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顺连忙否认,随即一脸委屈地道,“小的就是个跑腿的,哪儿有那资格啊?”
“没有你还说得这么起劲?就好像他有多大本事,你老爷我没本事,是吧?”张峦不知怎的就炸毛了。
祁娘说和:“老爷,您别跟常管事一般计较,他不过就是说话直了点儿,没有恶意。”
“你们都一个样。”
张峦无奈道,“总归是我没本事,你们都瞧不起,吾儿他本事大……不过,他再有本事,也是我生出来的……现在连李尚书的难题,都得靠他去解决……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李尚书?”
祁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连忙道:“正是因为有您的关系,二公子才会出手相助。要是没您,李尚书会有如此门路吗?”
张峦细细一琢磨,点头道:“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
……
张峦在儿子鼓励下,终于从“龟壳中”走了出来,去接受王越的宴请。
王越非常讲原则,在他看来,既然张峦帮到了自己,那必定得厚礼相赠,请到家中吃饭那就得最高待遇,并且准备了很多古玩字画,准备一并送给张峦。
只是王越现在家境可没以前那么好了。
虽然昔日在西北领军时,通过对鞑靼作战,缴获不少,另外军功赏赐也颇丰,但被问罪发配后,家产虽然没有被朝廷抄没,但落罪这么些年,为了尽早被宽赦,他想尽办法活动人脉,导致花销非常巨大,到头来手头没剩下多少。
所以这次为了巴结张峦,他算是下了血本。
酒桌上。
王越怕张峦见外,外人一个都不在场,就他二人坐下来,酒菜什么的很丰盛,但张峦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张峦道:“王老尚书,不是我有意推辞,实在是因为之前一场大病,险些把我的老命给要去了,到现在既不能喝酒,也不敢吃太多荤食,所以就……”
“理解!”
王越道,“老朽也听说过张阁老的一些事……得知您老是因为泄露天机遭到天谴,加上又为大明很多军政事务操劳,才病倒的。如此气节可说是亘古未有。老朽今日也不饮酒,便以茶代酒如何?”
“好,好。”
张峦连连点头。
二人茶过三巡,张峦感觉王越还是比较健谈的,随即二人也就熟络起来了。
主要是王越比较会巴结人,他不是莽夫出身,乃正经的进士,一步步爬上高位的,所以王越在应对场面事上非常有经验,同时也因为他非常豪爽,做事很讲原则,这也是他能得到军中将士推崇的重要原因。
就比如说历史上传言,王越麾下有一千户,曾掳了个鞑靼的侦骑回来,去跟王越汇报,正好遇到王越以歌姬宴酒,随后发现那千户眼神不对,便直接把歌姬赏赐。
当然也留下了王越去秦王府上讨歌姬的传说。
总归王越就是那种,面对下属时,你建立功业,我不吝赏赐;面对上司,你不把我当外人,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不背叛不辜负。
当年他巴结汪直,主要就是因为当时汪直是成化帝跟前的大红人,又屡立战功,到了西北后也一点儿不摆谱,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长久相处下来对了脾胃,于是二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后来汪直获罪,他虽然大感冤枉,但也没有落井下石,导致被文官集团一致唾弃,不得不在安陆结屋山岩下闭户读书数年。
第794章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王越亲自给张峦斟上茶,坐回后问道:“听说张阁老府上有二子,都未婚配……不知是否已与他人许下婚约?”
“没有。”
张峦摇头道。
王越闻言笑了起来,征询地问道:“老朽膝下有孙女二人,不知可否……”
“啊!?”
张峦大吃一惊。
你王越真是好大的口气!
问我两个儿子有没有婚约,还想一次把两个孙女嫁到我府上来,给我两个儿子当夫人?
你可真是臭不要脸!
王越笑眯眯地问道:“是这样,我那两个孙女长得那叫一个俊俏,我打算将她俩送到您府上,给两位公子做滕妾,如何?”
“嗯?”
张峦瞪大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王威宁的孙女,居然甘心给别人当滕妾?
这是什么毛病?
“岂能如此?”
张峦连忙推辞,“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今日咱们就谈点儿过往之事,就不要涉及儿女情长了!唉,我张某人在你这里分明滴酒未沾,却怎么突然感觉醺醺然呢?”
张峦的意思,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分明想逼我走啊!
王越一听,赶紧道:“张阁老,此番承蒙您的恩德,希望将来能与您一同在朝中当差……不知您可否给在下这样一个机会呢?”
“咦?你不是已经入朝了吗?”
张峦好奇地问道。
王越感慨地道:“陛下只是任命日常随军,训练军士,却并未给予实际的官职。”
“那得等啊。”
张峦道,“等到西北有战事,我想陛下一定会让王老尚书你披挂上阵的!”
王越惊喜地问道:“果真如此?”
“当然!”
