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 第511节

  按正常程序,庶吉士学习期是三年,三年散馆后还不一定能留在翰林院。

  能提前一年半结束学习并留任,属于赢在起跑线了。

  两位在历史上声名狼藉的人物齐齐大喜过望!

  不吹不黑,林九元虽然身上毛病一大堆,但是作为大腿绝对够意思!

  打发走了董其昌和周应秋,林泰来又钻进了编修厅。

  同年探花、汤显祖同门、史上未来大学士吴道南,现如今就在这里办公。

  林泰来走到吴道南身前,打招呼说:“老吴!刚才听陈学士说了,才知道我去年抄录了五十卷《累朝训录》,这可要谢你了啊!”

  如果让外人听到,肯定会觉得状元公名不副实,说句话都语义不通!

  老实巴交的山村做题家吴道南苦笑道:“毕竟答应过你的,不用谢。”

  还不是为了救下老同学汤显祖么?不然当初汤同学因为几句戏文词曲涉嫌讽刺,就要被这林霸天给收拾了。

  “我也没亏欠你们啊。”林泰来说:“去年文坛大会上,我许了汤显祖新文盟理事兼戏曲研究会副会长。”

  吴道南感谢说:“那我反倒要代汤若士多谢林君了!”

  这个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很清楚,以汤显祖的脾气性格,混官场肯定毫无前途。

  能在文坛上帮忙立字号,就是对老汤未来发展的最大的支持了。

  林泰来又循循善诱的说:“我想,如果再打熬几年,汤若士就可以代表你们江西当个副盟主了。”

  吴道南虽然老实,但不傻,不然在历史上怎么混到大学士?

  此时便郑重说:“林君放心,半年之内你还会再完成五十卷《累朝训录》的抄录。”

  林泰来非常满意,这就叫资源交换,各取所需。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还挺能活的,在未来几十年,只怕没机会修《实录》了。

  所以二千卷的《累朝训录》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修书工作,怎么能没有自己的痕迹呢?

  一个翰林的资历如果没有重大修书项目,那就是不完美的。

  “九元君!我也可以半年内五十卷!”旁边忽然有人插话说。

  编修厅顾名思义,所有编修都在这里办公,肯定不只吴道南一个人。

  林泰来疑惑的转头看去,发现不认识这个插话的年轻人,三十来岁应该还算年轻吧?

  吴道南连忙介绍道:“此乃万历十一年癸未科的前辈方从哲。”

  林泰来:“.”

  手里的大学士、首辅太多了,用不过来了怎么办?

  在翰林院巡视完,林泰来就去了另一个兼职衙门礼部主客司。

  比起翰林院,礼部主客司的工作稍微实务性一点,还是以接待为主。

  至于什么“绘制外交蓝图”之类的宏大务虚构想,目前还只存在于林泰来的脑子里。

  主客司郎中林泰来翻了翻去年的工作台本,嘀咕了一声:“怎么去年下半年朝鲜使团又来了一次?”

  主事陈允坚答道:“你上半年对朝鲜国使团斥责朝鲜国背着大明与倭国互通,于是他们下半年又派了一个辩诬团过来解释”

  林泰来懒洋洋的瘫坐在太师椅上,随口问道:“现在都有什么工作啊?”

  陈允坚继续答道:“这两月主要工作有两项,一是本月北虏朝贡仪式,还是老规矩在边墙外举行,然后就开今年马市。

  二是建州女直朝贡团预计下月月底到京,人员有都督佥事奴儿哈赤等共计一百零八员。”

  “谁?”林泰来突然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大声喝问道。

  陈允坚吓了一跳,不明白林九元为何反应这么大,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说:“建州女直都督佥事奴儿哈赤。”

  然后他就看到,好同乡同年兼上司林九元坐在公案后面发愣。

  片刻后,林泰来回过神来,对陈允坚说:“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想问问,如果我杀了奴儿哈赤,会有什么后果?”

  陈允坚:“.”

  大哥别闹!你是大明的主客司郎中,别人是来恭顺朝贡的藩属首领!

  你杀他算怎么回事?大明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什么奴儿哈赤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惹到你吧?

  再说奴儿哈赤是宁远伯李家的家奴,你林九元和宁远伯世子关系不错,你怎么下手杀人?

  林泰来又恢复了瘫坐的姿势,口中喃喃道:“可能时机未到,可惜,可惜。”

第538章 疾速双杀!

  林泰来听完工作汇报,日头偏西一点,又到了习惯性下班时间。

  刚走到礼部前院,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礼部左侍郎赵用贤,正可谓是冤家路窄。

  这是自从去年文坛大会后,第一副盟主和文坛反贼集团第二号人物的首次见面。

  赵用贤最近可谓是文坛失意、政坛得意,以礼部左侍郎之尊成为隆庆五年辛未科第一人。

  在哀号遍野的同代人里,这是一项非常不容易的成就,毕竟隆庆五年辛未科的主考官是张居正。

  在当今政局下,这就是最不被皇帝信任的一代,只有他赵用贤等寥寥三四人例外。

  原本赵用贤以为,再次面对林泰来时,自己能保持淡定,“文坛反贼集团”已经是过去式了。

  但是今天林泰来真的出现在视野内时,火气就不受控制的直冲天灵盖。

  谁让林泰来昨天公开叫嚣十日之内废了自己?这种极度轻蔑的态度,与“灭此朝食”有何区别?

