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呀,姐夫。”张巡得意,这年头也就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上值的时候——”
陆秀夫眼晴一闭,自己这个小舅子,真是管不住啊。
“是是是,陆相公。”张巡连忙收敛住得意的笑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陆秀夫行了一礼。
“瞎。”陆秀夫能咋办,只能惯著呗。
“如此,三千万须臾之间便可得来。二百万斛粮食——-”文天祥给了张巡一个谢过的眼神,转头问户部和度支司官。
当初贾似道不是弄了个公田法嘛,在两浙搞到了三百五十万亩所谓的公田。这些公田理论上都由田赋揽户扑买包种,再缴纳实物或者货币租税给临安朝廷,理论上朝廷能够因此每年增收四百万斛粮食呢。
第340章 340.五千万全部到位
但是吧,公田法这玩意儿实际上就是一个掠夺民田的手段罢了,德佑元年的时候,朝廷为了争取两浙人心,持续的往常州运粮输饷,明诏布告,说公田法是害法。
不过害法再害,他能来粮食啊。
历史上曾有过争论,也有说要废除公田法的,但一切都没来得及实行,南宋中央政府就在德佑二年的二月份宣告破产清算了。后面的两位小皇帝,直接漂海去也。
这笔公田最后便宜了元朝,成为了事实上已经处于破产边缘的中统钞的钞本,一举将超发了六亿贯以上的中统钞给拉了回来。
当然也就是给中统钞多活了几年,等忽必烈预备征日,继续滥发钞贯之后,中统钞还是无可避免的崩盘了。
现在不谈其他,就论这个公田,早期公田是朝廷直接派遣庄官进行管理的。但是效果很差,现在基本都包佃给那些“揽户”了。
能接这种生意的揽户自然不是善茬,公田的收入从每年四百万斛的额定数量,已经崩盘到二百万斛了,理由是田租太高,百姓无力承佃,所以弃而走之。
今年?今年怕是连一百五十万斛都征不上来。所以历史上宋朝廷觉得与其继续背骂名,不如都放还算求,还能恢复一波两浙人心呢。
实在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收不上来粮食。
为啥现在文天祥又拿出来说呢?一是因为朝廷财政就这个鸟样,划拉不出二百万解粮食来。二是因为文天祥有个小妙招,当初不是用的会子等纸币,从民间掠夺的这些田地嘛。约等于没给什么钱,纯抢。
现在收完今年的田租之后,放还这些田地,让旧主拿著旧契来朝廷赎买。不多要,一亩要个十贯八贯的,朝廷不就又能爆出来三五千万贯现金了嘛。
这就是带宋!
坐在一侧听文天祥提及此事的张巡,心中只是喊了一声6,带宋在搞钱这事上,属实是没皮没脸到一种新高度。
偏偏满座的宋朝高级官僚们,没一个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还认为这样做,是一种善政,朝廷宽大呢。
北宋其实也这样,比如朝廷科配,问民间借款筹集西夏战费。有人把诉求递到了韩琦的面前,
韩琦最大的“善良”是什么?
写了一封上书到开封,告诉宋仁宗赶紧把西夏的兵事打出一个稳定的局面来,别再这么连年增兵了。然后再回信给递了状子的老百姓,说我不能接受你们的诉求,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就抢你们这一回。
事实上呢?一直抢到徽宗朝也没停啊。
把这个想法提出来,文天祥觉得先前在选德殿内承诺的战费,到此就算是筹措完毕了。假设今年朝廷能够在两浙得到一百五十万斛租粮,这笔粮食直接在临安发卖,将所得款项交割给淮南的张巡。
张巡得了钱,直接去荆湖买粮。说白了就是张巡在荆湖有大量军田的事,大伙儿都知道。反正都是大米,如果能够在荆湖筹集,何必千里迢迢从两浙转运呢。
从鄂州出发运粮食进四川,总比从临安出发要来的容易。更重要的是省钱啊,能够省下巨大的运输开支。
如果荆湖的屯粮不足数,那就在湖南就地扑买。湖南是完善地方,生产没有遭到大规模的破坏,商贸一流通起来,甚至可以请这些粮商直接把粮食运到江陵去。
江陵比鄂州距离四川更近,朝廷现在这鸟样,那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多省两个大子儿,陆秀夫少白两根头发。
当然啦,张巡得了这笔买粮的款子,加上朝廷贴补的飘没成本,就得负责在鄂州和江陵囤积二百万斛粮食。
至于怎么转运进川?早先不是说过了嘛,招募川人壮丁,来一个壮丁给一斛或者两斛米。米交给他们的家人做安家费,川人壮丁随军做运输和后勤工作。
管是拉纤还是背运,全都靠这动员起来的十几万川丁。朝廷这边只负责把张巡的两万精兵,
以及两万熟券军辅兵,载运到重庆。
不是没有载运更多军队的运力,是四川一片焦土,野无所掠,人多了后勤根本跟不上。进川之后的补给,就看这一波运进去的粮。
成了直接推到剑门关,不成那三五年内朝廷连再援兵进川的能力都没有了。
“蜀中今年还是旱?”张巡突然想到,去年四川大旱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了,今年也旱?
