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381节

  只是先帝之时,尚还只是监国太子的当今刘荣,也不好插手这等国家大事。

  如今做了皇帝,又掌了大权,必定会推翻先帝对儿子们的安排,给弟弟们都寻个好一些的地方作为封土。

  舆论热烈,物议沸腾;

  虽然没有影响到朝堂,以及刘荣的任何决策,却也不出意外的,引来了东宫两位太后——尤其是窦老太后的注意。

  于是,在诸王归朝觐见,且悉数抵达长安半个月后,窦老太后设宴东宫长乐,以邀先帝诸子,又诸刘宗亲、外戚。

  换而言之:这,是一场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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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弟等,参见陛下~”

  “惟愿吾皇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

  “臣等,参见太皇太后、太后~”

  “惟愿太皇太后万福,太后躬安~~~”

  长乐宫,长信正殿。

  虽是家宴,但毕竟久离长安,阔别多年——甚至是人生中第一次,以皇子外的政治身份,出现在相对正式的政治场合;

  面对御榻上端坐著的祖母窦太后、嫡母栗太后,以及长兄天子荣,先帝诸王不敢丝毫省去礼数,齐齐起身,便是大礼一拜。

  对于诸王先拜天子,再拜东宫的小瑕疵,窦老太后也没太在意,只温笑著挥挥手,盒饭是招呼了自己的孙儿们;

  栗太后居后宫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或者说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嫡母’应有的待遇,更是一时笑的见牙不见眼,面上神情说不出的温和慈爱。

  倒是刘荣,在弟弟们见礼过后含笑起身,丝毫没有端著皇帝的架子,板板正正对弟弟们拱手一回礼。

  “诸王远来,车马劳顿。”

  “今日,太皇太后设此家宴,以邀诸王同乐。”

  “诸王肆意,百无禁忌……”

  刘荣此言一出,殿内仅有的那些许严肃氛围,也随之烟消云散。

  ——诸王肆意,百无禁忌。

  这当然不是说有了刘荣这话,与宴诸王就真的可以放浪形骸,甚至借酒闹事;

  而是说,有了刘荣这个允准,众人谈笑间,不必再紧揪著‘太皇太后’‘陛下’‘王兄’之类的官方称呼不妨,转而可以用口语化的‘皇祖母’‘皇兄’等称为了。

  简而言之:刘荣此言,算是准许了这场家宴,不需要遵守正式政治场合的一应礼法制度——不需要再遵守君臣尊卑,只需要遵守长幼之序。

  既然不需要遵守君臣尊卑,那有些话,众人也就可以随手扯张‘臣弟酒后失言,斗胆妄语’的虎皮,试著同刘荣,还有两位太后委婉的说上一嘴了……

  “皇帝所言极是。”

  “自先孝景皇帝三年,诸王离京就藩,一别已有近四年。”

  “——依祖制,诸王本当于去岁朝长安;”

  “不料孝景皇帝宫车晏驾,诸王不得不再延一年,于今岁入朝。”

  ···

  “都是我这瞎眼老婆子,眼睁睁看著从巴掌大点的婴孩,一点点长大成人的宗庙柱石、国之臂膀啊~”

  “一别数年,这都成了丈夫!”

  “若是有什么话,平日里不便表奏长安,又或是不敢告诉皇帝的,今日便敞开了说。”

  “我这做祖母的,虽不敢说将孙儿们都护好,但也总不至于坐视自己的孙儿、先帝的血脉,在关东称孤道寡,却过著连豪强富户都比不上的苦日子……”

  有了老太后这话,诸王心中大定,也当即运转起大脑,各自组织起语言。

  很显然,在家宴之前,窦老太后和天子荣,已经互相通过气了。

  若不然,窦老太后根本不可能如此开明的表示:有啥委屈,就都给奶奶说来,别怕!

  眼下这时节,诸王能诉说的委屈,还能有什么?

  都已经是宗亲藩王了,还能受什么委屈?

  左右不过是如今,坊间热议的那个话题了……

  “臣弟等,沐陛下雨露恩泽,又得太皇太后慈爱,不敢言‘有求’。”

  “只此番入朝,也知晓了一些朝中大政,偶有不同的看法,却碍于身份不敢明言。”

  “——今日,陛下许臣等百无禁忌,又太后恩准臣等畅所欲言。”

  “臣,便斗胆,以臣所见国朝大政之隐弊,试言于陛下,又太皇太后、太后闻……”

  不多一会儿,诸王中最年长,同时也是最睿智、最稳重的河间王刘德,便率先站出了身。

  只是刘德才刚起身,诸王心下盒饭即了然:赵王之位,只怕是连这位为王不过三年,便已经贤名遍布齐、赵之地的河间王殿下,都为之动心了……

  “先孝景皇帝三年,吴王刘濞、楚王刘戊,又赵王遂、齐系四王举兵谋逆,以祸乱天下。”

  “——此,已为史家称之曰:吴楚七国之乱。”

  刘德一开口,诸王便暗道一声果然,而后各自举起酒爵,佯做品酒之态;

  实则,却无人不将耳朵竖起,好从二哥接下来这段发言中,汲取一些营养。

  ——有资格角逐赵王之位的,在座根本就没几个人!

