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继续说:“按照官场升迁规则,宣府巡抚下一步就可以当兵部侍郎,许守谦以后做尚书也不是没可能!”
“你早说啊!那我再考虑考虑。”林泰来答道。
李如松说:“如果你真想去辽东看看,随时欢迎你去!不差这一次机会!”
送走了李如松,忽然又见王司徒打发了人过来传话,说是长子王象乾抵京,所以今晚设下家宴,请林泰来过去一起聚聚。
其实在老王家这两代进士里,历史上功名成就最高的人就是王象乾,一直到崇祯初年还活着,八十几岁高龄还当着了会儿蓟辽总督兵部尚书。
王象乾的身体就是这么好,从现在起,还能继续为大明工作四十年,值得培养使用。
不过王象乾近几年一直在外地做官,林泰来到了京师也见不到人,现在总算是能碰上了。
来到王家,在仆役引领下,林姑爷直入后堂,就看到已经有三人在堂上叙话了。
除了王司徒和资深御史王象蒙,另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人,肯定就是王司徒的长子王象乾了。
再细看,这王象乾脸型清瘦,就是慈眉善目的,似乎不像是历史上的边镇大帅气质。
林泰来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王象乾,等着对方上前来见礼。
王象乾无奈的苦笑,只能起身行礼道:“见过姑父。”
自己在象字辈排行第二,四十五岁的人了,差五年就是半百,却得喊一个二十二岁的陌生人为长辈,真是没地说理。
林泰来一本正经的虚扶道:“贤侄免礼!自家人不须客气!”
都落座后,林泰来问道:“贤侄进京要选官么,若需姑父帮忙,尽管说话!”
王司徒笑着插话道:“他官职已经任命了,但仍然可能需要你协助。
这次官职对他而言是非常关键的一步,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长辈之间对话,小辈就不说话了。
林泰来便又对王司徒问:“愿闻其详,需要我出什么力?”
王司徒介绍说:“子廓这次被任命为山西右参政分守口北道。”
子廓就是王象乾的字,如果是不熟悉明代官制的,听到他这个官职只会一头雾水。
其实这个官职和山西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只是借了个山西的名字。
在大明这叫借职,类似的还有辽东官员借用山东名字,南直隶官员借用浙江名字。
而口北道其实就是宣府,分守口北道右参政,意思就是负责宣府地区民政事务的从三品道台。
道台驻地就在宣府镇城,和宣府巡抚、宣府镇总兵、万全都司都指挥使、监军太监在一个城里。
林泰来若有所思的说:“所以贤侄要去宣府上任了么?”
熟悉官场规则的立刻就明白,王象乾将来的路线规划了。
王象乾当年在兵部干过主事、员外郎、郎中,然后才外放升迁,正经的兵部出身官员。
将来个人发展肯定是往兵部靠,在资历上更为顺遂。
从三品右参政分守口北道,再往上一步就是宣府巡抚,宣府巡抚再往上就是宣大总督。
而如今在大明官场,坐堂管部兵部尚书一般都是由宣大、蓟辽总督回朝担任。
当到宣大总督就可以考虑升为坐堂管部兵部尚书了,就算是宣府巡抚也可以升任兵部侍郎。
王象乾个人发展的规划大概就是以上这样子,只要听到分守口北道,就能推断出来。
所以说当前这一步很关键,是迈向督抚封疆层次的最后一步。如果这一步走不好,就没有后面了。
王司徒微微皱着眉头说:“如今宣府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水不深但却有点浑。
在宣府镇城里,巡抚和副总兵走得近。而总兵又和驻守阳和的宣大总督关系近。”
林泰来很懂的说:“没错,更别说宣府还有巡按、万全都司、户部行司、刑部行司等等。”
反正朝廷在宣府的机构设置,那真的是叠床架屋,非常有大明特色。
宣府城可能是整个大明里,除了都城之外,衙门和官员最为错综复杂的一座城。
辽东还知道都司、总兵不同城,巡抚巡按各管辽河一边,而宣府却都一股脑的都扎堆在宣府镇城里,一打起来就像是一锅粥。
王司徒叹口气,请求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巡阅边镇时,可否考虑选择同去宣府?
毕竟你是奉旨巡边,正经的钦差大臣,可以护送子廓前往宣府,帮他在宣府安安稳稳的立住脚。”
林修撰无语,自己的最新应许之地明明是大安东地区,怎么都请求自己去宣府?
想了想后,林修撰反问道:“你确定让我护送子廓去宣府,就能安稳?”
王司徒听不明白:“跟着你怎么就不安稳了?那帮边臣谁还敢不卖巡边钦差的面子?”
林泰来如实答道:“宁远伯世子想拜托我,弄一下宣府巡抚。”
王司徒:“.”
蛋疼了,这可就蛋疼了!你林泰来行事为什么总是这么花里胡哨的!
如果王象乾跟着林泰来去宣府,岂不就成了同伙?
一个右参政初来乍到的刚上任就想弄巡抚,怎么可能安稳得了?
如果弄不成,林泰来大不了跑回京城往翰林院一躲,外边巡抚奈何不了他。
可是王象乾这个驻地就在宣府的右参政,又能往哪跑?
林泰来开诚布公的说:“情况就是这么情况,你再考虑考虑?”
王司徒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然,你先去宣府火并。而子廓先请假在家,等后面看情况再去上任?”
