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81节

  不能得罪这些个诸侯藩王啊~

  不能掺和老刘家的事儿啊~

  ···

  就这么一直从前年嚎到了今年,嚎了足有一年多;

  见儿子还不听话,这便索性把自己给吊死了不说,临了还留下一句:反正我晁氏也要死绝了,不如我先走一步,也免得被吴王刘濞刀兵加身……

  这不纯纯搞人心态么这不……

  若是放在其他朝代,这倒也没什么。

  左右不过是晁错为父戴孝,再化悲痛为力量,将吴王刘濞视作自己的杀父仇人,更加坚决的推动《削藩策》;

  可偏偏这是汉家。

  以孝治国,重孝道胜过重性命的汉家。

  晁父这么一死——甚至是就这么被儿子‘逼死’,晁错当即便是一个不孝的大帽顶在头上,当场社会性死亡!

  哪怕脸皮厚点,晁错倒也总还能含糊过去——以‘刘濞吓死了我爹’之类的说法先搪塞著,待平灭吴楚之乱后,自会有大儒为晁错辨经。

  说不定晁错还会就此,成为‘忠孝不能两全’这一典故的主人公也说不定!

  但可惜的是:晁错的脸皮,并不厚。

  准确的说,是晁错这个人很倨傲。

  倨傲到贾谊贾长沙,在这位晁错晁内史眼里,也不过是‘没能笑到最后’的失败者。

  “怎会有如此巧合?”

  思虑间,刘荣下意识将心中的疑惑脱口道出。

  随后,又极为自然的抬头望向皇帝老爹:“今日朔望朝,父皇要削藩,晁父刚好赶在昨夜自悬房梁,连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晁错。”

  “父亲刚离世——尤其还是被做儿子的逼死,晁错莫说是削藩,便是能面色如常的入宫与朔望朝,都已然实属不易?”

  作为穿越者,刘荣在‘先见之明’这方面的优势,自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能比拟。

  但相较于天子启这样的封建帝王,刘荣这个皇长子在其他方面,还多少有些稚嫩。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绝不只是因为这个缘故。”

  “——如果因为父亲离世而感到悲痛,又或是担心就此蒙上‘逼死父亲’的骂名,晁错既然没提刘濞,便也就同样不会去提赵王、楚王。”

  “如果谁也不提——甚至连《削藩策》都不提,那尚且可以理解为:晁错哀痛不能自已;”

  “即是提了《削藩策》,又提了赵、楚、胶西三王,唯独漏掉了最为关键的吴王刘濞……”

  “嗯……”

  想到这里,天子启也终于从御榻上起身,面色阴郁的对殿门一昂头。

  “且先退去。”

  “这件事,朕要好好查查。”

  皇帝老子有了命令,刘荣自然是恭敬起身,告退而去。

  而在刘荣走出殿门的同一时间,殿侧帷幔之内,便钻出周仁那稍显狼狈,额头还带著一层细汗的身影。

  “细细说来。”

  天子启开门见山,周仁也不多墨迹,气都顾不上多喘两口。

  “德侯刘广!”

  “是吴王刘濞的胞弟:德侯刘广,在昨日买通了晁府的下人,对晁错的父亲说:吴王兵强马壮,拥兵百万之巨!

  “原本还愁苦于没有大义,听说朝堂要削藩,吴王更当即大赦宫宴,邀吴国将、臣共乐!”

  “得知吴王刘濞如今,就等晁错一纸《削藩策》夺了吴国封土,给吴王递上现成的举兵大义,晁父当即便找上了晁错。”

  “——晁父说,吴王举兵的大义,将会是:诛晁错,清君侧。”

  “晁错不予理会,遂使晁父心灰意冷,悬梁自尽。”

  飞速将自己刚刚查探到的消息悉数道出,周仁这才趁著气口猛吸一口气,才总算是从缺氧状态中缓过来些。

  只片刻之后,又片刻不敢耽误的继续道:“今日晨,晁错得知父亲悬梁而尽,当即呕血瘫倒在榻;”

  “待看过晁父留下的遗书,晁错一言不发的呆坐原地,足有半个时辰。”

  “而后下令府人:秘不发丧;旋即入宫,与朔望朝仪……”

  随著周仁一字一句说出晁错家中发生的事,天子启阴郁的眉眼,也终是有了些许松缓的趋势。

  待周仁言罢,从怀中掏出一片密密麻麻写有小字的布片——当是里衣衣角之类,天子启简略一扫,便目光深邃的望向殿门外。

  “诛晁错,清君侧……”

  “诛晁错……”

  “清君侧………”

  不断重复著这六个字,天子启的手,也轻轻捏揉起那片已经沾上了些汗水的布片。

  良久,方怪异一笑,将那方布片随手扔进身侧的香炉之内。

  “把有关吴王刘濞的所有消息,都给晁错送去。”

  “让晁错知道:刘濞缺的,从来都不是他晁错一纸《削藩策》,给那老贼递上的大义旗帜!”

