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太子,你就是耳根子软,
旁人一说好话,一求饶,你就动了恻隐之心,
多少该杀的人没杀,现在都成了后患,当初的求饶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太子朱标愈发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先前的几个大案都是他亲手操办,杀了一些人,自然也饶了一些人。
朱元璋继续说道:
“当年朕起兵反元,几经辗转颇有声势,
那故元见奈何不了朕,便下旨诏安,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可爹是真服了吗?
爹知道,一旦造反就断然没有回头路,要么成要么死,
爹受了那故元诏安,只是在等待时机啊。
同样的,你百般求饶,让朕放过的那些人现在都背着咱们爷俩干了什么?
郭英此去辽东,将当年一些事都查了个遍,已经有了一些端倪,
太子,这次爹还是听你的,杀与不杀在你。”
太子朱标默默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沉声道:
“父亲,朝廷已经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就是贼心不死,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如此一来,明皇朱元璋脸上露出笑容,有些欣慰:
“这就对了,都是一些乱世活下来的硬骨头,怎么打都打不断,唯有尽数杀了才能安生,
你放心,事还是爹来办,骂名不能让你来但。”
“父亲,不可再添骂名了。”太子朱标面露动容。
但朱元璋却毫不在乎,随意摆了摆手:
“骂名贤明朕不在乎,等朕死了,管他洪水滔天,
朕本布衣,起兵十五载推翻故元暴政,名声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倒是太子你可不能留骂名,
该打的仗朕已经打完了,太子要休养生息,与民同乐,让百姓的日子好起来,
而我大明兵锋,也该由向外进攻变为向外防守,其中功夫水滴石穿,只能慢慢磨。”
太子朱标面露动容,思虑许久沉声道:
“父亲,孩儿觉得那陆云逸的法子是好法子,
能使军卒以及中层将领的能力发到极致,从而削弱主将职权,
历朝历代都难免要面对军中武将积威,军卒只认将领不认朝廷之事,
这个法子能互换将领,朝廷只需要对军卒加以栽培即可,
儿臣想的是,大明军伍百万就放在各地,谁领军都能战而胜之,
如此一来强的就是军伍而不是将领,
而朝廷也能对军伍加以掌控,做到如臂使指,
也不用再如以往那般顾忌换将之事。”
话音落下,武英殿内陷入沉默,
朱元璋久久没有说话,而太子则眉头紧皱,直接发问:
“父亲,孩儿说得有差池?”
朱元璋叹了口气,脸上充满慈爱,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
“太子啊,是爹的不是,
早些年你娘不舍得你去前线打仗,爹耳根子也软,也就听了。
其实爹也不舍得让你去前线,只是借个台阶罢了,
但现在爹有些后悔了,军伍中事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第207章 军法人治,猪肉炒芽菜 烧猪肉
武英殿,位于西华门内路北、熙和门与断虹桥之西,
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三间,
黄琉璃瓦歇在日头下闪耀着金色光芒,
下方是须弥座,围以汉白玉石栏,前出月台,一条甬路直通武英门,两旁绿树成荫。
殿内,朱元璋与太子朱标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各式精致的餐具与佳肴,
但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美食之上,而是低头沉思,大殿内气氛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太子朱标才摇头苦笑,缓缓开口:
“孩儿不通军伍之事,请父亲解惑,为何此法在大明军伍行不通。”
朱元璋见太子一副凝重模样,笑着摆了摆手:
“标儿,朕不是在挑你的毛病,
而是在说,军伍中有许多事不是看起来那般简单,
现在朝堂上下都在鼓吹当年起兵之时军制多么多么好,上位肯让利,比张士诚陈友谅以及故元他们好。”
太子朱标面露思虑,轻轻点了点头:
“北征战事打完之后朝堂上的确有此传言,儿臣听了也有一些道理。”
朱元璋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都是些事后找补的屁话,朕当年起事虽有几分声色,
但距离打下这天下还早得很,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能想的这般远。
什么军制不军制的,能用就行,
一众朝臣重提旧事,就是想要佐证朕能成事靠的是法,而不是人,
继而将朕的那些老兄弟都拉下马,恨不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太子朱标脸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父皇说的是,此举指桑骂槐,其心可诛。”
朱元璋脸上露出几分干涩笑容:
“太子啊,这也是朕希望你明白的事,
行军打仗靠的是人,而不是法。
当年一众老兄弟能聚拢在一块,
因为朕有本事让他们吃饱饭,打胜仗,而不是什么法度军制。
要是有法可以让军卒强盛不衰,
那这世间岂不是有了能经久不衰的王朝?可现在有吗?”
太子朱标面露深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面露严肃:
“孩儿明白了,行军打仗若是没有出色的将领,则断无可能取胜。”
朱元璋点点头:
“但凡有些功绩的将领,都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如此军卒才肯跟着你拼命,
那时爹被困两淮,放眼望去四面皆敌,
便整日琢磨能去别的地方转一转,拉来一些人马好壮大自身。
因为爹知道,以咱们的本事,定然能笼络起一帮人,吸引诸多有志之士。
而等故元进一步衰弱,爹四面出击,打张士诚,打陈友谅,
等将他们打败后,当地军民闻我红巾之名,争相来投,传檄而定。
那时爹就明白了,咱们得人心,当年想的法子对,
于是爹就想着去北边,将故元的一些人也收进来,
让他们也跟着咱们打仗,此消彼长,故元也就不得而惧。”
朱元璋略显空洞的声音在武英殿内回荡,
太子朱标面露思索,脸色凝重:
“父亲,您是说..此法会让一些野心之辈更容易网罗部众?”
朱元璋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原本一军一将,将领只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有朝廷军制在,他们就是想扩军都无能为力。
将领能够轮换,或许会对大明掌控军伍有裨益,但却也会生出极大隐患。
若是有一将领爱兵如子礼贤下士不吝分功,又是军中名将,
这么换来换去,不知要让他有多少步众。
如此,天下大乱就在眼前。
到时候就会如那宋祖一般,不想反都不成了。”
说着,朱元璋面容平静,拿起酒杯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淡淡开口:
“朕听闻那陆云逸就对军卒极好,时常给手下军卒采买肉食,朕看他就是此等人。”
武英殿内的气氛为之一冷,刹那间变得寒气逼人。
朱元璋淡淡开口:
“太子啊,你没打过仗,
不知道一个能带着军卒打胜仗赚军功,又对军卒好的将领有多么招人爱戴。
若在军中推行此法,不用二十年,这军中就遍地是‘陆云逸’的旧部。
太子你想想,若是你在军中不得寸进,立功无门,升职无路,
到时候会不会想起这位不吝提携的老上官?”
太子心中一惊,心中恍然大悟,已经悟透了其中关键,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