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千里,吴楚贼军,总不至于畅通无阻,连一点抵抗都不会遇到?”
说到此处,郦寄不忘稍抬起头,朝其余众将扫视一周;
见没人有反对意见,大都是点头表示认可,才笃定道:“依臣之见,吴王刘濞的吴楚贼军,自彭城出发北上之后,或许会去和齐系汇合。”
“待吴楚联军,变成吴楚齐三国——更或是多国联军之后,刘濞才会西进。”
“路上,应该还会遭到各地方郡县,尤其是淮阳郡的阻拦。”
“若不能和淮南系汇兵一处,那吴楚叛军兵临睢阳城下,至少也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甚至花费三个月乃至半年,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言罢,郦寄再看向众将,似是在询问同僚们的意见。
便见众将无不低著头,在地上的山川、河流上审视著,多数人还是点头,对郦寄的推断表示认可。
唯独中尉周亚夫,带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并不很赞同郦寄的意见,却也没有直接开口否决。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声中气十足的老迈声线,自殿门外传入堂内。
“不会那么久!”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丞相申屠嘉,此刻已是身著甲胄,颌下花白的髯须,更是被胄下系带顶的向前翘起。
在众将注视下大步上前,申屠嘉只低头在沙盘上扫了一眼,盒饭即拱手,朝天子启单膝跪倒在地。
“关东地方郡县,绝对撑不了那么久!”
“别说是撑——甚至都未必会有人,当真敢出兵阻拦刘濞西进的脚步!”
“若是能紧闭城门,只是让叛军自城外绕过,便已然是难能可贵;”
“更大的可能,是地方郡县也被叛军的兵势所裹挟,或主动、或被动的加入叛军。”
“所以,刘濞引军西进,自齐地到梁都睢阳——这一路,必定是畅通无阻!”
听闻此言,天子启本就有些不好看的面容,只顿时再添了一分不自然。
假装没看到申屠嘉身上的甲、胄,沉声问道:“那在丞相看来,叛军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兵临睢阳城下?”
却见申屠嘉闻言,只深吸一口气,混浊的双眸,也深深凝望向天子启目光深处。
“陛下,可以这么认为;”
“刘濞的叛军,从彭城一直到兵临睢阳城下——这一路上,都不会遇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阻碍。”
“地方郡县要么是闭城不出,放刘濞绕过;要么是开城相迎,加入叛军的行列。”
“所以,刘濞的叛军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兵临睢阳城下,仅仅取决于叛军能走多快。”
···
“日行五十里,这一千里的距离,便是二十日;”
“日行七十里,更是不过十五日而已。”
“若是刘濞直接放弃北上接应齐系,而是自彭城一路西进,直接自淮南横穿而过,直扑睢阳……”
说到最后,申屠嘉又深吸一口气,丢出一个令在场众人——包括天子启,都瞠目结舌的数字。
“臣认为,按照最糟糕的情况来计算:刘濞的叛军,很可能在十日之内,便兵临睢阳城下!”
“而今日,已经是刘濞率军抵达彭城,与楚王刘戊汇合之后的第八日了……”
有点卡文,就磨叽了一个下午,才写好第一更……
大家多担待,实在是婚期将至,要头疼的事儿太多,动不动就分神,写起文来就不顺畅,我又不愿意随便糊弄……
第二更可能会在十二点之后了,但肯定会有。
再次恳求大家多担待
第100章 少府自己选
十日!
饶是这两个字,是从开国元勋仅存的硕果、当朝丞相申屠嘉口中道出,在场众将面上,也无不立时涌上瞠目结舌的惊诧表情。
十日?
开什么玩笑!
要知道长安发去吴地的削藩诏书,都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送到了吴王刘濞的手中!
虽然这其中,有那支使节队伍自知凶多吉少,故而一路磨蹭的缘故,但即便是按正常速度,长安发往吴地的诏书、政令,也需要起码十五到二十天才能送达。
——就连吴楚举兵反叛的消息,不也是花了足足七天的时间,才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
感受到在场众将——甚至包括天子启那‘丞相是在危言耸听吧?’的古怪目光,申屠嘉却是再深吸一口气,沉著脸走上前。
站在睢阳-彭城之间,两手分别朝象征两座城池的小方块一指,申屠嘉便抬头望向先前发言,推断‘最快也要一个月,慢一点甚至可能要三个月乃至半年’的郦寄。
“曲周侯知道从楚都彭城到梁都睢阳,是多远的距离吗?”
便见郦寄当即低下头,大致目测一番,便开口道:“若不顾山川之阻、道路之曲,当有六百……”
“——四百三十里!”
“——彭城到睢阳的直线距离,只有四百三十里!”
