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还建议,明年分人于洛阳选集,也减少京师粮食等压力。”
官多、缺少,虽现在开始有守选制度,轮流做官,让大家都有机会当官,可问题是获得官身的人越来越多,官职始终就那么多个,每年落选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选人既疲于往来,又虚费资粮,选人也会越来越不满的。
选人多,落选多,解决问题只有两个,增加编制,或是减少铨选人数。
现在参加铨选的有四类人,一是任官期满或因故停职的官员,也称为前资官。另一个就是科举考试录取后获得出身还未授官的士人。
第三类就是门荫出身获得参选资格的人,第四种是流外出身获得参选入流的人。
选人年年增加,主要还是门荫出身和流外出身获得参选的数量越来越多。
魏征建议,官职编制是不能随便乱加的,还要精简,更不能增设那些临时的职位,比如员外官、试官等。
除此外,最好办法就是减少门荫出身的参选资格,以及减少流外出身的参选资格。
“如今长安仅捉钱令史就有小千人,每年流外出身获得参选者,也多是这些捉钱令史,这些人在诸司并不负责本衙相关事务,都只专责放贷收息,公廨钱放贷利息太高,本就扰民,现在还尽让这些人参选,
这是非常不对的,臣建议取消公廨钱放贷,罢除所有捉钱令史,如此一下子就能减少小千人的流外吏。”
李世民对魏征的话其实是挺赞成的。
去年朝廷搞省并州县,把武德年间增设的许多州县,陆续裁并,力度是非常大的,裁掉了几十州,几百县。
到如今,划天下十道,设州三百六,下辖一千五百五十七县,都督府四十一,还在继续省并之中,朝廷省并掉了许多州县,其中一个后果就是大量官吏没了职位,
他们就成了选人,得到吏部铨选,参不上就继续候选。
去年选人多,其实也跟这有关。
隋朝的时候号称官多成灾,隋初州郡县俱分九等,上上州官吏员额三百二十三,依次递减,下下州犹有一百六十七人。
而长安所在的雍州,官吏合共五百二十四人之多。
一个上上县官吏九十九,下下县四十九,长安万年两县则各有一百四十七。
还没有平灭南陈的隋初,全国仅州郡县地方官吏,就有二十四万官吏,还没算上灭南陈之后的。
杨坚后来裁并州县,罢掉了郡一级,甚至还取消了地方长官征辟属吏的权力,收归朝廷,精简了大量人员。
而如今大唐又有这种趋势了,说到底,其实也跟李渊有关。
当年李渊为了夺天下,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拼命的封赏授官,散官、勋名不要钱似的大赠送,
路过乡材,对来迎接的地主豪强士人那也是授散官勋名,打了胜仗俘虏了大量隋朝官兵,不仅给投降的官兵授散官勋职,甚至对那些想回家的,也给五品散官让他们回去。
李渊这样搞,弄的不管是乡间地主,还是普通士兵,一下子都有官阶在身,虽说只是散官,但对最重身份的那时代来说,这招简直无敌。
毕竟身份制时代,任何事情都跟身份有关。
李渊进了长安后,也仍然是大赠送,连王爵都赏赐了许多给各地割据一方的枭雄们。
虽说后来天下慢慢一统,李渊也开始不再乱来,甚至把国初勋名、散实官、散阶等,重新整理调整。
但是那几年授出去的这些散官勋官等还是太多了。
这带来的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这些人也都是有资格参选的,比如某有散官的乡间地主,他只要每年到吏部去番上当差一段时间,累积够年资后,就有资格参选,选上就能授职。
还有那些勋官也是一样。
甚至这些散官勋官自己年纪大了,但他们儿子也获得门荫权,去当三卫官或是入国子监,又或是去给亲王国公们做仗内、执事等,又或是去当捉钱品子什么的,色役番满,也可以选,有机会获得出身。
反正李渊当初这招确实厉害,团结了大批人,当时他是爽了,现在李世民就得一直擦屁股。
年年不断增加的选人,让李世民很头痛,哪怕现在出台了文官六品以下官,都必选守侯,轮流当官也不够安排。
武德朝李渊大量新增州县和新设都督府,本来也是为安排大量官员。
其实任何时代,不论古今,这编虽是固定的,但官员的身份一旦有了,那基本上就是一辈子的。
只有极少数犯了大罪的,才会被处以除籍为民,剥夺官籍,失去做官资格。
反正获得了出身,这辈子都是官身,就算一时没职事,选啊,今年选不中,明年继续选。
就算没职事,没有俸禄和职田,但只要有散官获得出身,也还有官人永业田可分。
这是个特权阶层,可上不可下。
哪怕魏征现在无所畏惧的开炮,但他也不敢说裁州并县,省并机构,精简下来的官吏,就夺去官籍,就不给官人永业田。
魏征在那说捉钱令史太多,公廨钱利息太高,可他指出了问题又没拿出解决方案来。
没有捉钱令史,如何保证公廨钱的收益?没有公廨钱,朝廷官吏收入哪来?朝廷本来就是没有财政解决,才让衙门各自解决。
你魏征一句话倒轻松,可这钱从哪来?
