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与李义府各自策马,赶往长安城。
马儿在官道上跑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长安城前。
上官仪一路走,又道:“许侍郎,当初劝你行事谨慎,现在这件事被赵国公知道了,还被太子殿下传信数落,要是早听下官劝说,何至于此。”
许敬宗不耐道:“一路来时,你就叨叨叨,谁能想到长孙无忌这老贼的那双招子还能去看着武士彟?是某失算了。”
上官仪又道:“往后行事还是要慎重,要三思。”
“若事事都这么慎重,良机就错过了。”
“那也不能因一时心急,而坏了大事。”
听着上官仪又在絮叨,许敬宗就感到脑仁疼,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上火了,总觉得有些牙疼。
往嘴里吸了几口凉气,许敬宗便继续往武士彟在长安的宅子走去。
“虽不知许侍郎以往是如何办事的,可如今不同的,这朝堂吏治早晚要肃清……”
两人一路走,上官仪还在抱怨个不停,太子殿下派人传信数落了三两句,对他来说就像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一般。
许敬宗又往嘴里吸了几口凉气,事情确实没办好,眼下只能将事办得更好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挽回脸面。
这一次来武士彟家门口,这里是开着门的。
许敬宗与上官仪两人站在门口行礼。
武士彟就坐在殿内,手捧着一卷书,只是抬眼一看站在门口的客人,便道:“进来吧。”
许敬宗换上笑脸,先一步走入院内,道:“应公,下官又来打扰了。”
走近一看,应公桌前放着一张图,这张图亦是表格,各种数列与条目清晰成列。
顺着许敬宗的目光一眼,武士彟坐下来道:“这是老夫在门下省取来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中的卷宗都用这种图的方式来写了。”
上官仪笑道:“其实泾阳很早就开始用了。”
武士彟抚须道:“是吗?老夫今日从朝中回来才得知,许侍郎也是泾阳的县丞,你上官仪是主簿。”
许敬宗又道:“听闻应公终于如愿告老,我等前来祝贺。”
告老成功,并且得到正在骊山秋猎的陛下答应之后,武士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许多。
他低声道:“老夫已去过武德殿了,多谢许侍郎在那天夜里的点拨,若此番不去向太子殿下告罪,恐不会有今日告老。”
再看许敬宗的神色,武士彟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老夫欠你们一个人情。”
“非也,应公不欠我二人的人情,应该是欠太子殿下一个人情,这些事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
武士彟闻言神色又多了几分气馁。
“杜荷杜公子在泾阳有开设作坊,若应公真想要还这个人情,不如与下官走一趟泾阳?”
话里话外,武士彟心里都清楚了,也不知当朝的东宫太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如今朝野传闻东宫太子为人谦逊有礼,而且重民生农桑,还能让吐谷浑的可汗名正言顺地去死。
但东宫太子是有秘密的,这个秘密就在眼前,等着自己去泾阳看清楚这个秘密。
武士彟答应了要求,明日就应约去泾阳看看。
走出应公家的院子,在朱雀大街上走了一段路。
上官仪终于打破了沉默,道:“许侍郎很适合做说客。”
“老夫当个县丞真是屈才。”
两人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本来,来长安时上官仪一路上絮絮叨叨,听得很烦。
现在他也不念叨了。
因两人都觉得眼前的道路充满了光芒。
有时候确实受不了上官仪这人的念叨,他很烦,烦起来像是有十万大军在耳边念经。
就算是如此,许敬宗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割袍断义。
在大唐,在大唐的人看来,朋友之情是很重要的,重要到可以交付身家性命。
所以不管上官仪这人有多少坏毛病,一旦结交就不能散伙,危难之时要出手相助。
李承乾得到许敬宗的回复是在第二天,许敬宗带着武士彟去了泾阳。
至于应公会不会帮助泾阳经营作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敬宗要是连这个人都留不住,那他还真不如就去坎儿井边上浇地种田算了。
一直到了第五天,泾阳又来了回信,武士彟答应用并州的人脉,帮助杜荷的作坊贩卖椅子与肥皂。
李承乾坐在东宫喝着茶水,很满意这个结果。
武士彟是一个善终的老臣之一。
贞观一朝的老臣很多都是善终的,至少在史书上是这样的,不论是武将或者是文臣,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受到皇帝的清算。
因当年各路反王揭竿而起,各路英雄豪杰名噪一时。
那时候大家混迹在一起哪有什么君臣关系,结交的都是豪杰义士。
放眼天下,武德年间且不说了,直到现在坊间的游侠风气依旧很重,一诺重千金。
人们普遍将情义看得很重,如李绩一诺千里归长安,如秦琼血战黎阳。
皇帝是不喜欢有太多的游侠的,皇帝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安居乐业,耕种田地,为社稷添砖加瓦。
正如武士彟,李绩,李靖,秦琼等等这样的人。
情义二字对唐人来说格外重要。
现在的东宫所有的,一个说客,一个主簿,还有一个不良人,再有一个钱袋子。
如今多了一个应公,算是新任经理?
