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囚犯从囚车中被带了出来,雪片从阴沉的天空落下,这些囚犯在冷风哆哆嗦嗦跪下。
孙伏伽念诵完旨意,目光看着大刀落下,又是一颗颗的人头落在地上。
刚刚有了些许积雪的地面有了血迹,血没有当即流淌向远处,而是与落在地面上的雪花凝结在了一起。
身边的父皇离开了,李承乾还站在原地。
孙伏伽走上城楼,望了眼已走远的陛下,躬身行礼,他又走到太子身边询问道:“殿下,可还有吩咐?”
“把地面扫干净。”
“喏。”
今年,李恪恐怕不能来长安过年了,治了洛阳的人之后,他需要修缮洛阳的河道,今后一年恐怕他是兄弟几个中最忙的。
走下城楼的时候,李承乾见到了青雀。
李泰道:“皇兄,有几个好用的学士离开了文学馆。”
李承乾站在城楼下,看着漫天的大雪飘着,道:“吃了吗?”
没想到皇兄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好似对皇兄来说吃饭比文学馆的学士离开更重要。
“这个时候你多半也没吃,与孤一起去爷爷那里用饭,今天有火锅有菠菜吃。”
李泰跟上脚步,应声点头。
父皇已经在崇文殿了,一口铜锅正在煮着,铜锅内的汤水正在翻滚。
兄弟两人走入崇文殿内,拍去身上的积雪。
李承乾解开绳子,将披在身上的貂皮大氅,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李渊手拿着筷子,刚刚吃下一口烫嘴的羊肉,道:“你们兄弟入座吧。”
李泰从火锅内夹起一片羊肉,沾了一些椒盐吃下。
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孙子的吃法,李渊看向一旁的大孙子,见承乾夹起羊肉就往口中送,道:“在爷爷这里都吃得爽利些。”
爷孙父子四人安静地吃着火锅。
李渊问道:“今天伱们见到这么多人头落地,害怕了?”
李承乾摇头道:“不怕,他们祸害一方罪有应得,如果他们还与恪弟作对,就是与我们全家作对,对吧,青雀?”
“嗯,皇兄说的是。”李泰点头。
殿外的风雪依旧,李世民喝下一口酒水道:“博陵的婚事竟违抗了朕的意思,他们依旧我行无素,他们族中一个女子嫁到了太原,嫁礼有十万贯。”
李渊手中的筷子明显一顿。
李世民又道:“承乾,将来父皇与母后给你寻个好家室的女子,嫁到东宫来时,嫁礼能更丰厚。”
闻言,李承乾忽然道:“父皇,儿臣不缺钱呀。”
一旁的李泰又是咳嗽了两声。
李承乾帮着拍弟弟的后背,让他缓过气来。
李泰皱眉看着碟中的东西道:“这不是胡椒吗?”
“这是花椒,你第一次吃,多半不习惯。”
李泰往嘴里灌了一口水,才好一些。
这个儿子确实不缺钱,他比他母后更有钱,一个东宫太子怎么能这么有钱?
京兆府今年给朝中赚取了这么多市税,这些钱进了朝中,根本由不得朕这个皇帝去花。
“什么嫁礼?皇兄要娶谁?”
耳边传来了妹妹的话语声,丽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里。
李承乾叹道:“孤不善挑女人的。”
李丽质干脆坐了下来,一家人围着火锅,她又往锅中下了许多羊肉。
看女儿往她自己的碗中舀了这么多汤水,李世民问道:“来这里是要喝酒的,你一个女儿家坐在这里不好。”
李丽质反问道:“皇兄也没喝酒呀。”
李承乾点头,“孤向来滴酒不沾。”
言罢,还给一旁的妹妹递了半头蒜,她吃肉的时候最喜欢吃蒜了。
李世民摇头道:“朕的女儿在东宫都被你养成什么样了。”
李渊笑呵呵道:“她们都挺好的,平时就是太懂事了,玩闹一些你这个做父皇的还不满意。”
“爷爷说的是。”李丽质吃着羊肉,带着一口蒜眯着眼笑。
注:裴明礼,唐时贞观年间商贾,官至太常寺卿,有相关典故。
今天暂时也两更,先睡,等回血。
190.第190章 下蛋了
190.
崇文殿内是温暖的,殿外的雪不住下着。
李泰用筷子捞了一圈铜锅,发现锅里没有羊肉了,而且一旁的盘中的肉片也都空了,尴尬之下又不好空着筷子收回来。
他只能夹了一根葱段,放入口中尝着。
李丽质拿着木勺子,又给她自己舀了一碗汤。
李世民看着女儿,这孩子吃什么都离不开蒜了,喝口汤都要带着蒜一起吃。
李渊喝得有些许醉了。
眼看爷爷又要唱歌,李承乾连忙道:“爷爷,喝口热汤醒酒,可不能再喝了。”
爷爷的戒酒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今天难得他老人家心情好一些,便让多喝一些。
趁着爷爷正在喝汤,李承乾连忙将酒壶递给一旁的小太监,让他拿出去。
李世民拿出两份奏章,递给坐在对面的儿子。
见到父皇向皇兄递去奏章,李丽质就来了精神。
看了眼皇爷爷已微醉地在一边侧卧着,李承乾拿过奏章打开看着。
不多时,就传来了爷爷的鼾声,一旁有太监给这位老人家盖上被褥。
李世民低声道:“今年秋汛,大水淹了洛阳两百顷田地,淹了三个村县,柴哲威打开了官仓,发现粮食不够撑到来年。”
“粮食怎么会不够?”
