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已经看到啦~”
“——已经看到王叔,能和我这个皇长子和睦相处,叔侄相得了~”
“招呼打了,酒也敬了;”
“王叔,且回吧?”
说著,刘荣又抬起双手,朝御榻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
只面上神容,那是要多讥讽,便有多讥讽……
“皇长子,何必如此言讽寡人呢?”
“我叔侄二人,何不……”
“——梁王是来向我炫耀的吗?!”
刘武话音未落,便闻刘荣毫无征兆的一声呼号,惹得殿内当即便是一静!
殿内众人纷纷侧目,本能的想要将目光从刘荣身上移开,却实在抵抗不过八卦之魂,便这么定定的看了过去。
御榻之上,原本还满带著温和笑意,昂首望向叔侄二人的天子启,也随之将面色一沉!
砰!
却见刘荣猛地一拍面上餐案,恶狠狠瞪了刘武一眼,旋即便抬脚跨过面前矮几;
极为刻意的在梁王刘武肩侧一撞,顺势摇晃著身子来到殿中央。
昂首挺胸,望向上首御榻。
“父皇,糊涂了……”
“——父皇,糊涂了!!!”
···
“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有天子尚未绝嗣,反立手足兄弟为储的道理?!”
“做下这等糊涂事来,到了地底下,父皇有何面目见先帝、见太祖高皇帝!!!”
满含盛怒的几声咆哮,只引得天子启也是一阵胸膛起伏,陡然自御榻上起身!
正要呵骂,却见刘荣又莫名一声冷笑。
“不必劳烦父皇。”
“——儿臣,这便去领板子。”
“最好是被打死了,也免了父皇为儿臣头疼!”
气冲冲道出此语,刘荣便冷然回过身,面朝殿门的方向;
借著‘拂袖转身’的功夫,又顺势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才稍侧过头,望向仍手端酒爵,呆立于殿侧的梁王刘武。
“梁王叔,当真是独得皇祖母恩宠啊?”
“连我汉家的储位,都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取来?”
“呵!”
“且瞧著吧;”
“且看天下人的唾沫,淹不淹的死我汉家的皇太……”
“——放肆!!!”
御榻之上,天子启终是勃然大怒,手指向刘荣决然屹立的背影,身形一阵止不住的发颤!
而在殿中央,刘荣却只稍一侧目,远远瞥向天子启那满含滔天盛怒的双眸。
旋即一声冷哼,便头也不回的朝殿门外走去。
“老三!”
“走了!!”
第72章 怎这般过火?
爆炸性新闻!
——皇长子刘荣,君前咆哮!
——酒后失仪!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怨怼太后!!!
如果这个时代有报纸,那第二天早报的头版头条,便必然会被这些词条所占据。
即便没有报纸,这一长串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足以点爆朝堂内外的爆炸性新闻,也还是在当日夜幕降临之前,传遍了长安街头巷尾。
坊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皇长子这是年少轻狂,又吃多了酒,才酒后失了态;
虽然颇有不妥,但也不是不能原谅。
也有人说,皇长子言语不敬太后,就算是酒后失言,也完全可以纳入‘不孝’的范畴。
而在如今汉家,不孝,尤其还是不孝祖母——这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也还是注意到了真正的关键点。
——皇太弟?
什么鬼!!!
当今天子启,又不是没儿子!
不但有,而且有十好几个!!
抛开长安坊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皇长子不成器’的流言不说:就算皇长子刘荣当真不成器,可供当今天子启选择的儿子,也依旧有十个之多!
怎么挑都挑的出合格的太子储君来,又为何要放著儿子不管,反而去立皇太弟?
不等这些人想出个所以然,又一则爆炸性新闻传出,彻底震的坊间舆论鸦雀无声。
——在宣室殿点下好大一把火之后,皇长子刘荣带著同母胞弟:皇三子刘淤,径直跑去了太庙!
这一下,事态的发展彻底脱离了控制。
事儿,彻底闹大了……
·
·
·
“呜~~呜呜呜呜~~~~”
“呜~~~呜哇啊啊啊啊~~~~~”
“大哥~~~”
“我为啥要哭啊?”
“呜~~~~呜呜呜~~~~~……”
长安城,西城门内,太庙。
身处太庙之内,跪在太上皇刘煓的神主牌前,皇三子刘淤用手猛掐著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不忘抽空望向身旁,问大哥刘荣:自己为什么要哭。
而在公子淤目光所及,皇长子刘荣却是一脸严肃的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为高祖父上了三炷香。
此刻,刘荣身上虽还带著些酒气,面上却再不见丝毫恼怒之色。
非但没有恼怒,听闻三弟这边哭边发出的一问,刘荣反嘿然一笑,改跪为坐——侧对著太上皇的神主牌,直接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呵笑著伸出手,帮弟弟刘淤掐著另一侧的大腿,嘴上也不忘温声道:“因为大哥酒后失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若不找太上皇哭上一哭,大哥这回惹下的‘祸’,就不是挨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说著说著,刘荣面上笑容依旧,手上却掐的更用力了些,顿时惹得公子刘淤的哭声又高了几分。
“哇~~~啊啊啊~~~~”
“那大哥为啥、为啥不自己哭呀~~~~”
“啊!~~”
“轻点儿掐~~~啊啊啊啊啊~~~~~”
看著弟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提醒自己轻点儿,刘荣摇头失笑之余,便也从善如流的将手收回。
侧过头,仰望向太上皇刘太公,那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神主牌,刘荣心中,只油然生出一阵苦涩。
“高祖父对太祖皇帝,当是不曾这般严苛吧……”
“便是曾祖父对孝惠皇帝,当也能稍慈爱些?”
满含苦楚的两声呢喃,惹得一旁的公子淤稍放低了哭声,待刘荣侧目一瞪,又扯开嗓子哭嚎了起来。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祭堂之外,才终于传来那道令刘荣心生苦楚的低沉声线。
“朕还纳闷呢——怎么还把老三带上了;”
“合著是懒得自己哭?”
天子启声先至,而人紧随其后。
背负双手,阴沉著脸,龙行虎步走入堂内,沉声嘲讽了刘荣一句,手上也没忘点燃香柱,旋即将握著香根的手贴在额前,朝神主牌深弯下腰。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中香火插进神主牌下的香炉,天子启这才折过身,径直走到刘荣身旁。
——和刘荣一般无二的姿势,当即便是盘腿坐下。
“怎这般过火?”
“有城外那一遭,今日便足矣。”
“何必再画蛇添足?”
听出老爹语调中的不满,刘荣却丝毫不慌,只呵笑著低下头,斟酌起用词来。
片刻之后,便见刘荣再度抬起头,不著痕迹的对身前不远处,仍一手掐著大腿根,对著神主牌哭嚎的公子淤使了个眼色。
待公子淤如蒙大赦般站起身,又在刘荣的眼神警告下,一边哭一边退到了堂外,刘荣的面容之上,才再度带上了平日里,那好似永远不会消失的淡淡笑意。
“按父皇的意思,不几日,皇祖母便会设下家宴,而后提及皇太弟一事。”
“若在那之前,儿臣什么都不做,那到了家宴那日,皇祖母便大抵会言语试探儿臣,如‘你叔侄二人要和睦,梁王百年后会还位’之类。”
“届时,儿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轻声发出一问,不等天子启开口作答,刘荣便自顾自摇了摇头。
“若是答应,皇祖母便会有所察觉,从而坏了父皇的大事。”
“然若不答应,皇祖母又会下不来台,更或逼得儿臣当著面出言怨怼。”
“——与其彼时当著面,倒不如今日背著皇祖母,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