这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做法,万一林修撰在宣府搞砸了,没到任的王象乾还有机会换地方。
林泰来答话说:“那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去宣府。其实按照我本意,是想去辽东镇。”
第438章 喝茶论宰相
从官名中必不可少的“入直文渊阁”就能看出,大学士阁老们的办公地点就在文华殿对面的文渊阁。
但是说这里的办公条件,真是一言难尽。
想想就知道,几个大学士同挤在一个文渊阁里面,最宽敞明亮的中堂又要充当“会议室兼公共会客室”,那么每个大学士又能分到多大办公面积?
纵然文渊阁里的单间既狭小又昏暗,但仍然是所有官员都想来上班的地方。
今天阁老们在中堂开了个小会,讨论一下外派巡阅九边的内廷官名单。
对日理万机的阁老们来说,这是一件小事,除非哪個人在边镇地区有特殊利益,比如已故首辅张四维。
而且这次选人是纯粹的内廷事务,完全不涉及外朝,不用和吏部、科道撕逼,所以应该是很轻松的。
在申首辅预计里,最多一刻钟就能开完会,然后上奏天子,但是不出意外的还是出现了意外。
对于翰林院报上来的人选,四个大学士里三个人表示了反对,剩下一个就是申首辅本人。
申时行一脸懵逼的看着次辅许国、三辅王锡爵、四辅王家屏。
除了言官喷内阁,从没见过内阁同事们反应如此一致的时候。
大家都已经是阁老了,做事能不能理智一点?不要看到“林泰来”三个字就反对。
为了反对而反对这种事情,是清流那帮人风格,有点责任心的成熟政客不能有这种恶习。
次辅许国说:“此人入朝不久,缺少经验,容易误事。若引发边镇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三辅王锡爵说:“巡边责任紧要,骤然以重压托付此新人,乃揠苗助长也,非国家养士之法。”
四辅王家屏说:“此人方入翰林就欲行边,必然心术有异、动机不纯,焉能以公心督察边事?”
不知道各自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嘴上都是有道理。
申时行身为首辅,可以不鸟另三人想法,强行上奏。
但是作为一个理智的成熟政客,他决定还是暂时搁置一下,反正此事不急,差几天无所谓。
遇到个能拿捏林泰来的机会,申首辅都想跃跃欲试,觉得还可以多拖几天。
林泰来最近对自己不太尊重,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发扬好老同志的作用,给初入庙堂的年轻人“传经授宝”,让年轻人知道应该怎么遵循规则做事。
回了家后,申时行对好大儿申用懋说,“我料定林九元今夜必然来访。
如果他真的来了,就晾他半个时辰.不,一刻钟。”
最近申用懋满脑子都是编纂《九元诗集》的事情,不要以为把所有诗词全部凑在一起就完事了,这里面学问大了。
为了最佳效果需要考虑很多方面,比如说,要不要把林泰来讥讽王老盟主和复古派的诗词单独列为一卷?
听到父亲的吩咐,申用懋茫然的抬起头,下意识吐槽说:“连会试和殿试都拿捏不住林九元,现在这点小事有什么用?”
像林泰来这种身份的人登门,就算主人家身份尊贵不必亲迎,也得让个西席先生或者子辈去门口迎接,申用懋起的就是这个作用。
到了晚上,果然看到林泰来微服登门时,申大爷觉得这“微服”纯属多余,谁微服出行还带着几十个打手?
申用懋没有晾林泰来,带着林泰来往书房走,边走边说:“家父说让你等一刻钟,我就假装你已经在门房坐了一刻钟了,你见了家父后不要说破。”
等林泰来被申用懋领进了书房,申首辅淡淡的挥了挥手,让好大儿退下。
申用懋愣了愣,怎么自己还成了外人呢?往常这种情况下,自己都是在旁边作陪。
但父命难违,申用懋只能泱泱的走出去。
林泰来行个礼,寒暄道:“老.见过申前辈!”
“你今晚过来见老夫,肯定是为了巡边之事吧?”申时行主动提起说,“但是今日早间,内阁议论此事,其他阁老全部反对你,老夫就先搁置了。”
说着说着,申首辅就不爽了,你林九元那是什么眼神?
莫非是鄙视自己对内阁的掌控力?
你行你上啊!
林泰来却摇了摇头,叹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申首辅似乎审时度势的说:“依老夫看来,伱就别去边镇了。你犯不上为此和三个阁老顶牛。”
林泰来很坚决的表态说:“怎么能不去?必须要去,不可能放弃!”
于是申首辅连忙问道:“你为何会想去巡边?”
这才是申首辅最关注的方面,林泰来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
但林泰来也不好解释,他又不能说,过几年有打倭寇的机会,自己必须提前刷点边镇经验?
不然的话,到时候如果完全没有边镇军事历练,朝廷也不可能派自己参与出征。
于是林泰来只能随机应变,强行解释说:“这关系到我的尊严,我在朝廷出道以来,第一次申请差遣。
现在别人都已经知道了我的申请,如果最后被阁老否决,我就很没面子啊。”
申首辅拿起了茶盅,“夜晚还很长,你慢慢编。”
林泰来迅速切换了一下思路,慷慨激昂的说:“关系到我们苏州帮势力未来二十年的布局!”
“老夫想听人话。”申时行两眼望着墙上,那里挂着一条字幅,上书“制怒”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