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伱爹,这可是想要嫡子了啊?
——就问你慌不慌?
——怕不怕?!
但刘荣的注意力,却是被刘嫖这番话中,所透露出的惊人手段所吸引。
“昨天晚上的事,一大早上宫门刚开,便能收到消息……”
“我这姑母,即便在父皇的皇宫里,竟也手眼通天?”
将此事暗暗记下,刘荣也似是终于结束了‘思考’,淡笑著摇了摇头。
“父皇会不会有嫡子降世,姑母最是清楚不过的了。”
“——自当年,轵侯薄昭出了事,太祖母便避居长乐,再不复问朝政。”
“也正是自那时起,父皇,便再不曾与母后同卧一榻。”
“即是偶有探望,也大都是顾及太祖母的颜面……”
·
“先帝驾崩,父皇即立,太祖母贵为太皇太后,更是当即让出了长信殿给皇祖母,自己躲去了深宫。”
“先帝在时,母后做了那么多年太子妃,背靠东宫太后,尚且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现如今,父皇即立,东宫又易了主……”
事关刘荣理论上的母亲:薄皇后,以及避居深宫的太皇太后薄氏,刘荣浅尝遏止,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
但聪明如刘嫖,显然不可能不明白:皇后薄氏,绝无诞下龙子凤孙的机会。
从当年,轵侯薄昭被朝臣百官集体‘哭活丧’,终心灰意冷,自刎于先帝亲自为其设下的的灵堂前时起,这个同样出身于薄氏一族的女人,便再没了为皇家诞下子嗣的可能。
眼下,薄太皇太后避世深宫,尚且能保侄孙女后位无虞;
待这位太皇太后殡了天,薄皇后别说是繁衍子嗣,就连能不能继续住在椒房殿,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至于刘嫖的意图,自也难逃皇长子的法眼。
——刘嫖这是明明已经放弃了刘荣这个女婿,生了扶立旁人为储的心思,却还是想借著储君太子这根胡萝卜,吊著刘荣这头‘蠢驴’,让刘荣再为自己拉两圈磨。
想明白这一点,心知自己在刘嫖这里,已经成了‘只剩点好处可以压榨’的怨种,刘荣便也没再多留,当即起身告辞。
今日登门,本就是赔礼谢罪,给蠢货老妈收拾残局。
本就没指望能和刘嫖和好如初,能维持台面上的友好,刘荣就已然达成了目的。
倒是刘嫖,见刘荣不上当,又不死心的提了一嘴:“梁王太子,也差不多到了说亲的年纪;”
“不能让阿娇做皇太子妃,那做个王太子妃,当也不算太差?”
不料刘嫖此言一出,刘荣当即面色大变!
好在已经迈步朝府门的方向走去,背对著刘嫖,才没让刘嫖看见自己失态;
“姑母,留步……”
调整好面上神容,回身再度辞别,刘荣便一步不停,快步朝著府外而去。
看著刘荣离去时的背影,刘嫖只心有不甘的跺了跺脚,又暗自思虑起这么做的可行性。
“梁王太子……”
“王太子妃……”
第6章 困兽
没人知道这一天,皇长子刘荣在堂邑侯府,和馆陶长公主聊了些什么。
只是当有不少人看见刘荣走出侯府时,一张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便大致做出了判断:皇长子登门谢罪,成果恐怕并不乐观。
没人知道: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皇长子,之所以会满脸阴沉的走出堂邑侯府,却是因为刘嫖那句‘无心之言’。
——刘嫖,有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的亲弟弟:梁王刘武的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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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二哥;”
“大哥这是怎么了?”
半个月后,长安城东城门外。
与二哥刘德策马并行,朝著城外二十里亭而去,看著前方,大哥刘荣时刻散发出冷意的背影,皇三子刘淤纠结许久,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自打那日,登门给馆陶姑母赔礼,大哥就好像不大说话了?”