“今年少雨,只是不如去年旱得厉害。”陆秀夫搭了一句腔。
“明白了·————”
张巡主要是想知道川北川西的元军有没有粮食。
四川打了这么多年仗,生产完全被破坏了。即便没有自然灾害,大概率也处于需要外部接济的状态。
“运粮入川,实则也是为了救济蜀民。”不就是陆秀夫提出来的,给一袋米,抓一个丁嘛。
“那恐怕二百万斛还未必足够呢。”
从鄂州、江陵到重庆,水程两千里以上,还要过三峡险滩。其间的损耗至少20%,30%也不稀奇。等送到重庆,开始北上,人吃马嚼,又得消耗一拨。
真正能运输到合州北伐前线的,怕是连一半都不会到。大几十万斛粮食,供应四万精兵,四万辅兵,十几万民夫。
顶天打三五个月···
难怪说打仗就是打后勤呢,不算不知道,一算哪哪儿都跟不上。临安筹集如许多的战费粮饷,
真正能到合州前线的,恐怕也就三分之一罢了。
张巡的话一出口,左右的官僚们沉默不语。筹集这些款子已经要了他们的老命,张巡还呼不够,为之奈何。
“多体恤吧,咱们得同心同德,共体时艰。”文天祥就这一个好,他永远积极,永远乐观,再困难也上,决不放弃,第一个站起来鼓舞大伙儿。
“正是如此!”张巡自然搭腔应和。
既然已经有筹款的路子,那诸位就开干吧,带宋还有没有中兴的机会,全都得看在座的努力不努力。你发一分热,他发一分光,或许最后就聚成火了呢。
第341章 341.拦路劫道借二百
和宁门内都堂开全国财政会议的消息,那走露的飞快。朝廷要筹措五千万战费,张巡自己把自己卖了一千五百万,另外一千五百万就落到了几位大富哥头上。
自然有人立刻登门报信,去找赵老登他们,告诉他们张二杀来啦,快跑吧。
跑什么跑?赵与芮还挺欣赏张巡来著,要不是这会儿得依仗张巡到处去堵带宋的窟窿眼,早就以孙女妻之,招为东床了。
不就是借钱嘛,凭张巡的面子,借个三五百万算什么事?又不是上门来抢。
和赵老登相比,全清夫和杨镇的水平稍微次了一点,当时就想卷起包袱跑路。毕竟他们可没赵老登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仪度,赵老登见过的皇帝,死了的就三个。如果是另一个位面,那熬死了五个皇帝。
“谢相公。”张巡一把拉住谢堂的衣袖政事堂内的全国财政筹款会议刚开完,外面传得如何,是不是满城风雨,那暂时不管,可眼前就有一个富哥,张巡绝对不能放过。
你们老谢家仗著谢太后的威风,更往前还有宰相谢深甫的牌面,在带宋享了几十年的福了。这会儿国事艰难,不表个态?
算我借的!
“张二节帅—.”谢堂被张巡这一拉,就突然感觉到一鼓寒意直冲天灵盖。
“方才观相公十分认可在下提案,那在下也不客气了。国事维艰,四方板荡,相公出身诗礼大族,殷厚有实,总不至于推辞吧。”张巡这是句句不提借钱,句句都在借钱啊。
你家那可是把诗书礼义都挂在嘴上的高门大户,享了带宋这么多年的富贵,有钱得很,怎么著也得掏出个几百万来,意思意思。
听到张巡和谢堂的对话,原本已经散班,准备各回各家的大臣们,光速站定在堂内外,围成一圈,给张巡和谢堂留出表演舞台。顺道还有人悄悄提速快跑,到处呼朋引伴来看戏。
张二抢老谢啦!
“应该的,应该的,节帅容后到府再议如何?”谢堂本意是想拒绝的,这年头借钱,还是借钱给军头,军头赖帐怎么办?
