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回到东宫前殿,拿起一旁的奏章看了起来。
监理朝政这些天以来,朝中已经习惯了用表格来记录三省六部的用度。
仔细看着一个个条目,看多了便觉得头疼,无他,因父皇在朝政上的用度花销说不上是一团乱麻,简直就是一团糟。
这种哪里缺钱,哪里花,并且不考虑往后几年规划用途的方式,是不可理喻的。
就比如说父皇根本没有规划未来三年要将钱用在何处,怎么用。
李承乾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也不是所有奏章都需要监理朝政的东宫太子批复。
大唐的财政情况着实令人感慨。
干脆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深秋时节,夜里的风声在长安城呼啸,到了白天这种风声才会停下。
下了早朝,李承乾便让宁儿告知朝中太子今日的行程。
李绩大将军一早就在承天门前等着了。
因丽质与母后,还有宁儿要准备冬衣,李承乾揣着手独自一人走到承天门前。
李绩抱拳道:“听闻殿下今日要巡视城防守备,末将便在这里等候了。”
“大将军,先请吧。”
“喏!”
李承乾跟着李绩的脚步先看了承天门的守备情况,本来嘛,朝中那些朝政能处理也都处理的,余下的都是积压下来的旧问题。
那些旧问题困扰父皇与朝中多年,就比如今天看到的朝中用钱问题。
李绩陪在身侧,这位大将军还是和以往一样,没什么话语,板着一张脸,身后跟着十余个穿着甲胄的护卫。
走出朱雀门的时候,李承乾停下脚步,因看到一旁的酒肆有几个人正在打架。
只是多看了一眼,继续往春明门走去。
去春明门的路上就一定会路过平康坊和东市,这里是长安城最热闹的一片地方。
有酒客在平康坊门前,抱着酒坛醉倒在地。
也有人在街头叫骂着。
东市的街道两侧整整齐齐挤着一个个的商贩。
“大将军,长安城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李承乾看着一堆杂物堆放一旁,眉头紧蹙。
李绩见状,连忙命人将这堆杂物带走。
眼前的街道更干净了,李承乾这才舒心道:“一直觉得街道要整洁才能体现长安城的庄严与大气,作为都城整洁应该是必要的。”
李绩抱拳回道:“太子殿下,若要洁净整个长安城,需要的人力物力会很多。”
怕就怕太子监理朝政才两月就有了骄奢之心,此刻就算是太子当即下令发动几万兵马洁净长安城,李绩也会照办。
但如此一来,朝野弹劾,或者是惊动了正在骊山秋猎的陛下,说不定又会惹来很大的波折。
可该劝说还是要劝说,他神色担忧地等着太子的反应。
李承乾继续走着道:“这种事可以让京兆府慢慢办,这长安城各个坊正也该以身作则才是。”
闻言,李绩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李承乾笑道:“孤那天听闻程咬金大将军要将他的儿子吊起来抽,真有这种事吗?”
李绩尴尬一笑道:“打儿子的人多了去了,可没见谁家当爹的会将儿子吊起来抽,知节他也不会这么打儿子的……吧?”
“大将军似乎并不是很确定。”
李绩回道:“都说程家的孩子最不成才,其实在某家看来,程家其它幼子看不出来什么,年长些的处默还是个好儿郎。”
“既然如此,大将军随我去见见处默如何?”
李绩道:“现在处默多半就在长安城南的千牛卫。”
“走吧,去看看。”
“喏!”
李承乾忽然道:“大将军,此番侯君集与段志玄将军要回长安了,怎么没见朝中讨论封赏之事。”
“不敢瞒殿下,是因伏允可汗死后,消息传到了吐谷浑,侯君集担心吐谷浑族人生变,将伏允的亲眷都囚禁了起来,可就即便是如此,除了投降的伏允的儿子,他的亲眷在降军中煽动了暴乱。”
“伏允死了,其族人恨从心起,因此侯君集几乎杀光吐谷浑王的亲眷,只留下了一个亲眷。”
李承乾颔首道:“就是那个投降的伏允儿子?”
“正是,准备押其来长安。”
李绩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他又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密报已送去骊山,陛下多半已知晓,所以中书省的房相与赵国公都没有向殿下提及封赏之事。”
李承乾放慢了脚步,道:“大将军觉得该杀吗?”