不等郦寄话音落下,便见申屠嘉满脸凝重的低下头,将脚步往远离睢阳的方向挪出一步。
“楚都彭城到梁都睢阳,中间只隔著一个淮阳郡。”
“西出彭城,过了淮阳地界,便是踏入了梁国境内!”
“即便道路再如何曲折,彭城到睢阳,也至多不过五百多里而已……”
听闻此言,郦寄先是一愣,旋即颇有些讶异的张大了嘴巴。
“怎会如此之近?”
“太祖高皇帝之时,我曾率兵从梁国去过楚地,根本没有这么近才是?”
却见申屠嘉满脸严肃的一点头:“没错。”
“太祖高皇帝之时,确实没有这么近。”
“——但那是因为秦末战火,让官府根本顾不上修缮、维护直道,才因道路曲折而路途遥远。”
“而现如今,关东的秦直道,早已经修缮、维护到了秦王政年间,那完好如初的程度。”
“从梁都睢阳到楚都彭城,更是连转向都不怎么需要——只沿著直道一路走下去便可。”
言罢,申屠嘉又再度低头观察片刻,终还是将手,指向扎堆挤著七个小方块的‘齐地’。
“齐系七王,只要齐王刘将闾举兵,便不再需要吴楚北上接应——愿意反的,跟著齐王西进便可;不愿意反的,也断不敢发兵阻拦。”
再转过头,指了指淮南:“淮南系三王,一反、一疑。”
“唯一的忠臣,在即将秋收的时候遭受了雨雹之灾。”
“——此时的衡山国,当已经闹起了饥荒,连带著其余两国,也必定会受到波及。”
“就算淮南系三王都不反叛,也绝对无力阻挡刘濞——甚至可能连城池都守不住。”
说到最后,申屠嘉终是再向天子启一拜,将天子启手中的长棍借了过来;
而后,便从彭城、齐地、赵地,以及淮南为起点,分别画了四条线;
而这四条线的终点,无一例外,均为梁都:睢阳……
“这,便是最糟糕的情况。”
“——吴楚联军发彭城,齐系聚临淄,赵军起邯郸,淮南系兴兵于六安。”
“四路叛军都不彼此接引、汇合,而是各自朝著睢阳进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十日之内,睢阳城下,便会有不下三十万——乃至四十万叛军汇聚!”
“而梁国,兵马拢共不过十数万,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分散于睢阳以东的几条防线。”
“睢阳城内的守军,极可能不满十万……”
听到最后,原本还交头接耳,想要发表见解的众将官,已经是默不作声。
便是对申屠嘉反驳自己颇有些不服气的曲周侯郦寄,在听申屠嘉说到‘秦直道已经完好如初’之后,也沉默的抿紧了嘴唇。
直到这时,众将——尤其是郦寄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一点,被众人忽略了。
——吴国都城广陵,确实远在南方沿海,距离睢阳相当遥远,而且路途坎坷;
但楚都彭城,却位于关东腹地,距离关东更靠近函谷关方向的睢阳,根本就没有多少距离!
如果没有秦直道,那还可以指望这五六百里的距离,以及沿途的郡县武装,能让刘濞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但有了直道,又有当朝丞相信誓旦旦的一句‘关东地方郡县早就烂透了,根本无力阻止叛军’,郦寄也就无从反驳了。
申屠嘉说的没错。
除非齐系临阵倒戈,站在长安朝堂这一边,从身后牵制吴楚联军;
否则,吴王刘濞麾下的叛军主力,极有可能在十日之内,便从彭城抵达梁都睢阳!
而淮南系,最糟糕的情况是三王皆反;最乐观的状况,也顶多是忙著应对雨雹引发的饥荒,根本顾不上掺和这场叛乱。
再加上铁定会有过半举兵的齐系,以及早就开始联络匈奴人的赵王……
“如此说来,此战的关键……”
“便仍旧是睢阳?”
此刻,天子启的心情很复杂。
先是信誓旦旦的表示:睢阳的得失,便决定著这一战的成败!
待众将一致反驳,又再由申屠嘉否决众将,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决战,将于睢阳展开!
而且决战到来的那一天,并不会太过遥远。
只是对于申屠嘉认可自己的推断,天子启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申屠嘉得出的结论,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而天子启的推断……
“罢了罢了……”
“——反正朕又不是将帅。”
“这些兵事,自有将军们去操心……”
勉强安慰自己一番,又再次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申屠嘉身上的甲胄移开。
沉思片刻,天子启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众将中,极为显眼的那道身影之上。
——如今汉家,正在经历开国元勋凋零,新生代又没成长起来的青黄不接之际。
便说在场这些人:曲周侯郦寄,虽是‘二世曲周侯’,但与其父郦商一样,同为开国元勋。
在太祖刘邦打天下那些年,郦商、郦寄父子,都是一起上战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