鼙鼓揭天破宋来 第110节

  算了,反正现在文天祥和陆秀夫没有想过掀棋盘,毕竟他们都有落子的资格,是有实力的棋手,能够压著对方落子。

  朝中即便反对,而且是极力反对,最次不过是采用李庭芝的方略。也即四川自成一体,朝廷转移支付。荆湖南北两路一体,淮南东西两路一体,朝廷保住江东和江西。

  至于两广嘛,此时还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朝廷可以得,可以失,当然不失是最好的。两路地盘呢,能养活不少临安的大老爷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秀夫捎信给了张巡,询问张巡的看法。

  宋蒙和议!

  陆秀夫和文天祥很清楚,现在的宋朝别说北伐的能力了,三边还没法稳定呢。全是因为元军大败北归,才看的好像四方平定一般。

  实际上因为反复加征,催科赋税,各地都发生了不少的抗争和暴动。要不得感恩先帝呢,留了些微几个钱,让朝廷用度暂时不缺,否则南宋还是先想想怎么平定内部的农民起义吧。

  现在重设三边,选将练兵,需要相当的时间。那么就要问了,这个时间有没有?

  或许在后人看来,忽必烈赔了十万人在常州,根本就不可能再兴师南下了。

  但这是在上帝视角的看法,换做你是陆秀夫,整个北中国,一直到朝鲜、蒙古、

  中亚,全都是迷雾,你一概不知晓。

  元军只赔了十万,但是号称控弦百万。会不会稍稍整顿三五年,就又起兵南下?

  别笑,别觉得不可能。金军被蒙古人打得连中都都没了,避于南京开封府一隅,还兴兵来打宋朝,希望北失南补呢。

  陆秀夫哪里能百分百确定元军不会兴师再来?即便是沾点先知先觉的张巡也没法拍著胸脯说元军十年八年内肯定不会再来的。

  所以他就来问他可以百分百相信,又感觉很懂军事的张巡,当然也问李庭芝。了解二人对于元军是否还会南下的看法,来判断宋蒙之间达成和议的可能性。

  如果能够和议,并且是以相对优惠的条件和议。给南宋十年八年的时间,稳固三边,则陆秀夫是同意和议的。

  毕竟南宋也没有北伐的实力,暂时和议,稳定内部,算是他和文天祥的共识。主战派的主战是态度,又没说一定要日夜作战,不死不休。只是反对委屈求和,丧失国体,甚至割让国土。

  打发鞑虏每年二三十万小钱,就能维持和平,那对南宋而言算是很合算的事。

  张巡在安顿军匠之后,展开陆秀夫的书信一,就知道朝廷是准备宋蒙和议、重设三边一起走。

  想想真是有点运气在,若非伯颜中军那三万数千骑进入常州城内大掠,而常州有内城,且城市被运河水道一分为三,火攻歼灭那三万数千精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在大平原上就不存在歼灭三万数千精骑的可能性,尤其宋军还大部分是步兵。

  复制常州守城战,也非常难。若非海都起兵,元朝境内处处烽烟,忽必烈和阿合马催促伯颜进兵,伯颜不可能急战,更不可能急战获胜之后就因为稳住了忽必烈的宠爱而松懈。

  彼时伯颜可是把常州外援全部打跑,四面合围。饿,也能把常州活活饿死。

  瞧瞧扬州,就被阿术困杀了十万人。

  多给伯颜六个月,不,三个月,常州就饿死了。伯颜前进临安,一路坦途,

  再无阻碍。

  这样的对手,无论怎么重视,都是应当的。张巡认为元军确实实力大损了,

  但是根基尚未动摇,只要忽必烈政权的河北汉世侯群体还支持忽必烈,那元朝就有稳定北方的本钱。

  会有些波折,会有些困难,但不至于直接暴毙。

  只是这个稳定北方的时间需要多久,张巡说不出来。因为历史到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张巡的所有先知先觉都已失效。

  以张巡现在对军务的了解,五年起跳吧,十年不算久。毕竟练兵要成也得三年,稳定地方时间很难讲,而囤积南征的粮草,则所谓三年丰收才有一年之积。

  则十年确实是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时间。

  将自己的判断写下,张巡找了个亲将,火漆封好,教他快船送去临安,务必交陆秀夫亲启。

  仔细这么想想,真是一战打出来十年太平啊。突然有点理解后世有些人说某些仗必须打的意思了,只有打赢了,把人打疼了,才能为己方争取到安定和平。

  希望这来之不易的十年和平,不会浪费在临安的内订和斗争之中。

  要是学南明,好容易姜这二五仔跳反,几乎把整个清朝的所有主力都牵扯到了大同附近。加上山西各地的反清起义,不说让南明直接反攻吧,至少稳定江防,重整防线吧。

  结果呢,要么内订,要么自安,何腾蛟、金声桓、李成栋全都在同一时间完蛋,半点中兴的意气都没见著。

  张巡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南明那帮人是肯定不能学的,南宋现在也绝对经受不起一场大规模的内订了。尤其是直接束甲相攻的那种内订。