  就算不考虑赵国的特殊性,使得赵王必须具备‘天子绝对信任’这一特质;

  单就是按排除法,在座的先帝诸王,也能被排除掉大半。

  老四鲁王刘余,带著政治人物去的鲁地,封国也不算差,封土更是不小,根本没有移封的理由;

  老五江都王刘非,更是有传闻:已经预定了一个临境戍边王的位置!

  和谓临境?

  封国边境与汉家的版图边境重合,与匈奴人直接接壤,位于汉匈最前线的戍边王!

  虽不知是已经有主的代王或燕王,还是在上郡、北地郡新封一王,但总归不可能是藏在燕、代以南,以‘统筹大局’的赵王。

  老六长沙王刘发,情况和鲁王刘余类似:同样是带著政治人物就的藩。

  虽然封国确实有点差,但毕竟是先帝一发入魂,临幸宫女所生,身份实在低微;

  就算想从长沙移封,也根本没有操作空间。

  ——总得有人去做长沙王的~

  你刘发不去,谁去?

  身份最低微的皇子,去最差的地方做王,本就是应有之理。

  老七常山王刘彭祖、老九中山王刘胜二人,大的巧言厉色,那张嘴堪称长安一绝。

  真要封去了赵国,就算邯郸城都被这位翻了个底朝天,只怕这位的口才,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小的那个倒是为人端正些,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多少沾点兄长的嘴强王者。

  赵国需要的,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甚至即便把天捅出来一个洞,也能保证自己‘于此事毫无关联’的不粘锅。

  至于老八刘端、小十刘彘,各王胶西、胶东。

  ——前者身体缺陷实在太过于严重,有极为明显的性格缺陷隐患;

  后者曾身陷争储夺嫡的政治风波,实在不便掌握兵权。

  更小的那三,将他们封去赵国,和空置赵国王位,让赵国朝堂自主运转,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封了也等于没封。

  如此一个一个排除下来,掰著指头算:有资格角逐赵王之位的,也就剩下当今刘荣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河间王刘德,以及临江王刘淤。

  前者若是不感兴趣,那大概率便会是后者;

  只是看这状况,刘德似乎有心争一争这赵王之位?

  如此一来,究竟由谁人做赵王,就全看天子荣的考量了。

  ——如果需要一个政治智慧合格、为人稳重的赵王,那就移封刘德;

  如果需要一个好控制、好指挥,更让人踏实,没有多少自主能动性的傀儡,那就移封刘淤。

  怎么选,全看刘荣需要一个怎样的赵王。

  至于刘德的争取,与其说是为自己添加筹码,倒不如说是单纯在向刘荣表态:大哥,弟弟我对赵国,可不是完全没兴趣的;

  大哥可千万别觉得我没兴趣,就一拍脑门把老三移封为赵王了。

  好歹也考虑考虑弟弟我,实在不行,再把弟弟我给淘汰掉嘛……

  不住诸王所料:刘德接下来的一番话,刘荣看似是在认真听,但实则,却也只是象征性的听了听。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吴楚之乱当中,赵王遂负隅顽抗,曲周侯迫不得已水淹邯郸,惹得赵地民怨沸腾;

  如今时隔三年,赵国不可再无宗亲藩王,代长安朝堂镇压之类。

  话说的漂亮,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我我我我我!

  我也想做赵王!

  “河间王所言,也不无道理。”

  “——当年,曲周侯一怒而引大河之水,尽淹邯郸良田万顷,惹得赵地民怨沸腾,百姓民怨声载道。”

  “先帝不忍行雷霆手段,便暂不设赵王,以郡县自治赵国之土,欲行怀柔之策,以安赵人之心。”

  “只今,时隔三年,再不复设赵国,朝堂只怕就该好生商议一下:赵国尽废为郡县之后,北墙若其战事,赵地,该当如何了……”

  对于二弟刘德的毛遂自荐,刘荣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应付了一下,旋即便将此事丢给了窦老太后去考虑。

  ——事关宗亲诸侯,无论是新封还是移封,事实上,都得东宫之主拍板拿主意。

  若是过去,事关赵王人选,刘荣倒是乐得动用自己的‘建议权’,找窦老太后好生聊一聊。

  但眼下,刘荣已经打定主意,要削夺赵王的战时指挥权和军事自主权,曾经敏感无比的赵王,就变成了一个相当悠闲,且没有多少风险的优质封土。

  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先以‘赵王敏感’为由,将其他异母弟排除在内;

  再通过削去赵王的特权,来解决赵国对长安朝堂的威胁。

  至于两个弟弟中,究竟是那个幸运儿获封赵王,刘荣就任由老太后去头疼了。

  ——赵国就一个,刘荣却有两个亲弟弟;

  其中一人得封,另一人必定心里不舒服。

  与其让某一个弟弟因此对自己怀怨,还不如让他们去怨老太后……

  “诸王兴致盎然,臣封国偏远,无以为献;”

  “愿以舞助兴,恭贺太皇太后、太后千秋万福,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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