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011节

  熊楼恨不能时光倒转,从小就跟着蒋庆之学习。

  “汉唐可会与异族说什么礼义为先?”蒋庆之问。

  熊楼摇头,蒋庆之说道:“汉唐会先把对方打趴下了,再和他们说礼仪。这里就涉及到一个观念……”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蒋庆之屈指叩击桌子,“这是墨学的核心。”

  实际上是蒋学的核心。

  蒋庆之继续说:“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没有永恒的情义,有的只是利益。双方能互利互惠,或是一方能惠及另一方,那么便是盟友,一旦利益冲突,便会沦为敌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的便是这个道理。”蒋庆之说道:“譬如说草原异族为何屡屡侵袭中原?”

  熊楼挠挠头。“是看着花花世界眼红了。”

  “可那是中原的东西,凭何眼红?”

  “这个……”熊楼仔细思忖着,周夏苦笑,觉得自己是来陪读的。

  但他却从今日蒋庆之的话中听到了一些弦外之音。

  仿佛带着杀伐之气!

  难道老师是在盯着某个异族?

  周夏在琢磨,突然一声震响吓了他一跳,仔细看去却是熊楼拍了桌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错。”这个弟子还不算是无可救药,蒋庆之老怀大慰,“反推到前面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中原有钱粮,有耕地,有勤劳的人口……这些在异族眼中都是利益,都是求而不得的宝贝。再往前推,这个世界是个丛林……”

  “弟子明白了。”熊楼兴奋的道:“国与国之间没有道理可讲,没有礼仪可谈。唯有利益。中原在异族眼中便是个有钱人……”

  ……

  “……强盛时打的那些异族满地找牙,就如同是丛林中的猛虎,无人敢直视。等中原衰微时,异族便露出了利齿……

  祖父,国与国之间从不会有真正的友谊,有的只是利益。要想在这个丛林中生存,就得磨砺自己的爪牙,时刻盯着那些异族。”

  熊浃刚下衙回家,便考教了第一天去上课的孙儿,听到这番话后,他心中难免惊讶,“那么,你以为当如何?”

  熊楼说:“我以为,为何要等自家衰微后任人宰割呢?在自己强大时,便该主动出手,为后世儿孙剪除威胁。”

  “长威伯如何看你的话?”熊浃越发惊讶了。

  “老师说我这是霸权思想,看似威武霸气,实则……刚不可久。此刻就算是能剪除了外部威胁,想想汉唐,打的异族狼奔豕突,看似为儿孙消除了威胁,可如今呢?”

  熊楼叹息,“我这才恍然大悟,异族就如同是丛林中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个孙儿喜欢舞枪弄棍,对读书没什么兴趣,熊浃一直担心他此后的路不好走。听到这番话后,熊浃目露异彩,“这都是你自家想出来的?”

  “是啊!”熊楼挠挠头,“老师说我……孺子可教。”

  “后续呢?”熊浃眼中闪过精光。

  “后续老师问我可还有办法,我说……大不了割。那些野草长一茬,大明就割一茬!”

  “长威伯没骂你?”熊浃莞尔。

  “老师没动手,不过却说这个法子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还嘀咕什么……我听到什么世界大战,满目疮痍什么的……不过老师却说,这也是一种法子。”

  熊楼叹息。“我后来问老师可有解决之道。”

  熊浃眯着眼,仔细听着。他让孙儿拜师蒋庆之,便是站队之意。而且站的颇为巧妙,柔中带刚。

  而蒋庆之第一节课就给孙儿说到了这些,是暗示……还是什么意思?

  大明当下的局势看似不错,外部威胁暂时解除,仿佛一夜之间就进入了盛世。但熊浃多年为官,对大明的家底和局势心知肚明。

  表面华彩,暗地里危机重重。

  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灭顶之灾。

  这个灾难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内乱。

  流民日增,看似兼并土地的锅,可人口在不断增加,田地就那么点,怎么分?

  这是个无解的题。

  历史上隆庆开关相当于打开国门,南方大踏步走进商品社会,各种工坊林立,暂时解决了就业问题。

  而后张居正革新,暂时解决了财政问题,二者加起来至少为大明续命五十年。

  没有隆庆开关和张居正革新,蒋庆之敢说,万历弄不好便是大明最后一位帝王。

  所以,当下的局面令熊浃忧心忡忡。但明晃晃的站队新政,老头儿有些顾忌……不是怕自己被牵累,而是担心儿孙。

  新政一旦失利,那些站队的人绝大部分都没有好下场。前宋王安石下野,司马光粉墨登场,随后开始清算。

  等新政一派再度得势后,同样的手法来一次,双方你来我往,惨烈无比……这种互相报复一直延伸到了南宋。

  那是前宋,再惨烈也有限度。而在大明,一旦双方斗红了眼,估摸着会见红。

  也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

  所以熊浃用了个巧妙的法子,把孙儿推给蒋庆之。

  如此,老夫是被迫站队。

  大伙儿见谅哈!

