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必进照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似是当真忘了和严家的儿女亲家关系。
严世蕃点点头,看向高拱:“高阁老呢?”
高拱看了眼徐阶,而后才对严世蕃回道:“本官只知两淮有变,不论实情如何,钦差两淮盐税事的鄢懋卿,定是有过错。然实情如何,当如欧阳御史所言,由朝廷查证而论。”
就在高拱说完了话,为自己留下一丝余地的时候。
一直不曾说话的徐阶,却是忽然站了出来。
但他却不是对着严世蕃去的。
徐阶拱手朝圣:“启禀陛下,不论两淮实情到底如何,如今既然两淮急奏生乱,鄢懋卿无论如何都不宜再继续留在扬州,激增变故。
朝廷眼下当尽早下旨,行文两淮,召回鄢懋卿。内阁张居正此时正好就在扬州府隔江之苏州府,可命张居正渡江北上扬州,抚平扬州动乱,查明真相,再奏朝廷。”
此言一出,高拱眉头微微一抖。
徐阶开口未曾言及何人有罪,而是先提要召回鄢懋卿,再让张居正北上接手两淮局面。
不论徐阶心中如何想,这番话明面上确确实实是公正言论。
“下官明白了。”
严世蕃嘀咕了一声,而后眼中锋芒更盛,怒视潘恩。
“潘尚书,你可知罪!”
原本以为已经没了自己什么事的刑部尚书潘恩,浑身一颤,双眼茫然的看向严世蕃,随后又瞥了徐阶一眼。
潘恩眉头紧皱:“本官何罪之有?难道严侍郎当真要给本官扣一个所谓知情不报的罪名?”
严世蕃却是冷笑着摇头,而后转向帷幕,躬身抱拳:“陛下,臣弹劾刑部尚书潘恩有大罪。”
潘恩额头渗出汗水。
他哪知道今天这个严世蕃,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紧咬着自己不放。
潘恩也是有些失声,怒问道:“本官何罪之有?”
严世蕃回眸冷眼看向潘恩:“徐阁老、高阁老、左都御史皆言,要先查明两淮急奏所言之事。唯有潘尚书开口便言鄢懋卿、严绍庭有罪。
而若依照潘尚书所言,鄢懋卿祸乱两淮有罪,严绍庭举荐鄢懋卿有罪。
那么在下敢问潘尚书一句,当日内阁虽有反驳但最终却同意鄢懋卿南下巡盐,内阁是否也有罪?
鄢懋卿之人选,亦是当日陛下圣允。
而今依着潘尚书的意思,两淮生乱鄢懋卿难逃其责,那么潘尚书的意思,是不是陛下也有罪!”
当严世蕃问出皇帝是不是也有罪的时候。
整个万寿宫一片哗然。
而严世蕃则是在这满点嘈杂之中,怒声道:“潘恩!是不是今日这万寿宫中,人人皆有罪,乃至陛下也有罪,便独你一人,我大明朝执掌律法的刑部尚书无罪啊!”
嘭。
潘恩已经是满头大汗,哐当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
“臣绝无此意啊!”
“是……是是……”
“是他严世蕃胡言乱语,妄图陷害微臣,颠倒是非黑白。”
“还请陛下分辨,为臣主持公道啊!”
见着潘恩被严世蕃接连数番言论,逼的不得不跪下请罪。
殿内无人不是两眼茫然。
严绍庭更是心中感慨不已。
看着老小子这般,倒也不枉费自己过去那么久的循循善诱了。
只是此刻殿内无人再敢言语,唯有刑部尚书潘恩跪地请求皇帝主持公道。
好一阵的死寂后。
帷幔后的嘉靖,终于是冷笑了一声,缓缓起身。
在众人的注视下,嘉靖踱着道门莲花步,吕芳轻轻掀开帷幔。
嘉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众人面前。
皇帝手臂一震,那身长袖道袍的宽大袖子便被他卷在了手臂上。
而后嘉靖左右踱步。
最终看向了内阁众人。
“朕……”
“也有罪?”