  不对,还是得给文天祥也去一封信。咱们在这几以大局为重,别跳出来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玩一出XX之变啊。阴沟里翻船的事,历史上多了去了。就临安的军事局面,二三千精兵便有倒转乾坤的可能。

  朝廷中枢的侍卫亲军步军司,或者殿前司得捏在手里,麻士龙就很好,一万多赣兵也都是老从征。

第269章 269.家族够大确实好

  文天祥的回信来得很快,主要内容就是一个。他个人以为,应当趁著现在虏新败,也有暂时稳住南宋的心思,派人去大都和议。

  正使的人选张巡很熟悉,就是张逞。毕竟张逞是淮南两路安抚大使,身份上很够。同时还是张巡的哥哥,在虏中有借赖的名声,可以对虏的威令反唇相讥。再者张逞守卫扬州,虽然没有打什么仗,却也是守正文臣,有不卑不亢的本钱。

  副使则是文天祥的幕僚金应,按照宋朝的规矩,刷过出使虏中的履历,再经历亲民官,就有进一步拔擢的可能。况且金应也给张巡干了好几个月的文书,是个妥帖人。

  至于为什么要把淮南的位置空出来,那肯定就是为了把张巡给顶上去。

  什么淮南节度使,那暂时就不要想了。带宋确实有这么一个节度使,但不太可能原官实授本镇节度使的。张巡自己暗中期待的那个两浙西路节度使或者观察使,也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天下大乱,

  可以让张巡先担任淮南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淮南总领,把统兵权、调兵权,

  以及地方上的财权,全都托付给张巡。另外还给与张巡用人上的一定权限,不是说给几十道空白告身的那种。

  而是像当初的吕文德那样,直接推荐本镇内的某州知州,某军知军,连镇内的刑狱官、公事官,包括转运司务,都可以推荐。

  须知吕文德推荐的文官超过九十人,沿江全都是他老吕家的旧部和亲信。极大地打破了宋朝武将不能推荐文官的潜在惯例。

  一般都是文官推文官,武官推武官。也只有吕文德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把吕师孟从武将一下子推到中高级文官,轻松转换文武资,并且还因为时运,赏赐了吕师孟同进士出身,进而获得了当宰相的本钱。

  老张家的子弟超过五百人,联姻盟好的更是众多。挑选几个像样的出任淮南各郡的知州,掌控本地,全然易事。

  有军队骨干,还有地方羽翼,那在淮南草创经营,集合人力武力,重整边防,才有希望。

  这不叫什么割据,是朝廷希望淮南能够支棱起来,自己就把自己给收拾好了,能够在淮南顶住鞑虏的进攻。如此朝廷就能够只付出一定的转移支付,便可稳守太平。

  开国初年,赵大赵二要削藩,要收权,甚至弄出了一番杯酒释兵权的戏码。

  可到了南宋,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力,伴随著局势的变化,事实上就收缩了。给与地方更大的自主权,既是赵家威权下降的实际表现,也是迫于连年用兵的妥协之举。

  重点是有先例!

  在封建时代,祖宗之法是个很大的议题。前代皇帝有了成例,本朝做起来就可以高呼祖制。让淮南兼并两江难,但是加强淮南的自治权不难。

  “但是常州怎么办呢?”张巡把信烧掉之后,就有些难抉择了。

  在常州张巡一呼百应,几乎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藩镇化和割据化的形成条件已经充分,几乎已经到了只知有张二,不知有天子的地步。

  可张巡要是移镇了呢?

  常州这五十多万百姓,每年超过五十万斛粮食的收入,张巡是死活都不肯放手的。立身之基,存身之本。

  要是张喜还活著就好了,保他留一任常州。他弟弟今年才十六岁,如何做得常州知州。张桢更小,提都提。

  一提起这个,张巡的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别的不提,赶紧找人来,趁著张三的形象非常清晰,得叫人留一副真影下来,将来还能时常瞧瞧。

  总而言之,常州是绝对不能让出来的。这一点在张巡这儿就是底线,无论谁来都别想抢。

  于是张巡立刻修书一封去扬州,询问张遥,家里有没有那种慷慨恢弘有气度,并且担任过亲民官的子弟。老张家如果没有张巡出头的话,正常情况下来说,大部分的家族事务都是张逞在处理,毕竟张巡是老二。张母一死,就会分家别过。张巡并不会得到家族的太多势力和关系,除非自己出息中了进士。

  快船走军报,三天张巡就得到了回复,有这样的人才的。

  五房的张德容张顾。

  不认识,不过也不稀奇,张巡还是黄口小儿的时候,张顽已经中了进土。张巡在常州苦守的时候,张顾在南剑州(福建南平)担任通判。现在不知道担任什么职位,这两年打仗也根本没有办法联络。

  老张家真不错,有进士就是方便。既然张逞说这个张顽是个人物,那就行文去杭州,把他辟来常州呗。

  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本地出身的官吏不充许在本地任职的说法,规矩早就坏了。没瞧见姚就是常州人,照样当常州知州嘛。

