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娘一听就来气。
我们在城里住得好好的,这坐院子又大又奢华,出门购买点什么也很方便,再加上是城里,安全性能得到保证,怎么就想把我们打发出城去?
荒郊野岭的,谁会习惯?
“老爷,以您的身份,以后真回朝了,每日上朝的话,搬出城去住……会不会显得不太方便?”
祁娘委婉地劝阻。
张峦一怔,想了想,叹息道:“这也是个事。不过,我不想每日上朝,实在太累了!过些日子,等爵位赐下来,我继续当个富贵闲人!嘿嘿,说不定到时,陛下再赐给我一个大宅子,到时现在家里住的那个宅子让你们住进去。”
祁娘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妾身可不敢公然登堂入室。”
“怎能如此说呢?”
张峦笑眯眯道,“都是自家人嘛。我知道你不想去见我那黄脸婆。不过既然她们都搬去了大院子,现在的院子不就空下来了吗?”
祁娘问道:“老爷很想让家里人知道眼下这院子里的情况吗?”
“这个……”
张峦仔细琢磨了一下,无奈道,“言之有理,既是外宅,那还是隐秘些为好。可我现在光见官职,没见到银子啊。我想换个院子,或者是找个清静点的地方,都需要用到钱!不行,回头我得跟那小子讨要点回来。”
“您跟儿子讨钱?”
祁娘很惊讶。
你这个当父亲的,连家产都控制不了?原来张家的当家人,是你的小儿子?难怪你腰杆看上去这么软,原来是荷包被人控制所致?
张峦道:“本老爷当官,一年才有几个俸禄?养家都不够,还想养你们?要不是那位李尚书给我安排好这一切,我现在只能天天回家,过那清汤寡水的日子呢。
“不过吾儿就不一样了,他有生意头脑,在外面赚了好多好多银子,他手指头缝随便漏一点出来,我就受用无穷了。”
祁娘听着就觉得无语。
“不过他主要是为朝廷谋划,还得为李尚书在南边修河筹集款项,我不会让他出太多钱,只需要帮我置换个没人知晓确切位置的院子就可。”
张峦起身道,“这宅院回头拿去卖了,城里地处繁华又这么大的院子,价格肯定居高不下,在城外能换个规模更大,更加舒适的地方住!
“好了,你先退下吧,等我回来!”
……
……
张峦跑去见覃云了。
覃云守在路边的茶摊,他自己心里也很矛盾,明知道张国丈不待见自己,还非跑来,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挫败感。
等他见到张峦带着几个护卫出来,赶紧迎上前去。
“走,到那边说话。”
张峦指了指茶摊。
覃云赶紧给张峦开路。
等张峦在茶摊坐下来,环视一圈,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问道:“覃千户,你也知道这里是崇文门,商贾云集,四下喧哗吵闹,非得来这儿找我吗?”
覃云心想,我也想直接进府去拜见,是您非得说在外面相见的。
不过也对,您选择在此处金屋藏娇,肯定不想让外人前去打扰。
“还请阁老见谅。”
覃云拱手道,“卑职本不想来,却是牟都督执意让卑职前来请教,不得已而为之。”
“行了,他不知分寸,你还不知吗?”
张峦脸色不善,道,“你也知道张家谁做主,你直接去找吾儿延龄便是!还是说,除了那案子,还有旁的事,非得让我去办不可?”
覃云道:“是这样的,锦衣卫经过周密调查,抓了几个梁公公的门人,正在鞠讯,特地前来请示您下一步该怎么办。”
“谁的门人?”
张峦皱眉。
覃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称呼上出现差错,赶紧道:“乃前内官梁芳。”
张峦道:“怎么,到现在梁公公在朝中的人还没被彻底清算干净吗?现在怎么又冒出来几个?”
覃云听着就很无语,感情我这里称呼梁公公,你好像有很大的意见,转过头你自己就称呼梁芳为“梁公公”?
逗我玩呢?
“先前梁芳的案子,并没有刨根究底,尤其是一些外地的商贾,曾给梁芳置办财货,都因为背后有人庇护,而得以幸免。”
覃云解释道。
张峦道:“那这次他们被捉拿归案,是因为说,庇护他们的人,也要被问罪,是这意思吧?”
“是。”
覃云道,“其实之前府库亏空最大的元凶有二,一为梁芳和韦兴,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怎还吞吞吐吐呢?”
张峦皱眉道。
覃云显得很为难,道:“乃目前的户部右侍郎、佥都御史李中丞。”
“咦?”
张峦惊讶地凑过头去,小声问道:“李孜省也参与了?”
“嗯。”
覃云显得很回避,道,“之前那些被保下来的梁公公门人,多都是经李中丞运作,其实在李中丞跟梁芳彻底撕破脸之前,他们……在很多事上,其实都是共通的。”
张峦点了点头,道:“也对,李孜省本来就是梁芳举荐到先皇身边,一路飞黄腾达的,他们很长时间都不分彼此,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相互呼应……我怎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覃云问道:“那……”
“你别问我。”
张峦道,“谁有罪拿谁归案,只管查问便可。如果说这些人非得说李孜省包庇同党,且李孜省还是罪魁祸首的话,我也照样会查。不过现在李孜省已在南方主持治河,朝廷让他拿出大笔银子来完成河工事,这也算是一种惩罚了吧?”