  你林泰来可以不尊重赵用贤,但不能不尊重礼部左侍郎!

  想到这里,赵用贤喝道:“林泰来!听闻你昨日大放厥词?”

  林泰来指着主客司主事陈允坚、沈珫,淡漠的说:“是啊是啊,十日之内废了你这话就是我说的。

  但是已经交给他们这些菜鸟去办了,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完之后,林泰来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好像赵用贤已经是个死人了,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赵用贤发誓,如果不是有几十条林府大汉站在大门内外,他绝对不会让林泰来完好的走出礼部!

  在旁边路过的官吏看到这一幕,不得不承认,林泰来在嘲讽方面的天赋是顶级的。

  左侍郎赵用贤平白又多了一肚子气,不知道几天才能消化完。

  第二天,忽然有一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来到了礼部左侍郎赵用贤家门外。

  国子监监生吴镇站在赵家门外,声称与赵用贤女儿在十八年前定了婚约,今日就是前来履行婚约的。

  赵用贤本来就是个气性大的人,直接让臭不要脸的吴镇“滚粗”!

  虽然十八年前与吴家定过婚约,但十二年前就退婚了,吴家的聘礼也都退了!

  吴镇转身就去了都察院,一纸状书就把赵用贤告了。

  御史潘士章、王禹声迅速受理,并当日上疏弹劾赵用贤“论财逐婿”。

  内廷将此事下发礼部议,毕竟是涉及到礼法和道德的问题。

  但礼部主事陈允坚、沈珫联合抗议,奏称“赵用贤乃礼部堂官,礼部众官畏其势,何来真言?”

  于是内廷又将此事发翰林院议论,毕竟意识形态方面的衙门,除了礼部也就是翰林院了。

  翰林院合议过后,将赵用贤绝婚之事定性为“蔑法弃伦”。

  事态的发展进程极快,仿佛每一个环节都非常精密又丝滑的连接在一起,完全没有迟滞就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只需短短五六天时间,宛如暴风骤雨,礼部左侍郎赵用贤就已经陷入风雨飘摇了。

  一個以道德为政治上立身之本的人,被定性为“论财逐婿、蔑法弃伦”了,那还玩个屁啊!

  以这时代的通信和传媒效率,大多数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赵用贤塌房!

  结局竟然如此之快!这时候很多人想起了,当初某人可是说了两次“十日内必废之”。

  其中一个赵用贤已经快大结局了,那另一个人呢?

  上任没几个月、今年还扣住了十万两吴淞江疏浚工程借款的户部左侍郎兼太仓总督孙鑨,缓缓的走进了户部大院。

  不出意外的,孙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眼神有点像是看死人。

  年过六十、身体又不怎么好的孙鑨对这种眼神很敏感,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吊桑!娘撒比!木柱牌!婊了蛋!看什么看!

  有个熟近的书吏问道:“少司徒气色不佳,昨夜没有睡好?”

  孙鑨倒不是害怕,就是昨晚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有没有可能被人抓住的把柄?

  这时候,户部正堂尚书王司徒请孙鑨过去,这又引起了孙鑨的警惕。

  人人都知道,林泰来就是王司徒的妹夫!

  在这种非常敏感的时刻,对王司徒无论多么警醒都不为过!

  “最近有人指责咱们国库连续三年亏空啊。”王司徒说。

  孙鑨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说:“这又不是我的责任!”

  他才总督太仓几个月?国库亏空的锅不背!

  王司徒诧异的看了眼孙鑨,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随后又说:“没人说是你的责任,朝廷下户部议。该你写个条陈复奏一下,纸面上说说怎么解决。”

  听起来是完全正常的工作安排,以孙鑨的眼光也看不出任何问题,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自己本来就管着国库,当然也该自己写条陈复奏,没毛病。

  孙鑨回到左堂,开始拟定条陈草稿。

  朝廷询问国库亏空的事情,条陈当然是围绕着如何解决国库亏空问题来写。

  开源是不可能开源的,那就只能重点围绕着“节流”写了。

  “今日利孔已尽,无复可开之源。而岁入愈少,岁出日增,应当厉行裁革冗员,节省开支。

  例如,锦衣卫的带俸官役、京营空额、内府工匠、礼部诸衙门的译字生、通事、序班、乐舞生;光禄寺的厨役.当视其缓急,渐次裁革,以节约为生财之道。”

  孙鑨写完条陈后,又检查几遍,没发现什么风险,就奏了上去。

  此后又一连两天,似乎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但是在文官视野范围之外,中下层武官里面,有一条消息飞快地流传——户部左侍郎兼太仓总督孙鑨上奏说,为充裕国库,减少京营官军禄米!

  非常碰巧的是,东城禄米仓那边出了公告,延迟发放当月禄米。

  于是便有数百武官聚集在长安左门外,大声鼓噪!

  户部左侍郎兼太仓总督孙鑨从长安左门出来时,被认了出来,遭到了这数百愤怒武官的围攻!

  孙少司徒的大轿当场被掀翻,官袍被扯碎,乌纱帽也被打落,其状极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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