“这正是权万纪查案的缘由,之后就去丈量了田地,是有人将粮食私吞了。”李世民平静陈述着。
李承乾道:“儿臣每年都会看各地递交的赋税奏章,中原各地连年丰收,从贞观五年到现在,就算是大半个洛阳田地绝收,也是可以应对的,何况只是三个村县,开放其中三两个官仓就足够了,怎么可能会不够。”
当今想到了其中的利益纠葛,李泰放在桌上的手握着拳,道:“他们这群硕鼠!”
这其中的猫腻可就多了,其中往来私自交易的粮食又有多少。
李世民继续道:“官仓的粮食不够,可有些人手中却有足够整个洛阳灾民吃的粮食,那些地方世家门阀子弟有积粮,他们开设粥铺,是洛阳的大善人。”
李泰听到大善人三个字,脸色铁青,没有丝毫的高兴。
因他想明白了,粮仓为什么会不够,而那些人手中怎么可能会握有足够整个洛阳灾民度过灾年的粮食。
“大善人?”李泰眼皮直跳,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李世民继续道:“而后,他们让乡民用田地来换取粮食,从而掌握了乡民的田亩,而这些人还让乡民来年可以继续在他们的土地上耕种,并且需要画押契约,从此田地依旧是那片田地,但换了主人,而他们能够得到多少粮食,全靠主人家说了算。”
李泰忽然问道:“他们的儿女该怎么办?”
忽然想到,画押的契约,李泰神色痛苦道:“对了,他们的儿女想要离开都难了,这是要将人绝户!”
李承乾看着奏章上的内容,拍着一旁李泰的后背,道:“不用担心,恪弟主持洛阳水灾事宜,已将这些契约全部撕毁了,也不知他在洛阳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李泰连忙道:“父皇,皇兄!让青雀也去洛阳,青雀要活撕了那些硕鼠。”
李世民端坐着没有说话,而是垂目不语。
“青雀,我们这些家当然是要团结的,恪弟临走前孤说过,我们全家兄弟姐妹,都是他最大的后盾。”
话语顿了顿,李承乾又补充道:“还有父皇。”
“那……”
看这个弟弟的胖脸上还有怒色,李承乾安慰道:“洛阳的事恪弟一个人足够了,他身边还有马周,权万纪,柴哲威,这些事他能够应付的,如果还有变故,你再动身也不迟。”
李泰站在一旁已没心思动筷子,他眼前好像已看到了洛阳遍地尸骸,看到了洛阳的豪门世家肚满肥肠的样子,“他们岂敢!”
李丽质低声说道:“等我们家更强大了,一定要改变这个世道。”
打心里,李承乾还是很信任李恪,因他平时除了在军中,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咸阳县,他与刘仁轨是最好的朋友,也能够寻常的乡民聚在一起。
因此,李恪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一粒米一担黍都是弯腰种出来的。
这世道的问题,还是很多的。
李世民道:“要杀的人还有很多,洛阳的吏治需要整顿。”
其实巴不得恪弟闹得更大一些,因为毕竟父皇在崤山安排了兵马,这些兵马就是为了策应李恪的。
一旦事情有变,这些兵马就可以在一天一夜之间奔赴洛阳。
李承乾翻看
河西走廊终于有消息送来了,两年了武威与敦煌俩郡的工事完成,现在就剩下张掖与酒泉俩郡。
李大亮将军送来的奏章,今年的粮饷也该发放,后续的建设费用还需要支付,还在河西走廊的李义府零零总总罗列出了账目,包括粮饷今年还要送去六万贯钱。
李承乾蹙眉看着,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朕让牛进达撤回来了,换个人驻防吐谷浑。”
“父皇有人选了吗?”
李世民思量着道:“让张士贵走一趟吧。”
李承乾将奏章放在一旁,回道:“父皇安排便好,钱粮的事交给儿臣。”
李丽质看着父皇与皇兄一前一后,就将河西走廊与洛阳的事商定下来的,她此刻觉得皇兄与父皇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将来皇兄登基,父皇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李丽质气馁一叹,默不作声地吃着一张饼。
武德殿内,李渊的鼾声还在此起彼伏,隐约可以听到父子间的交谈声。
李丽质走到武德殿外,将厚重的殿门半掩,让外面的风雪尽量不要吹入殿内。
风雪依旧,她长出一口气,在眼前化作一团白雾。
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弟弟妹妹正在堆着雪人。
李治与李慎顽皮地踢坏了一个雪人,惹得东阳与清河一阵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