军头那可是有赖帐的实力的,到时候谢堂是哭还是闹?总不能找根绳子去祥曦殿上上吊吧。
“稍后得去拜见荣大王,实在分拨不开空闲,还请相公原宥则个。”张巡要问好几个人借呢,
确实忙。
再者说了,这会儿就是把谢堂架起来,当著大伙儿的面强借。谢堂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国家宰辅,还有不少官员围观,这要是不借钱,那名声就臭了。
“这这这——”善财难舍啊,谢堂一时间失了分寸。
“不多,二百万吧,相公借我二百万。”张巡直接伸出两个手指。
对著谢堂左眼的是食指,对著谢堂右眼的是中指,两个手指碰一碰,差点把谢堂给对成了斗鸡眼。
“二百万?太多了,太多了————.”
“这样吧,陆相公,你过来,答应给谢相公二分利行不行,咱们立字据。”刚刚被陆秀夫教育过,要不然张巡直接就叫姐夫你过来了。
“二分利?倒也合宜。”正站在人堆中,眯著个眼看戏的陆秀夫听到有自己的事。
左右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让陆秀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至于说二分利,这年头无抵押贷款的利息基本在五分上下,也就是50%的年息,100%年息的债也不是没有。
“我让文相公也做个保人,咱们当下就立字据。”张巡心想钱是我借的,利息是朝廷付的,那确实需要朝廷的宰相签字花押。
‘文”字一出口,在看戏的诸位大臣,挤眉弄眼,四面去找文天祥。倒不是文天祥躲了,是文天祥刚刚唾沫星子飞了半天,口干舌燥的,跑去找从吏,喝雪泡梅花酒了。
八月里大夏天,谁不想喝一杯冰的呢。都说了临安有西冰库的,就是还没办破除封建迷信的学习班罢了。
宰相们都有赐冰,喝一口刨冰小甜水,并不难。
“文相公呢?相公去哪了?”张巡松开谢堂的衣袖,让谢堂坐到回廊前的栏杆上,掏出手帕擦擦汗。
‘来了来了来了。”对头一名从吏高呼大喊,生怕自己错过了好戏,牵著文天祥就往门口跑。
“笔来!”瞧见文天祥连冠都没戴,就跑了过来,张巡准备立刻把事办成。
正好瞧见谢堂在撸袖子擦汗,外头的紫袍揭开,里面是白绢的里子。一名司官递来笔,张巡提起谢堂的袖子就写借据,张口就借二百万。
谢堂瞧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无耻的军头吗?
当街拦著我借钱,还污了我一件好几十贯,带著纹样的里子。
把笔甩给陆秀夫,陆秀夫憋著笑,在借据上写明利息二分。而被扯过来的文天祥,此时已经大致了解了刚刚的戏码,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仪表,还朝谢堂行礼呢。行完就接过笔,在上面写保人是文天祥。
都这样了,谢堂还如何拒绝?只能提笔在自己的衣袖上签字。一边签字,还一边朝各位看戏的同僚们笑呐。只不过就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毕竟他以为自己就是纯被打劫了二百万。
“谢相公慷慨于国事,写日历的著作郎呢?写会要的修撰呢?”张巡一脚蹬在栏杆上,拍著谢堂的肩膀,大声询问众官。
“在在在,在的。”一下子跳出来四五个史官,都很年轻,估计是陆秀夫前几年开恩科选出来的。
“记录在案!”
“谢相公,您可名垂青史啦。”张巡复又拍了好两下谢堂的肩膀,笑的别提多开心来。
“来来来,大伙儿鼓鼓掌,给谢相公鼓鼓掌。”张巡把脚放下,收起威胁谢堂的气势,带头鼓起掌来。
大伙儿不明觉厉,没理解给谢堂拍拍手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张巡在鼓掌,而且招呼大家一起,那大伙儿只好一起了。
毕竟你跟著鼓掌,那还就只需要鼓掌。你要是不鼓掌,那保不齐张二节帅就把你拦下来,和你商量商量借钱的事情啦。
第342章 342.外头人多别这样
这边谢堂被好几个仆从扶著上了马,那边已经有人飞奔去向谢太后打小报告了。谢太后听了小报告,不仅没觉得有什么生气的,反而微微颌首。
自己家里这帮亲亲眷眷,像模像样的人才是越来越少了。想想当初的谢深甫,宋孝宗深喜之,
谕宰臣曰:“谢深甫奏对雍容,有古人风”。
宋光宗称其施政宽猛得中,议事持正力争,每遇希恩幸进者,光宗常说:“恐谢给事不可。”嘉泰元年(1201年),谢深甫欲归隐林泉,宋宁宗不许:“卿能为朕守法度,惜名器,不可以言去”。
三朝帝王,均称贤德良相。而到了如今呢,一个个谢家子弟,走马斗犬,不思进取,就该挨张巡这种不讲理的军头一棒槌。
谢太后不仅没有帮著谢堂说话,还告诫来打小报告的,二百万贯不到位,让张巡打上门去,她可没脸帮著去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