“莫非那日……”
陪同大哥一起出城,迎接回京奔丧的梁王,刘德一路上,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刘德很清楚:如果只是登门赔罪,却没取得姑母刘嫖的谅解,自家大哥绝不可能是这般反应。
顶天了去,也就是讪笑一声‘礼物不够贵重,姑母瞧不上’,便跑去继续找稀罕玩意,重新去讨好刘嫖。
如今这般反应,只能证明那日在堂邑侯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直接开口问大哥不就好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又不是犯忌讳的事,大哥当不至于三缄其口……”
面色淡然的道出此语,刘德的目光,却悄悄望向身前不远处,那道手持三重节牦的身影之上。
果然不出刘德所料,听到自己的提议,三弟刘淤赶忙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要是敢,不早就去了?”
“还问二哥做什么……”
“——诶,不对;”
“二哥怎不自己去问?”
“真当我傻呀……”
隐约听到两个弟弟的交谈声,一马当先于队伍前方,将两个弟弟也抛在身后十来步位置的刘荣,只不著痕迹的拉了把缰绳;
待两个弟弟跟上,各自来到自己两侧斜后方的位置,才目不斜视道:“我早先跟你们说过:此朝长安,梁王叔来者不善。”
“只是彼时,我也看不太透彻,只隐隐有了戒心。”
“直到那日堂邑侯府,馆陶姑母不经意的提起一件事;”
“——姑母有意,将阿娇许给梁王太子。”
“也是那日,我才终于明白过来:梁王叔入朝奔丧,为何会让我感到不安……”
顺利达到目的,老二刘德面上立时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只是在听到大哥满是忧虑的话语声后,那抹笑意便随著刘德眉宇间的得意,一起僵在了脸上。
思虑片刻,想清楚个中利害,刘德面上再不见丝毫血色;
有的,只是如死人般惨白的面容,以及那写满无措的双眸。
老三毕竟年纪小些,还没看透其中关键,只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不是好事吗?”
“母亲拒了馆陶姑母的姻亲,姑母正因此事气头上呢;”
“为阿娇寻了新夫婿,又有大哥从中转圜,便是心中有怨,姑母也总该消气了才是?”
说著,刘淤清澈而又愚蠢的目光,又先后望向大哥刘荣和二哥刘德;
见二人一个皱紧眉头,一个面色惨白,只愈发不解起来。
“老三,难道才刚认识馆陶姑母?”
二哥刘德梦呓般一声呢喃,让刘淤隐约摸到了一层薄纱,却怎么也戳不破;
还是刘荣沉声一语,彻底让刘淤仿若雷击,手中缰绳也从手中脱落,瞠目结舌的愣在了马背上。
“馆陶姑母,只会让我汉家的储君,做她堂邑侯府的女婿。”
“馆陶姑母选中的女婿不是储君,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人,早晚都会是储君。”
“至少日后,馆陶姑母会不遗余力,让这个人成为储君。”
言罢,刘荣难得侧过头,满脸凝重的看向三弟刘淤。
“这下,可明白了?”
···
被自家大哥这么直勾勾盯著,刘淤只本能的感觉到:完蛋,要出大事!
待细细回味过刘荣方才那番话,更是将本就瞪大的眼睛,更睁的宛如铜铃……
“梁王叔!”
下意识一声高呼,惹得兄弟三人身后的队伍一阵骚动,纷纷翘首望向远方。
发现远处并不见梁王一行,又纷纷将疑惑地目光,撒向满脸震惊的皇三子刘淤。
便见刘荣阴恻恻看了这个傻弟弟一眼,便重新望向前方,双腿一夹马腹,将速度再度提快了些;
而在刘荣身后,老三刘淤一遍费力的控制著胯下良驹,一边极力压低音量,又难掩震惊道:“梁王叔,要做皇帝?!!”
见自家三弟终于开了窍,刘德只颤抖著嘴唇,缓缓点下头,又微微一摇头。
“是;”
“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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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馆陶姑母看来,让梁王叔成为储君,在父皇百年之后承袭大统,是有可能发生、有机会争取的事。”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姑母为何会想到让阿娇,嫁给梁王叔的王太子。”
“——若果真让梁王叔做了父皇的储君,那今日的梁王太子,自便会是来日的皇太子……”
这一下,刘淤总算是明白了一切,面上震惊之色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连说话,都莫名有些磕绊了起来。
“可、可是!”
“父皇怎会如、如此昏聩?!”
“即便馆陶姑母有心,皇祖母也总不会!!!”
话说一半,刘淤只陡然止住话头,难得开窍了一回。
“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