大抵上,泾阳的班子算是成了。
只不过这个班子怎么看,都显得小家子气。
“孤终究做的只是一个小作坊。”李承乾蹙眉,揣着手坐在桌前。
听到殿下的低语,宁儿抱着一叠换洗好的衣服,好奇道:“殿下还要再建设作坊吗?”
李承乾苦恼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殿下何出此言?”
要知道现在满朝文武皆知太子殿下监理朝政颇有成效。
“孤是东宫太子,照理说应该经营更大的摊子才对,说出去被人笑话。”
叹息一声,李承乾气馁道:“也难怪皇叔总是笑话孤,真是该被笑话的,东宫太子应该有更大的事业。”
整个东宫也只有宁儿能够听懂殿下的牢骚。
宁儿将换洗衣裳都放入一个箱子中,换季要入冬了,要将入冬时穿的衣裳拿出来。
她拿起一件端详,又觉得这件衣裳殿下已穿不下了,太子殿下才十五岁,就算是来年也才十六岁了。
男孩在这个年纪,还能继续拔高的,去年的衣裳多半都穿不下了。
光是今年,殿下就长高许多。
心中盘算着,她接着道:“殿下只要做好大唐的太子,奴婢以为这就是最大的事业了。”
大事业是什么?比如说用一年时间拿出活字印刷术,用两年时间将大唐的书籍数量翻十倍。
再用三年时间大兴科举,彻底让中原的读书人翻一百倍。
培养人才,继续用五年炼铁,造出会转的铁轮子?
那才是让大唐光芒照耀世界的大事业。
所以历代前贤无限拔高的精神境界,到底是在物质基础面前,啥也不是。
李承乾目光放空地看着东宫外的蓝天,眼看天气就要入冬了。
天可汗还在骊山打猎,他是不是都快忘了他是皇帝,长安城的所有臣民都在等着这个皇帝回来。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李承乾饭后就想要午睡,睡梦中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父皇成了一个野人,在山中茹毛饮血,都已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了。
噩梦醒来的时候,东宫还是很宁静。
额头还有些细汗,多半是这个暖炉太热了,把自己热出汗来。
李丽质与母后正在东宫后殿的菜园子散步。
李承乾往嘴里灌了几口凉水,便穿好外衣来到母后身侧行礼。
长孙皇后看着长出来的菜叶子道:“近来宫里的人总是抱怨本宫不吃她们做的饭食,一个个都想要以死谢罪了。”
李承乾眉头一跳。
还未开口,一旁的妹妹李丽质便捂着嘴笑个不停。
长孙皇后又道:“还不是这个丫头每天都给本宫送东宫的饭食,宫里那些人就会想是本宫觉得她们的饭食不好吃了,还是嫌弃她们了。”
“昨夜,就有几个跪在立政殿前请本宫赐罪给她们。”
李承乾低声道:“那之后呢?”
“她们也没犯错,丽质就让她们出宫了,往后在外给她们良人的身份,可自此立政殿没人做饭了。”
李承乾低头看去,这个妹妹还很骄傲,她会替母后拿主意了。
李承乾揣着手道:“以后母后的饭食都在东宫,用不着她们。”
李丽质抱着母后的手臂道:“她们做的饭食太过粗野了,东宫的好吃又精细。”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身边,长孙皇后也不好拒绝,笑着道:“你们的孝心母后还能拒绝不成?”
李丽质咧嘴笑得开心。
第59章 事必躬亲的太子
往后立政殿的饭食都是东宫包揽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宁儿给小福多派几个人手,往后多教教。
东宫的主厨小福隐约已经有了气势,这种气势多是在她炸毛般的性格中锻炼出来的。
但凡宫里有人说她闲话,她都会炸毛。
其实小福那丫头就脸蛋圆了一些,看起来会给人一种胖乎乎的感觉,近来又胖了一些便会被取笑是不是在厨房吃得多了,真要说胖,那也只是有些微胖,还挺健康的。
本来就是和丽质一般大的年纪,能够做出一桌子饭菜,就很难得了。
于是,就让宁儿给她分派了两个下手帮忙,从此小福就是东宫掌事女官宁儿手下的二把手。
正因长乐公主的一句话,小福在东宫的地位拔高了许多。
所以,丽质这个妹妹还是很仗义的,平日里小福与长乐公主走得就很近。
别看丽质年纪还小,小手段一点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