严嵩双手颤颤,缓缓举起,正要起身奏对。
嘉靖却是摆了摆手:“严阁老坐着说话吧。”
严嵩抬起头看向皇帝,脸上露出笑容:“老臣谢陛下恩赐。
“回陛下的话,陛下垂拱社稷,天下皆在陛下一人之身,陛下自然是无罪的。
“工部侍郎严世蕃,言辞过去,当要告诫。
“不过严侍郎也是因此次两淮变故,潘尚书不曾查证实情,越过大明律法,便要给鄢懋卿等人定罪,亦是于国法不合,方才有了严侍郎过激言论。
老臣以为,徐阁老、高阁老以及左都御史所言,乃是公正之言。虽然眼下两淮急奏地方有变,可朝廷却要乱中求稳,不论事情如何紧急,都要先查清查明了,再能定罪。”
嗯!
嘉靖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徐阶、高拱:“徐阁老、高阁老,也是如此认为?”
徐阶、高拱躬身应是。
嘉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潘恩。
“潘恩,你既然说自己是刑部尚书,执掌大明律法,那你如今能断言,两淮之事,鄢懋卿罪有实证?”
潘恩满心慌乱,叩首而拜:“臣,失言……臣有罪,请陛下降罪于臣……”
嘉靖目光斜觎而来:“你掌刑部,执掌律法,所言皆为大明,何来有罪?”
潘恩砰砰叩首:“臣有罪!请陛下发落!”
嘉靖双眉一夹:“你无罪!”
道袍一挥。
嘉靖转过身,侧目而望。
“朕也无罪。”
万寿宫又是一阵寂静。
在这位手底下当差久了,脑子若是不灵活,是没有资格能站在这里的。
但是下一刻。
高拱却是拱手开口:“陛下!如严阁老所言,朝廷讲究法度,定罪与否需看实证,但眼下两淮生乱,亦如徐阁老所言,当召鄢懋卿回京在押。
可命张居正渡江北上扬州,安抚民心,彻查此事。若届时查得鄢懋卿确凿罪证,陛下亦可下旨朝廷,问罪鄢懋卿及一应有关官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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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有人要害陛下啊(求订阅)
高拱虽然还不知道徐阶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但将鄢懋卿召回,让张居正去扬州接手余下事务,总好过继续让鄢懋卿留在扬州激增民怨。
高拱对此自然是认同。
毕竟上一回选定南下巡盐的人选时,他就公开反对鄢懋卿。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出声的。
鄢懋卿那是能干事的人?
若他真能做事,就不会让两淮乱起来。
哪怕是之前被刑部尚书潘恩扣上了所荐非人之名,严绍庭也未曾来得及抢过已是可造之材的严世蕃。
但这会儿。
严绍庭终于是寻到机会。
当即拱手出声:“陛下,臣反对!”
正侧背着身子的嘉靖,嘴角微微一动。
而后迈出脚步,重新归于帷幔之后。
待至重新坐下后。
嘉靖这才开口道:“方才刑部便参你所荐非人,如今鄢懋卿在两淮惹出乱子,你为何还要反对召他回京?”
高拱亦是当即开口:“严……润物,而今两淮急奏,扬州生变,民乱已至,朝廷虽未查明原委,但两淮之乱定是因鄢懋卿所致。
“你便无所荐非人之罪,事前不知鄢懋卿之为人根本,刑部方才所言之罪或有强加之过。
但此刻两淮乱自鄢懋卿,若伱再强行反对,欲要再让鄢懋卿留任两淮,激变民心,届时两淮局面便是你也百口莫辩。”
有刚刚严世蕃在前,不断逼迫刑部尚书潘恩。
再到皇帝刚刚那句潘恩无罪,他也无罪。
高拱便知道,皇帝大概不会让这件事牵连到严绍庭。
还好。
自己今天本来是想先将两淮的事情,牵扯到严绍庭这个所荐非人之人身上。但看到严世蕃今天那一副和往日大相径庭的模样,他心中存疑,这才没有抢先开口。
反倒是让潘恩抢了先。
也刚好探出了皇帝的意思。
若不然。
恐怕刚刚被严世蕃逼着询问,是不是在质疑皇上也有罪的人,就是自己高肃卿了。
正当高拱回想着今日已经发生的种种时。
徐阶亦是站了出来,开口道:“陛下,方才臣工圣前争论,所为的不过还是两淮的事情。
“两淮紧要,犹如此前所言,一旦两淮当真因鄢懋卿激起民反,到时候漕运阻塞,京师乃至九边,都将陷入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