期,相对应的,了解国家大事,并对此发表评论看法,也成为了民间的重要“娱乐手段”。

  键政嘛,早已有之。

  张巡没有坐下来听众人的议论,乡野议论的再是热烈屁用没有的,上头又不听。赵禥会听吗?贾似道会听吗?谢太后会听吗?

  很显然都不会啊,这又不是旧社会了,有了冤情到华表上面去写下来,朝廷好赖给你一个说法的年代。

  那年头,三皇五帝还得各部落首领和国人们共同拥戴呢,你要是国人,选大禹的时候你还能投一票呢。

  现在选太子,选皇帝,你能投一票?

  倒是有人瞧见了张巡,就大声问张巡,朝廷有没有什么诏命下来?你张二郎是不是马上也要起兵勤王?

  全凭官家吩咐好吧,官家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现在嘛,还是保境安民为要,襄阳离常州不下千里,远著呢。

  南宋历史上襄阳也不是没有失陷过,还不是被孟拱收复了。有这样的先例在,许多一般的老百姓或许觉得局面也没有特别的败坏,半壁尚且完全,选拔良将带兵去收复襄阳就得了。

  要不怎么搁大街上,就堂而皇之的问张巡起不起兵。

  还挺平静来著,很有几分“松弛感”。

  关心国家大事是好事,生活有松弛感也是好事,但是这两者同时表现在一个人身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战火现在虽然还在千里之外,可是距离常州也并不遥远了。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以刘整为首的南方降将,正在积极的向忽必烈上书,请求趁此良机,迅速灭宋,完全统一全国的大业。

  包括刚刚投降的吕文焕,也奉表文去大都,向元朝廷讲述灭宋的方略。甚至还主动请缨,表示自己可以出面招抚沿江诸镇。

  吕文焕如果只是投降,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外援断绝,力尽投降,可以理解。但是投降后积极的为元朝廷卖命,这可不就遗臭万年了嘛。

  哪怕拿著忽必烈的赏赐,回家做富家翁,这历史上的骂名也不会这么重。

  算了算了,张巡自己也打著投降的主意,五十步笑什么一百步呢。还是加紧筹备各项物资,为将来打算吧。

  家里的气氛相比较于外头,还是有些沉闷的。张母时不时就坐那儿长吁短叹的,原本在城内州学交游的李让也不去城里了,每天在家跟著李大习练弓箭。

  将来起了分歧,真不知道怎么办。

  朝廷果不其然下达了号召天下诸师勤王的诏命,主要内容是要求各地的官绅军将,招募义勇之师,能守原地自效的即给官凭,原有职衔的升转三阶。地方在任将校,则应当迅速带兵前往行在,组织人马。

  在家赋闲已经超过十年,张巡的舅舅,也就是李让的父亲李株起复,受命担任夔峡两路策应使、知重庆府。朝命下达,立刻启程,去往重庆选调川峡兵马,策应荆湖。

第36章 36.到处都是用老头

  这不是折腾老头嘛。

  张巡这舅舅都六十了,老的牙都松了,指望他去四川重庆募兵练勇,策应朝廷对荆湖的军事行动,他还能有几分当年的精力啊。

  连张母都觉得不可思议,朝廷总不至于无人到这种地步吧。要是她哥哥今年四十几岁,她都要劝她哥哥去保家卫国。现在她哥哥头发都花白了,别最后人没赶到重庆,老命就丢在了半路上吧。

  可既然朝命已下,李株也决定受命,那还说什么呢?李让又赶回了无锡,协助他父亲组织人马。重庆自然是有些兵马的,可是朝廷现在是要求扩军备战,那从无锡带一批亲信将校总是必要的。

  幸亏他当年在潼州有所积蓄,家中宾客门仆不少。像是李大,一个大使臣是轻易可得的。如此糜集,只用了二三日,李株就带著三百多人准备前往重庆。

  李让和李大都被留了下来,理由也很正当,老子将来要是死无全尸,儿子得在家里给老子立衣冠冢。

  这话说得……

  按理说李株应当先去杭州,向赵禥讲述如何镇守重庆,如何募兵练勇,如何策应荆湖的。但是军情如火,朝命免去了他的陛见,让他旨到即行。

  既不给钱,也不拨兵,器械让自办,衣甲让自筹,也不怪李株让李让留在常州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舅,张巡瞧见张母和自己的哥哥泪别,也是心有戚戚,这便趁著船留常州,主动找到李株。

  李家是无锡望族,从福建迁移到无锡繁衍了七代人,先后出了两任宰相,钱和粮食当然是不少的。但是其他许多东西,没有准备,恐怕就难了吧。

  反正四下里无人,张巡也胆大了一些,我给你五十万支箭杆,一万斤铁料,还有一千领白甲吧。鹅羽暂时没有,你去四川打大雁设法筹办。

  “尔行你……”李株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其实挺陌生的。

  “阿舅为国事千里赴任,难道我就不能有些准备吗?”张巡说得还挺义正词严的。

  “近来我总听人说起你,你表兄也再三夸赞。现在看来,以后能保全我家的,只有你了。”如今这个当口,李株当然不会询问这些东西为什么早就备下了。

  李株要,张巡有,仅此而已。

  “舅家就是我家,阿舅安心。”张巡见李株不问,心下还松了一口气呢。

  反正现在常州还没见仗,还有大约一年的准备时间,就算送给李株一些,也是可以的。

  李株瞧著自己这个很陌生的外甥,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嘱咐张巡,不要仗勇力,不要怀骄气,一定不要忘了官家对张氏十三代的恩遇。