  蒋庆之对此心知肚明,所以第一堂课就来了个大课。

  “老师说,唯一的法子便是世界大同。但显然不能。退而求其次,在强大时便要不断给自己寻找敌人,对外不断用攻伐,商业等手段来打击潜在对手。”

  “商业?”

  “是,老师说,商业手段用得好,比之刀枪更管用。杀人不见血,能轻松肢解一国。”熊楼一脸崇拜,“祖父,老师果然了得。您常说我不可教也,可老师却说我孺子可教也,可见祖父也不及老师!”

  “你过来!”

  “干啥?”熊楼大大咧咧的过去。

  熊浃猛地站起来,扬起手中的痒痒挠拍去。

  “嗷!”

  “竖子,还敢跑?”

  ……

  “今日你给熊楼说的那番话,可是想提醒熊浃?”

  明日满月酒,蒋庆之忙碌了许久,发现自己好像是无事忙。家中事儿有富城管着,后院有出月子的李恬管着,他啥事儿都没有。

  做个贾宝玉也不错。

  蒋庆之和夏言在书房喝酒,一壶酒,一碟子腌蚕豆,二人说着话。

  “熊浃是老天官,对当下吏治和天下大势了如指掌。我给熊楼的那番话便是在提醒他,新政刻不容缓。而新政推行的如何,吏治首当其冲。”

  蒋庆之喝了口酒水,“他用把孙儿丢给我作为无奈站队的理由,是不错。可……远远不够!”

  “嗯!”夏言点头,“到时候那些人会疯狂反扑,熊浃此刻的举动在他们的眼中便是犹豫不决。这是个缺口。”

  “所以,我这番话便是投石问路,熊浃若是有心,也该来了。”

  “就怕他老了老了,顾忌儿孙,不敢来。”夏言叹道。

  “少爷!”

  外面孙重楼说:“说是那谁,熊楼他祖父来了。”

第810章 利益黑洞,捅马蜂窝

  熊浃并未进待客厅,而是在外面站着。

  熊楼随侍在侧,说:“祖父,要不去烤火吧!”

  “老夫不冷。”熊浃在看着前院的构造,以及仆役们的衣着神色。

  胡宗宪就在另一侧,对徐渭说道:“熊浃乃是老天官,眼光独到,他这是想透过伯府布局和仆役来看看伯爷的格局。”

  “伯爷的格局……”徐渭忍不住笑了,“伯爷压根就没什么格局。”

  胡宗宪也笑了,“伯爷对伯府就一个要求,简单,舒适。熊浃怕是要失望了。”

  “伯爷来了。”

  蒋庆之亲自出迎,给足了面子,“熊公稀客,正好我那备下了美酒,熊公这是嗅到味儿了不成?”

  “正是如此。”

  熊浃拱手,“这前院看似简洁,可却大气。那些仆役虽说恭谨,却不见卑微之色,长威伯的格局……令人钦佩。”

  呃!

  徐渭愕然。

  胡宗宪笑了,“伯爷随心而为,没想到却被这位老天官视为格局颇大。”

  蒋庆之也有些意外,前院格局简洁,是因为他不喜那等奢华的装修风格。至于仆役不见卑微之色……

  后世人骨子里就有人人平等的概念,虽然阶级永存,但阶级之间的态度却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所以蒋庆之队仆役很是随和,家主都这般随和,仆役们的心气自然就高。

  蒋庆之带着熊浃进了饭堂,夏言起身,但却等着。

  他是前首辅,当初他权倾一时时,熊浃见到他也得主动行礼。

  熊浃看着夏言不动。

  这俩倔老头怼上了。

  蒋庆之也不管,坐下后给自己斟酒,嗅了嗅,“不愧是宫廷玉液,美。”

  喝一口美酒,来一口红烧猪蹄,“软糯,入口即化。”

  “这鸡肉瘦而不柴。”

  “嗯!这时节能有新鲜的菜蔬,难得啊!”

  各种香味袭来,加上蒋庆之的话,两个老头咽喉涌动。

  “罢了。”熊浃拱手,“见过夏公。”

  老夏言这才微微低点头,拱手,“熊公。”

  二人坐下,自行斟酒后,举杯。

  “许久未见,夏公执拗依旧。”熊浃话里藏着锋芒。

  当初你夏言便是因为执拗和骄傲差点被弄死,如今依旧死不悔改啊!

  夏言呵呵一笑,“若非庆之,你这老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如今苟延残喘也就罢了,却学了蝇营狗苟,令人不齿。”

  “你夏言不肯归乡,滞留京师,不就是担心无颜见家乡父老吗?这难道不是蝇营狗苟?”熊浃不甘示弱,还不忘吃一条蹄筋,“嗯!果然软糯,正适合老夫这等少牙的。”

  夏言淡淡的道:“老夫不信你熊浃不知大明当下危机重重。却弄了个什么孙儿拜师的由头来站队。首鼠两端。”

  “老夫家有儿孙。”

  “谁无儿孙。”夏言冷笑,“明日便是那孩子的满月酒。却被外界视为新政站队的一次聚会。大战即将开启,你这老儿明日可敢来?”

首节 上一节 1011/1028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