捉钱令史确实问题很多,甚至被人批评这就是纳资、卖官,换了个名目而已,而且还特别扰民,那些捉钱令史个个品官子弟出身,有权有势,拿着公廨钱放贷,要给官府上交百分百年利,那他们难道就白干?
虽说这是差事,可既然钱过手,肯定也要赚的,所以实际放出去的利息要高的多,他们甚至用更多私有资金充做朝廷公廨钱放贷,借朝廷之名得利。
魏征对捉钱令史和高利贷非常不满,他当初吃过高利贷的苦,弄的狼狈不堪,对此是深恶痛绝。
“翼国公,朕记得伱起家便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可对?”
“回陛下,臣刚下山时,需要承担徭役,被县令选中,以禁军武官子弟,充三原县捉钱令史。”武怀玉答道,他这个捉钱令史刚干,就被太子李世民特授太子右卫率参军事的九品官职,足够让其它捉钱令史们都羡慕死。
李世民捋着胡须,“说到捉钱令史,估计在座的没有比翼国公更了解的,不如翼国公来说说,朝廷到底要不要保留捉钱令史?”
(本章完)
第418章 天选之子七千胥
2023-06-28
公廨钱并不是唐朝独创,而是始于北魏,盛于隋唐。
大唐京司及州县皆有公廨田,供公私之费,其后以用度不足,置公廨本钱,放贷收息。
武怀玉捉钱令史出身,还是许多世族嘲讽他的一点,不过武怀玉倒没太在意这个,不像有些官员,流外吏出身,就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生污点一样,一提那就泄气。
比如御史张玄素,隋朝时起家县尉,但县尉之前做过景城法曹,更之前则是刑部令史,不入流小吏。
如今的大理寺卿孙伏伽,还是武德年间的状元,但他在隋朝做过万年县法曹,而那之前,也是地方流外小吏。
这玩意就好像放后世,某个女人曾经下过海一样,后来从良了,可要是在公众场合被人提起就很难堪。
“陛下,”
武怀玉站出来回答,“臣读书,曾看到隋朝工部尚书苏孝慈就曾向隋文帝进谏,说公廨钱放贷,唯利是求,烦扰百姓,败坏风俗,特奏请朝廷限制公廨钱的用途。
后来隋文帝下诏,禁止公廨钱放贷收息,而允许公廨钱在市场上交易买卖。”
李世民听了,“还有这事?”
“开皇年间确实行此政,不过后来大业年间又允许放贷收息了。”左仆射房玄龄对皇帝道。
“那效果如何,炀帝为何又恢复从前?”皇帝问。
“因为放贷收息简单,倍息收益,无需复杂操作,”怀玉告诉皇帝,公廨钱比起交易买卖赚钱,那自然简单多了,毕竟很多时候,公廨钱已经相当于配给了,直接给富户们,需不需要都不重要,你只要按期交利息就行。
公廨钱扰民的地方就是这个,一是衙门往往强行借给富户,二是公廨钱本来有规定数额,可衙门为了多收息,往往会多弄本钱搭车放贷收息,这本钱既有衙门的公款,也有官吏们的私款,甚至有捉钱令史们弄来的私本,所以往往本来可能一个衙门公廨本钱只有几百贯,但实际放出去却有上千甚至几千贯。
最后承担的是那些富户,甚至是普通百姓,而还不上钱的时候,捉钱令史会用衙门的名义,将他们捉拿逼债,最后损失的还是朝廷官府的名誉信用。
还有一个问题自然就是捉钱令史靠捉钱,而获得特别晋升,李世民当皇帝以来,仅长安的捉钱令史,这不到两年间,就有六百多人因捉钱获官。
相比之下,许多其它的吏员,甚至是科举出身的,想获官得选,却还更难。
虽说捉钱令史要求的是品官子弟,但往往地方衙门为了保证公廨钱放贷的收益,于是选择商人或市井之徒担任,这样虽保证了公廨钱的收益,但却也让大唐的官吏队伍不那么纯洁,毕竟本来工商、刑子那都是不能为官做吏的。
公廨钱捉钱令史这事,好处确实有,坏处也很多,尤其是坏名声最后都让朝廷担了,好处则是官吏和地方的一些豪强商贾们占了。
“如果用公廨钱市场交易买卖,可行?”皇帝问。
“如果让官吏入市,参与经营买卖,只怕会更加扰民。”房玄龄直言。
李世民头痛的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朝廷偏没有钱,他当皇帝以来,不少官员上奏,说官员俸禄低,希望朝廷增加一些,李世民倒也想加,可哪来的钱。
“翼国公,你是民部侍郎判度支,执掌国家财政,难道除了发债券,就没有其它好的办法提高财政收入了吗?”