  “——让晁错不要再担心削吴王的藩,会陷朕、陷我汉家于危难之中!”

  铿锵有力的话语,却惹得周仁面色为之一变。

  思虑再三,终还是小心开口道:“陛下……”

  “没有绣衣使者的身份,却又看到过绣衣密录的人,可都……”

  “——朕知道。”

  不等周仁口中那个‘死’字说出口,天子启便冷然一开口。

  昂首挺胸,负手立于御榻与御案之间,目光深邃的遥望向殿门外。

  “朕,知道。”

  ···

  “去吧。”

  “就按朕说的办。”

  今天第二更。

  这两天太缺觉了,吃个晚饭,然后尽力再码出来一章还欠帐;

  但如果实在码不出来,还请各位看官老爷容我睡一觉,睡醒起来再码。

  细水长流嘛,万一再把身体熬坏了,动不动请病假什么的,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第95章 盛名之下,断无虚士

  “当真如此?”

  未央宫,凤凰殿。

  听表叔窦婴说起此事——尤其是说起‘晁错是在担心自己的《削藩策》,会给吴王刘濞递上谋反的刀子’,刘荣只颇有些讶异的瞪大双眼。

  “不应该啊?”

  “——拿《削藩策》逼反刘濞,不早就是晁错和父皇商量好,朝野内外也都心里有数的事吗?”

  “就算《削藩策》给刘濞提供了大义旗帜,不也应该早就在晁错的预料之中?”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晁错倒想起来担心自己的《削藩策》,会给刘濞提供造反的理由、借口了?”

  在窦婴轻描淡写的提点过后,刘荣却非但没有豁然开放,反愈发感到不解起来。

  说不通啊?

  这《削藩策》是个什么玩意儿,作为始作俑者的晁错能不知道?

  ——这玩意儿存在的意义,就是名正言顺的逼反宗亲诸侯!

  怎么个意思?

  就是朝堂出了一个新政策,说:哎呀,这些年,诸侯藩王都很是不恭敬,又完全不遵守法纪啊~

  为了国家的和谐安定,那就一视同仁的削上一圈,警告一下大家伙儿,让大家都吹吹风、出出汗吧~

  这可不是针对谁啊~

  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有份儿……

  然后,诸侯藩王就坐蜡了。

  从,还是不从?

  认,还是不认?

  若认,那就要被削夺封土,亏得慌;

  不认,更就是一个‘抗诏不遵’的大帽扣上来,直接被打入乱臣贼子的行列。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削藩策》和推恩令一样,都属于阳谋。

  《削藩策》:我要抢你的封土,削你的权利,让你这个兵强马壮的诸侯藩王,慢慢变成一个吉祥物,更或直接就是个超大号富家翁、土财主。

  伱是乖乖听话呢,还是要造反?

  《推恩令》:我要把你的国土,分给你所有的儿子们,再周而复始,一代一代肢解你的领土,直到你这幅员千里的大国,在子孙后代手中,分裂成千百块弹丸之地。

  你是乖乖听话呢,还是要造反?

  归根结底,其实就是这一句:你是听话,还是造反?

  而这个选择摆在诸侯藩王面前,也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觉得有机会成事儿,那就打!

  ——若咽的下这口气,亦或是虽咽不下这口气,却又觉得干不过,那就认。

  但刘濞是例外。

  当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濞肯定要造反,而且压根儿不需要再多个借口。

  王太子被长安叫去做质子期间,莫名其妙被皇太子砸死,长安朝堂却连个说法都不给——单这一件,便足以。

  所以,与其说《削藩策》是在逼诸侯藩王做抉择,倒不如说,是长安朝堂因为吴王太子被砸死那件事感到心虚,才拿出来这么个明显的不平等条约,来逼刘濞举兵。

  没有《削藩策》,刘濞举兵,那就是为死去的吴王太子报仇,虽然有些任性,但也情有可原;

  反观长安的天子启,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将全天下的人都推入战火之中,就算最后平定了战乱,也将会是置使天下万民被战火荼毒的罪魁祸首。

  而有了《削藩策》,不管刘濞打起怎样的大义旗帜,长安朝堂都可以咬死不松口:刘濞就是想反抗中央决策,不甘心被削夺封土,才举兵谋逆!

  前者是‘为子报仇,要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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