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她做甚?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爷我的小命都命悬一线,哪还有精力管旁人。”陆云逸一脸无所谓。
蓝玉那边还没过关,这又出了个造反的舅舅,虽说日后是参天大树,
但他也得先活过洪武朝,再活过靖难,
这对他来说,有些太困难了些。
眼前就有两道坎,如何在蓝玉案中不被牵连,
还有就是躲过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
后者轻松一些,毕竟从了军,老爹虽是举人,但没做官倒也还好。
“少爷.奴婢觉得,您有些过于老成了,总是板着个脸,真是与老爷一模一样。”一旁的秋荷柔声说道。
“这是y性染色体遗传。”陆云逸闭上眼睛,无所谓地嘟囔。
“啊?”秋荷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其内充满茫然,连忙开始帮陆云逸揉捏肩膀:
“少爷又在说胡话了。”
“别揉了。”
过了一会陆云逸睁开眼,双手撑住浴盆两侧,肌肉鼓胀,轻轻一用力便从水中跃了上来,朝着秋荷挑了挑眉:
“老样子,这样不会被娘亲发现。”
秋荷眉目含春,眼睛水汪汪的,将贴在脸颊的头发轻轻撇在一边,放于耳后,轻咬嘴唇,满目柔情地瞥了眼自家少爷,轻轻挪动身体,进入水中。
“少爷,奴婢在想,您当初打造这个浴盆.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用处。”
陆云逸摸了摸秋荷的小脑袋,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少爷.小声一些。”
“无妨,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做贼心虚,嘶。”
这句话陆云逸的声音极小,倒吸凉气的声音又极大。
半个时辰后,一身常服的陆云逸坦然走出盥室,冷风一吹,顿感神清气爽!
待他穿过正房来到庭院,便看到门房老张早早等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见他出来,老张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摇晃着身子小跑过来,一口黄牙暴露无遗,
“少爷少爷,军中送来的东西,让我转交给少爷。”
“军中?谁给的?”陆云逸眉头微皱,不会是蓝玉的军令吧。
“好似是阎将军的亲卫,说是务必亲手交给少爷。”
陆云逸一听是阎三,顿时松了口气,拎着包裹便回到正房,将房门紧闭,慢慢将包裹打开。
一封文书,一块铜印信,印面方形,三方。
见到这一事物,陆云逸瞳孔收缩,而后不自觉地浮现出喜悦。
他将印信翻转,看清上面的文字。
庆州中卫后千户所百户之印。
“我又进步了!”
陆云逸嘴角勾起微笑,总旗统领五十人,百户统领一百一十二人,大有进步!
在这庆州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加上老爹的人脉,岂止是“舒坦”二字可以形容。
收起思绪,他拿起那封文书,迅速拆开,看向上面文字,虽说他字写不好,但是识字的。
“洪武二十年,总旗陆云逸率下北草原,觇敌三月,归以情告,有功,
特嘉之百户位,年俸百二十石。
若大军出征,事已却,后另有嘉赏。
又大将军有令,特令陆云逸入北征大军,
与庆州卫千户同为前军斥候,探查敌情,若觇敌有功,必不啬赏。”
字很少,但写满了纸张,
陆云逸将这些文字尽收眼底,眉头微皱,面露思索,不多时他长长松了口气,
有如此信件在,说明他并没有被蓝玉过分关注,至少还是在原来的军伍中,也没有追究探子一事,此事算是过去了。
只是若是随大军出征,他顿时有一些被捆缚双脚的感觉,
他是想在军中博得一个世袭千户后,就此躺平,从今往后在这庆州过安生日子。
如今随蓝玉大军出征,这功劳是立还是不立,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听说蓝玉喜欢收义子,到时立了功,他再一高兴,
一声咕啦啦啦啦,大喊一声做我儿子吧,那他可就有些坐蜡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还带着微微轻咳,陆云逸习惯性地将腰背挺得笔直,岔开的双腿也快速合拢。
“开门。”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陆云逸平复了一下思绪,慢慢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有礼节,
同时脑海中响起了父亲的告诫:“凡步行趋跄,须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板的脸庞,脸型方正,线条分明,浓眉大眼,须长至腹,标准的美髯公。
个子一米八左右,身穿儒衫,腰杆挺得笔直,一手负于身后,静静站在原地,看到陆云逸后,眼神依旧古井无波,淡淡开口:
“回来了?”
