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吴楚七国之乱,最终才萌生出五六家功侯!
而且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早就有资格封侯,仅仅只是差什么一个机遇的老将。
魏其侯窦婴——早就该是外戚恩封侯乐!
榆侯栾布——早在太祖高皇帝诛杀梁王彭越之时,栾布便已经因‘义哭彭越’一事而闻名,并得到汉家核心决策层的重点关注。
五十多年的资历积攒下来,大大小小也打了几十场仗,就算活著无法封侯,死后也保底要追封一个千八百户食邑的彻侯。
塞侯直不疑——太宗孝文皇帝,给先孝景皇帝留的班底,也同样是早就该封侯,只差一个契机;
平曲侯公孙昆邪——义渠王子,太宗皇帝年间归附,单就是一个‘率部归义’的履历,也早该出于政治考虑,封个归义侯、忠义侯之类。
一直拖到先孝景皇帝之时,甚至还多加了一层‘平灭吴楚’的武勋,公孙昆邪这个平曲侯,也基本和义渠王子的身份、义渠归义这一政治事件没什么关系了。
再有,便是绛侯周亚夫,因功加封条侯。
看看!
先孝景皇帝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满共才封了这么五家!
还都是非封不可、再不封就要出问题,才不得已而封!
结果到了你天子荣,出手就是给程不识一个毛头小子——要资历没资历,要功劳没功劳,更没什么特殊政治背景、特殊政治考量因素的愣头青,直接就封侯了?
真要这么搞,那彻侯之爵,岂不是很快就要烂大街了?
再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作为武人,汉室军方现存的这些将军们,其实也是有一个大家伙公认的排序、榜单的。
比如曲周侯郦寄,作为汉家现存的唯一一家开国元勋,是如今汉室毋庸置疑的军方第一人。
至于周亚夫,考虑到政治影响,就只能被排除在榜单之外了。
郦寄第一毋庸置疑,之后的第二名,则稍微有些复杂了。
有人觉得榆侯栾布,也同样是太祖皇帝年间、开国年间便闻名的老将,可位居次席;
也有人说,弓高侯韩颓当,虽然没有大兵团、大集群指挥经验——也大概率没有这个能力,但作为如今汉室唯一的骑兵作战专家,在汉匈战略对抗愈发激烈,骑兵部队建设、骑兵作战愈发被重视的当下,可为郦寄之下第二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也不至于就此事吵个脸红脖子粗——说这二人各有所长,故而并列第二,绝大多数人也都会欣然接受。
再往下,到了第三梯队,才是程不识、李广这两个新生代年轻将官的代表性人物。
甚至比起李广,军方对李广期望还更高一些。
至于原因,其实也非常好理解。
就好比后世的足球赛,一个守门员再出色,也很难引起球迷的关注。
在一场比赛里,守门员需要挡住对手大部分的进攻,才算是踢了一场好球;
在连续多场,甚至多年的比赛中,始终能保证挡住对方大部分打门,这才算是一个‘好门将’。
反观前锋球员——在一场九十分钟的比赛里,只需要打进一球,那就大概率能角逐本场比赛的最佳球员。
至于多场比赛,甚至连续多年,都维持每场——甚至只需要平均每两三场进一球的效率,更直接就会成为世界足球先生、现役最佳球员的有力角逐者!
汉室军方对程不识、李广二人的感官,也大致如此。
程不识,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守门员,总是能很好地完成自己的防守任务。
但他是‘守门员’,本就是以防守、以稳重闻名的将军;
完成防守任务,与其说是他出彩的地方、是他的特长,倒不如说是他的本分。
反观李广,就好比足球赛中的前锋。
你别跟我说九十分钟比赛,他散步了八十九分钟;
也别跟我说他踢球的方式不科学,和队友也相处的不好。
人家能入球啊!
九十分钟的比赛,他就算梦游整九十分钟,也能在伤停补时那几分钟打进一个球,帮助球队赢下比赛啊!
一场九十分钟的比赛,李广入球那一哆嗦,就能让全场观众发起山呼海啸的庆祝;
你程不识行吗?
说到底,那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至理名言,是需要有一定思想境界的人,才能够理解、接受的。
绝大多数人对将官的态度,还是以‘是否有赫赫之功’来作为判断依据。
或者应该说:相比起那些默默无闻的常胜将军,寻常人总是更崇拜那些轰轰烈烈的迷路将军。
常人如此,军方的高层将官,自然也不能免俗。
——李广坑归坑,打起仗来伤亡确实大,还动不动神一把鬼一把;
但不得不承认:李广打仗,那场面是真漂亮,真让人心潮澎湃。
就好比后世的网络游戏里,超神的svp即便输了游戏,也还是让人油然生出敬意。
至于程不识?