“呃……也是。”
覃云迅即便意识到,什么秉公执法,都是假的。
以张峦跟李孜省的良好关系,怎么可能会去查办李孜省?就算嘴上这么说,那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然李孜省也不会两次从诏狱中轻而易举脱身,到现在都还能当官,且当下做的还是看起来功在千秋的大事。
张峦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把人给拿下来,又审讯了,还找我作甚?是说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得我指点你们吗?”
覃云赶紧道:“正是如此,那几人虽然家产不多,但多少有些背景,如果要拿问的话,可能会牵扯到更多的朝廷大员。所以牟都督的意思是,看看要不要……往上请示一下,把这案子往下压一压。”
“啥?压一压?”
张峦皱眉道,“我跟你求证一下,现在查的还不是官员吧?”
“呃……不是。”覃云道,“但或多或少都是有功名的。或者是家中有为官者,平时联系很深。”
张峦脸色更加不悦了,质问道:“现在查的还不是官,都要压一压?那等回头查到哪个大员头上,是不是就得见好就收?
“查!必须得查!不管涉及到谁,都一查到底,这是我说的!”
第762章 安排
偏关。
京城那边已经是春意朦胧,这边的天气仍旧非常寒冷。
覃昌带人在关内巡视,不一会儿便来到城门楼上,不由驻足打望。
只见城关内,到处都有人排队种痘。
覃昌居高临下看着,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保国公朱永出现在他身旁,恭敬行礼,“恭喜覃公公,陛下已下旨,传召您即日回京。”
覃昌早一步已得知此消息,指了指下面的人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这么多人排队?”
“哦,城关外,有痘疮疫病蔓延,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感染,城中军民这才赶紧以种药之法,抵御病邪。”
朱永介绍道,“药这两天才送到,城中人一窝蜂而来,不过公公您放宽心,军士都轮流去种痘,城中基本戍守等事,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覃昌叹道:“早干什么去了?陛下一直在各布政使司地界推行种药,为何到现在,这里才开始普及呢?”
朱永脸色颇为尴尬,心想,这他娘的是偏头关,算是边关苦寒之地了,话说那种药之法在京师推行也不过才一年多时间。
这里的人那么封闭,再就是人生来就怕改变,但凡死神没落到自己头顶,他们是不知道怕的。
“公公,小地方的人,见识浅薄。”
朱永微笑着道,“听说,从这儿往西的那些个城塞,种药的人还更加稀少。”
“嗯。”
覃昌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感慨,“这趟回去,也不知是祸是福,或许留在西北,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永又是一怔。
心想,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作为曾经的印公,眼下怀恩已经去职南下,不正是你回京大展拳脚的好时机?朝中司礼监那群人,哪个有你声望卓著?
你回去后重掌司礼监,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还说不想回去?
朱永道:“以卑职所见,您回去后,必定执掌内帷,以后朝中事,还得多仰仗您。卑职特地为您准备了一些路上能用到的东西,已让人给您送了过来。”
这个时候,朱永非常懂得利用自己身上刚贴上的派系身份。说白了,就是趁着覃昌还没回去接掌司礼监前,先把礼送到,让长久共事的覃昌觉得自己是同党。
“这样不好吧?”
覃昌摇头道,“保国公,您是朝中老臣,咱家不过是中官,以后接触的机会注定不会太多。
“就说这次在西北履职,要真论功劳,还得算人家那位李尚书大……哦对了,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张国丈的,咱俩更多是走个过场。而你的功劳,比咱家大多了。”
朱永没听出覃昌话里有讽刺的意味,反倒觉得对方似有招揽之意,急忙道:“公公您说错了,这督战之功,岂能说小?还得是您亲力亲为,才能有此成就。”
“是吗?”
覃昌笑了笑,道,“但陛下可未必会如此认为。咱家回去后,或许连司礼监都留不了。从怀公公,再到先前的韦公公,两任印公均已不在宫里了。”
朱永道:“您老的情况,与他们又有不同,先皇时你可就是印公了。这次,您帮陛下在西北立威,论功劳内官中谁人能及?”
“但是……”
覃昌脸色有些发愁,“你忘了咱家是因何至此吗?咱家可是开罪了那位张国丈,惹陛下不悦。若非因缘际会,在这里侥幸得了一点战功,或许此行回去……就得归田。”
朱永笑道:“公公大可不必担心。其实陛下对您还是很器重的,不然也不会让您配合李尚书往西北。再说了,那位……张国丈,似乎……对于朝中事务,并没有那么关心,他好像……”
“你直说吧。”
覃昌微笑道,“你看,咱家对你不也袒露心迹了吗?还需要隐瞒什么呢?”
朱永道:“其实张国丈如今也需要人相助。之前闹出一点不愉快,并不算什么。您老想想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之前不也得罪过张国丈吗?不也得重用了?除了内官和咱们军将,朝中有谁会真正认可他呢?以前的态度如何不重要,关键是今后怎么样,又以是否能帮到他才最为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