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768节

  “我一再于他面前推荐你,但他似乎更愿意相信我。”

  张延龄点头道:“此乃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张峦若有所思:“那就是说,其实那些歌姬和舞姬,都是他自己蓄养的,是吧?”

  “爹,你动心思了?”

  张延龄笑着问道。

  “没有,你小子总说这些难听的。”

  张峦老脸有些挂不住,无奈道,“为父这点儿坏毛病,还真容易被人抓住。不过为父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有别院那些就很好了,多了身体承受不起!除非好到无法拒绝,否则……一概视而不见。”

  张延龄心想,你在这里总结通关经验呢?

  谁要听你讲这通人生感悟?

  张峦道:“为父准备回朝当差,不过准备先去都督府看一看。我瞧人家叶淇干得也很不错,我就先不去户部碍眼了。”

  张延龄摇头道:“爹,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姐夫之前跟我打过招呼,说你如果回朝,就直接升你为户部左侍郎,或者直接调去兵部为左侍郎也可。”

  “啊……这……这样都行?”

  张峦很惊讶。

  张延龄道:“当然,去内阁当阁老,成天守着堆成小山般的奏疏,埋头拟定票拟,其实也是可行的。”

  “算了吧。”

  张峦光想想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就不由打了个寒颤,赶忙摇头,“为父宁可当个什么左侍郎,继续像今日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还有点儿清静日子过。问题是……改迁兵部侍郎的话……为父也不知兵啊。”

  ……

  ……

  张峦再一次复出了。

  官职却没变,仍旧是户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入值内阁,都督府内没有给具体职司,等于说朝廷同时有两个户部右侍郎,但似乎张峦本身也不在意自己跟叶淇到底谁才是正职,反正就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

  复出第一件事,便是入宫去拜见皇帝。

  这次他没有直接去清宁宫见周太后……

  大概周太后也觉得这老小子忒不靠谱,本还指望他能照顾一下周家人,结果张峦连自己都不提携,从没见过这般偷奸耍滑的重臣,就感觉千钧之力打在了棉花上,偏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坤宁宫内。

  张峦坐在那儿,面对的是正在数落他的女儿——皇后张玗,而旁边则坐着他的发妻金氏。

  这次因为是家庭拜访,虽然没带俩儿子旁观,但也让他很着恼,毕竟当着妻子的面,让女儿好一通数落……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吃完儿子的软饭马上就来吃女儿、女婿的软饭,结果吃都还没吃上就先被女儿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

  那滋味能好受?

  金氏坐在旁边,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那上翘的嘴角好似在说,看,女儿说得多对?就应该这么批评教育……最好找个能治得了你的人,让你成天在外嘚瑟!

  “皇后,请问一下,陛下几时过来?”

  张峦后面实在听烦了,出言打断女儿的话。

  就算想的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架不住张玗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就算想不要往心里去,却仿佛在他心里打上烙印一般,听了极为难受。

  感情我在女儿和妻子眼中,就是个不务正业、不知检点、且满身坏毛病的男人呗?

  这就不得不说我女婿了!

  好歹我女婿偶尔还能看到我身上的闪光点,知道他岳父为大明朝廷尽心尽力,也很不容易。

  “陛下今天跟延龄出城去看演兵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张玗道,“今天中午,就咱自己人坐一起吃饭。”

  “啥?”

  张峦一听,差点儿想暴起打人。

  感情我入宫一趟,听女儿数落到现在,本以为女婿是故意给女儿一个发牢骚的时间,结果到现在才告诉我,女婿今天中午不回来,还是跟吾儿一起出宫去的?

  张玗道:“父亲,延龄最近帮朝廷做了不少事,感觉好像家里没了他不行,而你这边,怎好像有没有都一个样?”

  张峦瞪了女儿一眼,好似在说,你第一天知道这情况?

  金氏问道:“那……皇后娘娘,妾身出宫的时候,能不能带点儿宫里的东西走?我看那东西挺好看的。”

  “黄珊瑚,是吗?”

  张玗指了指一旁博古架上的东西,笑着道,“那就是当初有人送给父亲,还被父亲带回家的玩意儿。”

  金氏笑道:“难怪看着眼熟。”

  张峦没好气地道:“你进宫来,除了听皇后数落你丈夫,再就是讨东西回家,是吗?家里是缺你的吃,还是缺你的穿?说什么眼熟,为夫且问你,这东西你在哪儿见过?真是不省心的女人!”

  被女儿骂了,由于尊卑有别,他不敢还嘴,现在只管朝妻子撒气。

  金氏却好像没听到一般,眉开眼笑地问:“真的能带回去吗?”

  “想带就带走。”

  张玗一摆手道,“本来就是专门找出来,让父亲带回家里去的……”

  张峦道:“我才不要呢……之前就说让我拿回去,我想来想去,这东西太晦气了,再说也不能拿去卖钱!等等,我记得这东西都卖给勋臣家了,怎么又跑回皇宫里来了?”

  张玗道:“具体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陛下着人送到我宫里来的。”

  “孩子给,你就收着呗。”

  金氏喜滋滋地道,“拿回去摆在客厅里,金灿灿的,多好看啊!之前我就觉得家里少了一点儿贵气,这东西能给家里增色不少呢。”

  张峦皱眉不已,问道:“你可知道为了这东西,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要不是当初延龄机警,别说咱们家了,就连太子……咳咳,当我没说……”

  张玗点了点头,道:“或许就是因为此物跟咱们张家的渊源颇深,陛下才会让你带走。如此正好警示世人,凡是咱们张家的东西,别人怎么都夺不走!”