程不识打胜仗,则好比在后世的网络游戏里,以0-20-0的数据,靠推塔战胜对方。
别说对手不服——就连你的队友,怕也觉得这局游戏的胜利,比酣畅淋漓的失败还更膈应人……
结合此间种种,也就不难理解汉室军方的高级将帅,对程不识这个打了一场仗,守住了一处要塞,就得分封的军功侯不服气了。
当然了,程不识的潜力——尤其是在防守战中的实力,军方高层还是相当认可的。
只是想要让军方,让汉家的武人对程不识的侯爵心悦诚服,还需要程不识进一步证明自己。
至少,要打一场配得上因功封侯的仗出来。
“马邑那边,程不识倒不至于失了城池。”
“只是吾等动了手之后,程不识如何将单于庭主力留在马邑……”
“唉~”
“真不是我小看他程不识——真要指望马邑那边,能把单于庭主力留住足够的时间,与其看他程不识,倒还不如看看那苍鹰郅都,能不能搞出个神来之笔。”
“毕竟单于庭主力,单是能投入作战的兵力,便是十数万之巨!”
“若是寻常谋略,怕是根本留不住执意要走、急于回援河南地的单于庭主力……”
说起马邑战场,在场众人无不是心有戚戚然,谁都心里没底。
但再怎么没底,大家伙也只能硬著头皮,把自己的事做好。
——先顺利把河南地,也就是河套打下来!
至于马邑那边如何,能不能留住单于庭、能不能给大家伙留出消化河套的时间……
“也只能听天由命,随机应变了……”
韩颓当这话一出,大家伙终也只得沉沉点下头。
而后,便是北地战场在开战前,所进行的最后一场布置会议。
“奉陛下诏谕:我部出北地而谋河南,于当今新元元年,秋八月二十日晚——即今晚打响。”
“这,是陛下亲自颁下的诏书,以及调兵虎符。”
兵符、诏书被韩颓当拿出,并郑重其事的展示给在场众将查验。
而后,便是一道道身影,带著一道道详细的命令,于丛林间四散而去。
——天子荣新元元年,秋八月二十日夜,河套战役,正式打响!
奉天子荣诏谕,该军事行动,代号:幽冥……
第312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在这个时代,黄河还不是‘黄’河,而是华夏民族公认的母亲河:大河。
在黄河——即大河上游,后世的黄土高原,如今尚还是成片的草原,乃至丛林。
大河之水尚还清澈;
与后世的‘黄河’相比,这个时代的大河,可谓是有百般不同。
唯一与后世‘黄河’如出一辙的,是那波涛汹涌的巨大水流,单就是让人听到那水流行动,便不免会生成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怕水,是人类在内的所有灵长类生物,源自于灵魂的本能恐惧。
即便生存离不开水,甚至文明出现后的农耕、畜牧也都离不开水,人类对水资源,都始终怀揣著最高的敬畏。
因为早在远古,乃至原始时期,大自然的残酷便将‘水’的恐怖,纂刻进了人类的灵魂,乃至基因传续之中。
而在这个时代的华夏大地,除去东、南沿海地区,是对海洋怀揣最高敬畏外,长期居住在内陆的人——无论是中原的华夏农耕文明,还是草原上的游牧文明,都是对大河怀著最高的敬畏之心。
在关中东门户:函谷关外,东西流向的大河,让函谷关成为了当今天下,乃至华夏历史数一数二的雄关。
即便到了后世,雄关函谷,也依旧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美誉。
在辽阔的关东地区,大河的各支脉,更是滋润了那片相较于关中、巴蜀更贫瘠的土地,养活了大半个华夏文明。
甚至于草原。
甚至于游牧民族前后数千年的栖息地:草原,也依旧是靠这条华夏文明的母亲河,才拥有了第一块极度适宜的牧场。
——河套。
也被如今的汉人、被如今的华夏文明称之为:河南地。
其地风景秀丽,虽说不上四季如春,也至少是气候适宜;
即便到了凛冬腊月,也总还能让住在毡帐里的游牧民族,不必担心一觉睡去,便要与世长辞。
时值秋八月下旬,大河依旧波涛汹涌,草原依旧万里青绿。
并未跟随单于庭攻掠马邑,而是负责留守的幕南各部——主要是依附于右贤王,即匈奴八柱‘右四柱’的各部族,也终于忙完了一整日的忙碌。
——或是找友人,亦或是邻居部族的旧相识摔了场跤、打了场猎;
或是同自己帐中,亦或是他人,乃至其他部族的女人,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草皮。
总而言之,又是枯燥、乏味,却又无比充实、愉快的一天过去。
到了晚间,青壮们身著胡袍,腰系胡刀,齐聚于部落营地的中心地带,围坐在篝火边上。
草原今年的状况很不错。
经过去年——乃至过去几年的‘大乱斗’,无数鲜血、骨肉滋养著草原,让今年的水草格外肥美、丰盛。
牛羊都畜够了肥膘,每日挤出来的奶,都够牧民们给奴隶也分出一些!
马匹健硕非凡,撒丫狂奔小半日,都还能有力气在黄昏时分‘伺机而动’,寻个俊俏的小母马共度良宵。
牲畜尚且如此,支配并拥有著这些牲畜,且几乎不需要承担生产、劳作任务的牧民青壮,自然更是容光焕发,精神头十足!
围聚在篝火边,看著部落的女人们围著篝火翩翩起舞,牧民们也慷慨的拿出珍藏许久的肉干,就著头人难得赐下的马奶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样一幕,和中原农耕文明,于秋收之后大摆宴席,普天同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