李绩又道:“此事,陛下会定夺。”
又看太子的脸色不好看,李绩又道:“殿下多虑了。”
“孤就是个多虑的人,自从监理朝政忧虑的事就越来越多了。”
走到千牛卫的时候,程处默正在门前与一伙人喝酒。
李绩命人上前将处默带来。
谁知那酒水喝得正酣,被李绩一拉,他又是一扯,大声道:“呔!谁扰某家雅兴。”
本不想失态的李绩满脸歉意地回头看了看太子,又是踹了一脚程处默,再是用力将人拖倒在地。
程处默的力气终究没有李绩大,最后还是被一路拖了过来。
李承乾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人,笑道:“处默兄,好久不见了。”
看了看眼前的人,程处默慌忙站起身,酒顿时就醒了,“某……”
意识到话语不对,他又改口道:“处默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着道:“你们在喝酒啊?”
“正是。”
言罢,李承乾走到酒桌边坐下。
太子殿下一坐,四下的人哗的一下,全部散开,也有的太过慌忙,起身的时候踢倒了凳子,或者摔倒在地狼狈地逃开了。
李承乾闻了闻酒碗中的酒味,闻着也不是多烈的酒水,便道:“处默,坐吧。”
程处默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李绩。
平日里李绩与程咬金的关系不错,但凡军中将领程处默都是要喊一声叔伯的。
得到李绩的点头,他这才敢应声坐下。
李承乾拿起一个空碗,给他倒上一碗酒水。
程处默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尽可能在太子殿下别太放浪形骸,收了收神情他朗声道:“谢殿下赐酒。”
言罢,他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处默兄好酒量。”李承乾蹙眉道:“平日里都在这里喝酒?”
程处默擦了擦嘴,道:“倒也不是,平日里在这里用饭,男儿就要该军中用饭,那帮杀才不让某入军中,就只好在这门口了。”
李承乾看着他的神色,饶有兴致地又问,道:“听闻你与杜荷的关系很不错?”
“正是。”咽了咽口水,他才回道:“这里的酒钱也一直都是杜荷的钱,他是某家的好兄弟。”
李承乾笑道:“倒也是,杜荷有的是钱。”
言罢,又给他倒上一碗酒水。
李绩沉默着一直站在一旁。
酒过三巡,本来还神态板正的程处默又恢复了放浪形骸的样子,他一拍桌案道:“颜师古就是个贱人,他敢弹劾家父,害得我程家几年拿不到俸禄。”
李承乾笑道:“那处默兄是打算报仇?”
“报仇?”程处默笑道:“某家不傻,真要是揍了那个老头子,某家就要被送官,家父就算是要保,那也只能送到边关,几年不得回长安了。”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头,再给他倒上酒水,“你爹到底有没有吊起来抽伱?”
程处默点头道:“抽了半个时辰,他们都说某家命大……这都没死,其实家父哪里是真打。”
看他说的大多都是实话,李承乾点头道:“往后要是闯了什么祸,你就去找杜荷帮忙。”
“对!殿下所言极是。”程处默一拍桌子道:“程家闯祸自然要拉着其他几家一起下水才是。”
其实程处默是个很聪明的人,光从他的言语来看,但凡有所问都是实言相告,他也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程处默神色狐疑,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个杜荷到底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他竟然在泾阳发了这笔横财。”
“你爹没与你说吗?”李承乾一脸笑意,盯着对方的表情。
“没说。”程处默用力地摇头,道:“要是某家也有这等高人指点,何须看他老货的脸色。”
“嗯。”李承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往后你一定会有一番好前程的。”
程处默神色有些黯然,道:“殿下说笑了,某家不会有好前程的,老货说过了的。”
“冒昧问一句,你家的牛真是摔死的?”
“那是当然。”程处默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亲眼看着那牛摔进了沟里。”
“你家的牛是不是喝多了?”
程处默咧嘴笑着。
这孩子终究是喝多了,李绩让人收拾了一番,便又安排人将程处默抬了回去了。
李承乾滴酒未沾,笑道:“大将军,你看!孤说对了,程大将军果然吊起来抽了他的儿子。”
“还是太子殿下料事如神。”
“那是大将军他们家的家事,打听多了也不好。”
到了午时的长安城,沿着一条条街巷的酒肆就有不少的客人,酒香与肉香传遍了街巷。
李承乾向一个摊贩买了几张饼。
李绩连忙从腰间拿出了几文钱。
卖饼的番子是个西域高昌人,他用带着西域口音的关中话连连推脱,不敢收将军的钱。
最后李绩还是付了钱。
大唐对外的策略还是很开放的,只不过如今居住在长安的胡人并不算多,因丝绸之路才平定不久,前几年又有吐谷浑人在河西走廊作乱。
等大唐再壮大几年,丝绸之路上的诸国都会知道,大唐的强大与富裕。
李承乾分了一张饼给李绩。
“谢殿下。”
来到了京兆府尹,这里的官吏并不算多,趁着有人去禀报李道宗,李承乾与一旁的门吏谈着,“记得朝中给了京兆府不少人手,这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