  “啊?话是这么说的吗?”

  张峦大感诧异。

  金氏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东西不能卖,反正就摆在那儿,看起来就洋气,一般人家可不会有。

  “这要是以后亲戚什么的来了,看到这东西……”

  “啧啧。”

  张峦连连摇头,突然很嫌弃妻子的样子。

  仿佛他的眼界和境界已经非常高了,身边却带着个土里土气没见过世面的老娘们儿,觉得是在给自己丢人现眼。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张峦并不能做到超脱世俗外物,正因为他有着强烈的管控欲,想管着家里的一切,舍不得手里那点儿权力……

  只是一边想拥有权力,一边却懒散成性,不想为了权力付出奔波劳碌,仅此而已……

第795章 攀附他儿子便可

  此时城外,一场演兵正在进行。

  并不是通常的攻防演练,单纯只是一路人马对着远处的草人进行攻击,而手上使用的不再是普通的火枪和火铳,而统一改成了制式火器,由于弹丸已经做到标准化生产,比之火绳枪射速要高上很多,已属于是燧发枪的一种。

  即便相对于后世的步枪依然很落后,但因为装备燧发枪的骑兵在马背上就能独自完成弹药装填,且一次能发射两次,精准度高,射程远,杀伤力还大……

  一系列演练下来,朱祐樘看得热血沸腾。

  王越是这次演兵总指挥。

  陪同朱祐樘一起来检验的,还有英国公张懋这个名义上的提督勋臣。

  再有便是张延龄。

  现场没有一个文臣,谁都知道,大明的文官是绝对不会支持皇帝亲自参与练兵这种事情的,且还是操练这种私兵性质的兵马。

  “陛下,臣请训示。”

  王越回来后,直接跪在了朱祐樘面前,等待皇帝训话。

  朱祐樘笑道:“王卿家无须如此多礼,起身回话吧。”

  “是。”

  王越站起身来。

  此时的他显得意气风发。

  皇帝就叫这么几个人陪同他演练兵马,而他作为现场总指挥,下面的将士对他非常推崇,皇帝不选择别人,就信任自己……这足以说明距离自己被重新启用,甚至委以重任的时间,愈发接近了。

  朱祐樘道:“朕看了一遍,几乎都是先放炮,然后骑兵趁势冲杀……如果鞑靼人预先设下埋伏,应该如何解决?”

  王越解答:“回陛下,威力巨大的榴弹炮射程很远,首先打击的目的是清扫鞑靼人后方弓弩部队,而近点的霰弹炮则覆盖鞑靼人前线阵地,让其无法形成有效防御。

  “等火弹覆盖完某一片区域后,会延伸射击,也就是弹幕徐进,全程覆盖敌军部队……等敌人阵脚大乱,防御几近崩溃,骑兵趁势掩杀,以火器在中短距离上不断收割敌人生命,继续打乱敌人的防守阵型,直至步兵出击,取得最后的胜利。”

  张懋笑了笑道:“世昌啊,我想,陛下是问你,要是鞑靼人不循常理,不像对面那些假人一样,不局限于某个区域,喜欢来回穿插,甚至在某地埋伏一批人马,到时突然冲杀出来,那不还是要出乱子?”

  王越听了下意识地撇撇嘴,脸上浮现一抹揶揄的笑容。

  他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张懋。

  他心想,你张廷勉算什么东西?

  从来都只是待在京师,纸上谈兵,根本就没上过战场,更没带兵打过一场实战的勋臣,居然有脸在陛下面前对我指手画脚?

  王越道:“陛下,这些都不成问题。若是由臣带兵打仗,绝对不会给鞑靼人埋伏的机会……臣用兵从来都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通常都是大军潜行至某地后突然杀奔而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对方甚至连阵势都无法列好。即便他们想要设伏,时间上也来不及了,一轮火炮覆盖后,足以让地面上再无一个囫囵人!”

  “好大的口气。”

  张懋听出王越是在针对自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陛下,要说世间英雄,王世昌算得上一个。说话如此掷地有声,让人感佩不已!”

  王越心想,我的优点只是说话声音大吗?

  朱祐樘微笑着点头:“也是,这么强大的火器,无论鞑靼人正面作战,还是迂回游击,我方都能在场面上完全压制对手。

  “延龄,听说还有新火器正在研究,可以一次性发射六七颗子弹,将士拿在手上就能射击,可是如此?”

  张延龄颔首道:“是的。臣正在研发中。”

  “延龄,你是怎么做到的?为啥你这一两年间的发现,比起大明鼎立至今所有工匠的努力还要大得多?”

  朱祐樘一脸好奇地问道。

  王越和张懋顾不上争论,全都望向张延龄。

  现在他们也都非常想知道答案。

  张延龄道:“回陛下,臣只是突发奇想。再加上一点曾经所学,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运气……大概便是这样吧。”

  “呵呵,你小子嘴里没句实话。”

  朱祐樘笑着说道。

  别人欺瞒皇帝,绝对是犯下欺君大罪,而皇帝对自己的小舅子,却一点怪责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还很开心。

  这可把张懋和王越羡慕到不行。

  不过再想到张延龄那神乎其技的本事,他们自然觉得……

  无论是比关系亲近,再或是比造火器的能力,再或是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全都没有可比性,他们输得很彻底。

  张延龄道:“陛下,臣没有欺瞒啊,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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