魏征说的那些节流,建议是好的,可如今情况下执行起来并不易。
而且也得一步步来,能节流的也有限。
最好的办法还是开源。
但没有活水,如何开源。
“陛下,臣也觉得如今公廨钱交捉钱令史放贷,确实非长久良策,京师诸司就有近千捉钱令史,而地方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也都有自己的捉钱令史放贷,加起来得有万人。”
虽地方捉钱令史,并不是真正的令史,往往流外吏身份都没有,顶多一个非经制的书手什么的身份,他们捉钱捉的好也不能直接授官,但可以做吏,一样可以往上升。
一万个捉钱令史,一听就让人很惊讶。
而李世民当皇帝以来,仅长安的捉钱令史,就有六百多人因捉钱而授官,流内品官。
要知道长安诸司的品官,现在才两千多人,魏征就说太多了,砍掉一千五吧。
去年选人七千,最后只有六千个位置,一千选人落选。
武怀玉虽知道如果取消捉钱令史,那就得得罪上万人,但既然做了民部侍郎,面对问题,也还是得想办法。
专业的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点现在各衙门选用那些什么工商、市井去捉钱就看的出来,大家都不傻,知道那种书呆子去捉钱,肯定本都收不回。
“陛下,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京师及各道地方,设立支度司,任命支度使,把现在各衙手里的公廨钱收归度支司,充做本钱,给诸支度司用于和买经营生利。”
魏征问,“刚才说要精简人员,省并机构,你这又要新设衙门?”
王珪则问,“如何保证支度司和买经营就不扰民,而且为什么不直接让各衙的捉钱令史直接把放贷改成和买经营呢?”
“陛下,臣所说的和买经营,不是普通的入市买卖,而是要发挥官方的一些特殊作物,全国范围内的调动。
比如说,江南某州有某种土产,但限于道路交通、市场信息等,他们的货运不出来,没人去买,价格便宜还销不出去,那么朝廷可以整合信息,构建渠道,
我们可以如粮仓一样,在全国主要水陆交通枢纽码头,建立起转运仓和集散市场,把各地的这些土产货物,收购转运,然后集散销售,让货通天下,其利自来。”
商人,本来就不生产货物,而是货物的搬运工,本质便是买低卖高,互通有无。
生产货物的,那是工匠农民。
“朝廷还可以利用市场,比如在丰年之时,谷价必跌,但贵贱也伤农,所以在丰年谷价下跌的时候,我们可以用高于市场一些的价格从百姓手里收购粮食,这样也能保证农民收益,
然后把粮食储到各转运仓中,待灾年之时,或是某些地方粮价过高,把粮食输送过去,以略低于市场的一些价格出售,则既解决粮荒,还能维护百姓,不用吃高价粮。
朝廷也可以从中得利。”
武怀玉说的这个和买,唐宋以后就已经是基本财政政策之一了,甚至诸如官营手工作坊,做些高端商品,诸如瓷器、丝绸等,还有诸如海外贸易,外商不管海上进来的货,还是陆路关口进来的货,先征一笔实物做税,然后再按需求和买一部份,运回京师或内地市场,就能赚一笔。
反正真正要经营赚钱,方法还挺多。
不过唯一要求,就是得专业,得是那种统一调度的,不能是现在公廨钱一样,和个衙门自己干自己的,那样发挥不出效果,收益也不高,更起不到积极正向的作用。
必须得是全国大市场统一调度。
朝廷不仅得赚钱,还得有其它的一些积极的导向,比如说帮助货物流通,再比如粮食布匹等日用品的调配、稳定市场价格等,这些都很重要。
当然,除了和买,其实还有个赚钱的法门,那就是榷卖,也就是专卖。
比如盐茶,现在允民采矿采盐卖茶的,没有额外的税,只是普通商品流通时收税。
但盐这东西,汉代时就曾官营,从中晚唐开始,更成为中央王朝最重要的财政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