  老赵家都这鸟样了,您老何必呢。

  可李株如此说了,张巡也只好点头应是。我不做忠臣良将,但不妨碍我推崇、赞美忠臣良将。有气节总是值得夸耀的,没有气节贯日的人在前面抵抗,哪来我这样苟活的人的安身之处呢。

  满郡城的老百姓敲敲打打送李株去赴任,真是该死的松弛感啊,还觉得本郡又出了一位待制很荣耀。毕竟待制也算半个储相,本郡的学生官民都祝李株马到功成,将来领袖群伦呢。

  就剩下李让搁舣舟亭边上洒泪,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已是未知数。

  拍拍大表哥,张巡还能说什么呢,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自此之后,朝廷的诏令不断地向天下各地发出,甚至向已经年近八旬,致仕闲居在江西的原宰相江万里问策。

  要说不说,国家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成年的皇帝确实是好事,至少出了事还能有点反应。如果换个五岁的小孩坐在大位上,那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谏议大夫萧文富再三力陈起复江万里,任命江万里为江西安抚大使,坐镇九江和湖口,为后续朝廷兵马反攻襄阳做准备。惜乎贾似道从中阻拦,不肯通过此任命,反而任命吕师夔为沿江制置大使,督师江州(九江)。

  吕师夔是吕文焕的好大侄儿,或许贾似道到现在,还想著能够依靠在元营的吕文焕的关系,向元朝廷称臣求和。

  无话可说。

  转到四月里,陆秀夫从行在杭州兼程赶回常州,朝廷的公议愈发混乱。虽然从皇帝赵禥到宰相,到卿臣,到学生,都知道无论如何要赶紧加强鄂州的守御,组织兵力,以维系国祚的延续,可左右都没有什么策略。

  尤其是荆湖前线,无人能够统一指挥诸军。赵禥无奈之下,任命已经七十五岁的汪立信为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加兵部尚书衔,知江陵府,主持荆湖防线的工作。

  陆秀夫赶回常州,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此前他来信说过的,调动江东浙西各州的夏粮去往润州和建康囤积,以备之后朝廷的大军食用。

  这事终于有了一个勉强算是处理办法的办法,朝廷下诏让江东六州,分夏粮的三分之一去润州司农仓。

  能不能实际到位,就要看陆秀夫这个司农寺丞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了。别的地方陆秀夫催不动,只能现在催常州,和他老家所在的润州。能填补进去一点是一点,多少有个交代。

  第二件事才是天大的祸事,而且事情现在还很隐秘,如果不是张逞就在御前,恐怕还不能知晓呢。事情没有敢用书信文字的形式递回来,只让陆秀夫口述。

  赵禥呕血!

  什么意思?就是当今的官家赵禥,在不久之前开始出现饭后腹部剧痛的情况。一开始还以为是吃坏了或者有人下毒,仔细调查之后,食物是毫无问题的。

  且这么迁延了一二月之后,情况就开始出现非常不对的趋势,赵禥开始出现不定时的呕血症状,所呕出的都是呈现黑色的血液。

  事情极为隐秘,千万不可外泄。如果这时候闹出山陵崩的谣言,整个国家都会动摇。

  哈?张巡听了这事心下一惊,去年还能够吃整付老虎精神棒的赵禥,怎么今年突然就这样了?难不成是长期酗酒导致的胃溃疡,已经转而恶化为胃癌了?

第37章 37.札委浙西兵马官

  这这这……

  不是去年还挺好的嘛,怎么今年就这样了?张巡并不太确定如今的赵禥还能够活多久,只记得历史上陆秀夫是背著幼帝投海的。也就是说,要么赵禥投了,要么赵禥死了。大概率还是死了,如果是投了,怎么也得一个昏德公啊。

  陆秀夫只是一脸慎言的模样,你这就做作了,都偷偷告诉我皇帝可能有胃癌,还在这装什么慎言不慎言的。

  但想想也不难理解,陆秀夫想著宋家好,所以一面忧心朝廷的情势,一面顾念赵禥的病情,心里面的出发点就不一样。

  那你说怎么办吧?

  张巡反正一直是两手准备的,如果前线能够抗住,哪怕最后南宋小朝廷变成一个南唐,以至于变成江南国主。对张巡而言都是完美的结果,可以吃喝嫖赌二十年,做个恶少爽一辈子。

  如果前线抗不住了,那张巡跪地磕头,遗臭万年的准备也已经进行了一半。主要还是差粮食,其他的准备都有条不紊的。唯有粮食不好筹办,毕竟这年头粮食的流通情况到底还是差的。

  基本上都是各地吃各地自己出产的粮食,朝廷征收夏粮秋税,征上来往杭州和前线拉,算是最大规模的政府性粮食流通行为了。

  “汪元帅也是干臣,鄂州又是坚城,未必不能转圜。”陆秀夫眼睛一闭,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这个话有些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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