“父亲,午时刚刚回来。”
“嗯。”陆当家轻轻点头,迈步进入房中,步伐沉稳有力,中气十足。
待到他坐下后,陆云逸赶忙倒上茶水,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陆当家瞥了眼茶杯与杯中的茶水,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又抿了一口,将茶杯放下,道:
“茶分九步,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闻香、品茶,为父在你这,只能品茶与闻茶。”
“是孩儿疏忽,下次一定。”陆云逸面露恭敬。
陆当家脸色一板:“自你八岁习文,为父便总是听你道下次,可这下次后还是下次,不知不觉便快十年了。”
“为父至今也没见你守规矩。”
“人生苦短,乐在悠闲,父亲不也是不想受那朝廷法度约束,不曾去做官。”
陆当家摇摇头:“为父只是考不得进士,并不是不去做官。”
“可洪武六年的举人也是极有分量,依旧能登上高位。”
对于父亲,陆云逸是极为佩服,至少那些四书五经他是背不下来。
“为父之师一辈子致力愚民开智,为父既然中不得进士,教书育人亦是极好。”
陆当家摆了摆手,打量了一番陆云逸,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为父已经听说了,此行你在北疆立了功,晋为百户,
算得上是少年英杰,日后之成就,定会超越为父。
起初送你从军,是看你无从文之心,又心直口快,
行商贾一事又不合适,所以便送你去从军,如今看来,为父没有做错。”
陆当家声音沉稳,不疾不徐,但陆云逸依旧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满意与骄傲。
陆云逸有些不服气,认为自己的脑袋还够用,便说道:
“父亲,军中之人都说孩儿聪慧过人,异常机敏。”
“嗯,你自然是聪明的,为父只是说你心直口快,
都说不当之语会得罪人,
但有时候啊,得罪人不是因为你说错了,而是你说对了,所以你要谨言慎行,要多想。”
陆云逸眉头紧皱,面露深思,这老学究今日的话格外多。
陆当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
“另外,你的性子不能为官,在军中却恰到好处,能有所作为,
我大明立国二十年,国朝愈发强盛,军中也没有那般弯弯绕绕,正是从军的好时候,
只是你要谨记,若在军中立下功勋则可继续为之,
若到你垂垂老矣,还无那世袭军职,那便早些脱身,以免连累子孙,跟着你从军受累,
没得好处不说,还要世世代代做那军户,这不是个好营生。”
“父亲觉得,我大明军制会如前朝那般糜烂?”
陆云逸面露诧异,再一次确认了,古人不是蠢笨如猪,相反十分聪明。
父亲是举人,尚且能看到军户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朝堂大臣,那些进士自然也能看到。
陆当家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些:“此言乃大逆不道,只能你我父子所说,不可与外人道。”
“孩儿知道。”
陆当家面露思索:
“这庆州卫平日屯田,战时从军,
为父虽不懂军事,但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如今两样兼顾,就怕最后落得地没种好,仗也打不好,
如今参军之人要么是老卒,征战多年颇有家底,
要么是你这般良家子,军中没有吃的,大不了回家吃,去年大雪粮食收成不好,许多军卒就是如此。”
陆云逸面露凝重,点了点头。
“如今国朝新立,百废待兴,今上雄才伟略,鲸吞四海,
朝廷有余粮,吏治亦清明,这才能维持北征局面,
就怕陛下百年之后,吏治糜烂,军制腐败,
仗打不赢,粮食也不够吃,
那这军户可就成了想甩都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如今你从军只是权宜之计,我等不能只为自己,还要考虑子子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