张峦先是笃定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怎不去问问吾儿延龄?有关造火炮,还有练兵等事项,都是他在负责。
“你别小瞧了他,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好本事。不是我在你这里自吹自擂,实在是……唉!这小子,文武全才,造诣之深,绝对远在我之上,且还大大超过。”
“是吗?”
王越略微有些尴尬。
你张来瞻可真不要脸。
为了强捧你儿子上位,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你说你儿子跟你一样优秀,我还能理解,但你却非要说他比你强很多……咋的,想伤仲永吗?
现在的他真能有这种本事?
孩子可是经不起吹的。
我承认他是很优秀,比起我家里的娃好很多,但再优秀,总归有个上限吧?不能把皇帝的宠信,当成自己的本事!
换作他不是国舅爷,你看看他还能有如今成就的万一?
张峦道:“陛下对于征服草原,陈兵北海,恢复汉唐荣光,是抱有一定期待的。只是如今朝廷财政状况不容乐观,所以可能出兵之事,还得等一等。我想,应该就在一两年内吧。”
王越无奈道:“在下已老迈,就怕……等不到那时候。张阁老该知晓,这爵位,本就是靠在下战场多年搏杀而获得,如今还想通过战场上的功勋,将它重新拿回来!也算是不负列祖列宗,更不负后人。”
“啊?爵位有……这么重要吗?”
张峦好奇地问道。
王越心想,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自己不怎么费力就拿到世袭爵位,就没想想他人的处境?最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复失!
且失的方式,仅仅是因为被文臣集火攻讦,说跟内官走得近……这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我九死一生拼搏来的东西,结果被人说一句你是靠攀附近佞而侥幸得爵,然后不由分说直接便把爵位给剥夺了。
这不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张峦道:“想领兵作战,必须得找个好时机,且还一定要获胜。先皇初年鞑靼人多有犯边之举,但到成化中后期他们已经消停了很多。”
王越感慨道:“不得不说,其实当初在下就是靠连续跟鞑靼人作战,严重消耗了草原部族的人力物力,才取得如此效果。”
张峦心想,你倒是挺实在,都不懂藏掖一下,就在我面前装起来了?
“也是。”
张峦道,“威宁伯名声远扬,在草原可止小儿啼哭,在下于兴济时就多有耳闻。这样吧,你还是多跟吾儿商议,我觉得他一定有办法帮到你。”
寒暄过后就是歌姬和舞姬表演。
张峦很纳闷儿。
为什么王越看起来很落魄,家里却有这么豪华的歌舞团配置,就好像王公贵胄一样?
难道我以前听错了,他家并没有落魄,或者说是他的家底太过厚实,以至于被问罪谪居地方,都还有这么好的享受?
当晚王越想留宿张峦,却被其一口回绝。
张峦的借口,自然是自己尚未病愈,其实他也是学聪明了,要接受别人的赠与,首先就得拿出东西来,堵上别人的嘴。
张峦在想,我身上这点儿坏毛病,算是彻底被人给拿捏住了……莫不是庞炳坤把我的喜好告知姓王的?
然后姓王的才会这么安排?
希望这群歌姬、舞姬并不是庞炳坤找来的!
要是她们只是李孜省拉拢我的手段,不过是借助王越之手送给我而已,那就悲哀了!
或者说,王越也是李孜省蓄意收拢的目标呢?
从王府出来,张峦赶回寿宁侯府,路上想通知人去找儿子回家谈谈这件事,谁曾想没等到家门,常顺就策马跑到马车车窗前告诉他,张延龄已经回来了。
“吾儿,好些日子未曾见你了。”
张峦下车后一溜小跑,兴冲冲来到书房,见到正在书桌前算账的儿子,很是高兴,“听说你把河工银子给解决了?数目不少吧?”
“也就价值几万两银子的钱粮而已。”
张延龄头也不抬,随口回道。
张峦好似吃了苦瓜一般,眉眼皱成了一团,问道:“二百万两工程款,你就筹募了几万两?”
张延龄道:“先给点意思意思……嘿,你还真以为我一次性就帮他把事情解决了?他给了我什么好处?”
张峦翻了个白眼,道:“修河又不是给李孜省自个儿修的,而是为了天下人,你怎这么吝啬呢?
“哦……为父明白了,你现在手头也不宽裕,所以先给他几万两,把他给打发了,免得他天天跑来讨要,顺带帮为父解决个大麻烦,是这层意思吧?”
“呵呵。”
张延龄笑道,“爹,你怎么理解都对。”
“咳咳——”
张峦讨了老大个没趣,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然后在儿子对面坐了下来。
等下人把茶水送上,张峦才将自己去王越府上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尤其提到在王越府上见到了歌姬和舞姬之事。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道:“王越这人比较豪爽,再加上之前很会积累家业,所以有点儿家底很正常……哦对了,他没给你礼吗?”
“送了,但我没收。”
张峦道,“我说身在高位,不能贸然收取他人财物,看起来他很失望,似乎怕我不肯尽心竭力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