  此时的张顾刚从福建南剑州通判的任上迁转回临安,担任延和殿说书。就是《神宗实录》中王安石和司马光在御前争论变法事宜的那个延和殿,宋皇帝的读书之处。

  说书的官职不怎么高,低于侍读和侍讲,一般是七品的水平。不过能够担任说书,也意味著此人脱离了选海,算是京朝官的一员啦。

  论制,张颁入朝就得来政事堂拜见各位执政。不过南宋末期,这个制度早就败坏了,因为贾似道根本不去政事堂办公,全都在西湖的私宅内理事。现在也就是递个清单,然后宰相们说一声知道了,就等待后续的发派。

  领收张颁写著自己履历清单的吏员,一开始没甚在意,等瞧见籍贯是常州普陵县,而且还姓张之后,立刻换了一副态度。

  当即询问张颁和新封崇庆节帅的张二节师什么关系?张颁也不装,那是我族弟。

  好家伙,真叫一个九天间阖开宫阙,原本门都进不去的张顾被人一路领著进入政事堂。只听说自己族弟张巡死守常州,功在社稷的张顾,对于张巡此时在朝中的威声,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认识。

第270章 270.淮盐弊病千万端

  早就接到票报的贾余庆居然站在廊殿的台阶上欢迎张顾,他可是参知政事,

  被尊称为相公的人物,来欢迎一个七品的说书,这令张颁深感讶异。

  其实没啥,要是张巡奉命再来临安陛见,那贾余庆得屁颠屁颠跑到余杭门外,在运河上搭好浮桥,欢迎张巡。

  谁叫全宋唯一一付家当在张巡手里呢。

  朝廷里的各方势力,敢于和文天祥、陆秀夫在殿堂上大吵大闹,你看有谁敢派人去常州和张巡逼逼赖赖吗?没有啊。

  大伙儿心里面同明镜似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跋扈的军将你也欺?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瞧见张颁还只是个说书,贾余庆直言低了低了,就是侍读也属应当。和风细雨的同张顾聊了一刻钟,贾余庆才把履历清单收好,并送张顾出门。

  左右服侍的小更和军汉各个恭敬,和上一次张颁在临安等待选派时完全不同张颁倒也清楚,这和他本人几乎没有关系,只因为他普陵张氏出身,恰好和张巡一家罢了。

  回头再说张巡,文天祥既然已经起了让张巡移镇扬州的心思,那大概率这事就成了六七分。毕竟全宋就这一付家当,以天下为己任的文天祥也不可能坐视张巡坐守在二线,甚至是腹里。

  得去前线,去提防北方鞑虏随时有可能的南下。要不朝廷养活这数万民军将是图啥?还不就是图一个保家卫国。

  确实,吃了百姓的民脂民膏,那就得流血流汗。

  在鄂州时,李庭芝曾经说过的,两淮地方最重要的就是盐利。可是连年战乱,加之宋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控制力、影响力愈发的疲弱,这两淮的盐利十有八九不在朝廷手中。

  至于盐政的弊病,其实自唐代以来,盐政的弊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甚至可以照搬一句所谓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明朝盐政的败坏,除了开中法的暴毙以外,整个盐政环节上的弊病也无法根治。滥发盐引的皇帝和朝廷,以及大量索要和持有盐引的宗室、太监、勋贵等群体,从盐政的脑袋上就开始败坏盐政。

  而中间分销、运输的盐商又大多依靠南京应天府的勋贵,以及江南的豪绅土族集团,拥有当世的权力和背景。几乎各个商人背后都有大官僚撑腰,小商人根本混不下去。

  生产端的灶户,于是就成为了最容易欺压和榨取的阶层。朝廷想在盐政上弄钱,既不思回收旧引,稳定引制。又不思打击豪强,分销抽税。所有的那点聪明,都拿来想著怎么欺压死煮盐的灶户。

  让灶户一个灶多缴多少钱,一年就能多赚几十万两。

  然后灶户逃亡,盐政从基础就开始崩溃,越崩越榨,越榨越崩,最后爆炸,

  杀了县官咱们投大西王去。

  宋朝也这个鸟样,问题一模一样。朝廷想要钱,怎么办?就超发盐引。一开始四川只发一百八十万引,等到臣构中后期,已经超发到了三千六百万引。

  能兑换到盐吗?你把四川老乡的骨头都拆了,拿去煮卤水,也根本兑不到这么多盐。

  至于管理盐政的官吏,充斥著各种猥烂勋戚、军将和私人。那些后宫荫庇来的官吏,充斥盐业其中。浮烂人事,竞相以欺压煮盐亭户为能。

  偏偏宋朝的淮扬还实行专卖制度,原本的分销通商制度,在南宋后期已经崩盘,全靠行政命令强行抑配。

  盐政官吏将沙土混杂进入盐巴之中,强行售卖给盐商。盐商还需要为此每斤盐缴纳25钱的引钱,9钱的地方税,离开两淮的过税7钱,往来两淮船只的往税1

  钱。

  宋朝廷从亭户手中征购食盐,每斤只有区区的四文钱而已。

  如果四文钱给到实处,这盐政也不会崩盘。可是盐政征收的税是朝廷的,一斤盐兑三成土,有本事在盐政上吃饭的还觉得这样来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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